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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帝仪睡到了晌午,才叫人准备轿子出了府,去了城东一家老字号的售卖古琴洞箫的铺子。老板见到她,和气生财的把她迎进了店里,先是奉了热茶,然后踩着凳子从木柜最上层拿下一个长盒递给元帝仪。“姑娘看看,是否满意。”
元帝仪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紫玉萧,仔细的检查。这支玉箫因为年久虽已是小心翼翼的保管,不久前还是发现出现了一道很小的裂痕。
她那时就想着能不能在裂纹上包上一圈金片遮挡,又不会妨碍这萧的音色,让人几经打听才找到这里,而老板的手艺也确实是好的。
元帝仪用玉箫吹奏了一小段曲,发现音质果然美妙如初,高兴之余就摸出一锭银子打赏。
老板摇手道,“姑娘已结过账了。”
元帝仪抚着玉箫道,“这是我其中最喜欢的一件物件,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你把它修好了,这打赏是你理所应当得的,你就安心收下吧。”
老板也不好推辞,连连道谢,抬头又是看到有客临门,且还是熟客,便唤道,“陆大人。”
元帝仪对陆存熙没多少印象,那一****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花在太后和平乐身上了。只记得似乎曾在宫里见过他那张脸,但听老板称呼,也就猜到了陆存熙的身份。皇都城里姓陆的达官贵人可不多,何况还是这般年少有为的。
陆存熙缓过神来,好似记起忘了介绍自己,作揖,“我是……”
眼前的男子很斯文,在皇都,好像只要识字的,家世也不至于差到为两顿糊口而奔波劳碌的读书人,好像都是这种文质彬彬的调调。
君王重文还是重武,果真对当地男子的审美也是有直接的影响的。
元帝仪免得他自报姓名,要将名字出身官阶什么的一一说个清楚,便是唤,“陆大人。”
陆存熙穿着一件竹绿色的印有联珠树纹的长衫,头发梳得整齐,绑着镶玉的发带,面上柔和。元帝仪在脑海里给他归了类,拨到凤靡初那类人当中去了。
“方才是元姑娘吹奏在吹奏么?”陆存熙问。
元帝仪笑道,“雕虫小技罢了,大人学富五车誉满皇都,听说对音律也颇为精通,我居然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叫大人笑话了。”
陆存熙谦逊道,“虽只是一小段的乐声,却也是叫我自愧不如,只怕音律方面的造诣,我是望尘莫及。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她把玉萧放回盒子里,“平日在家中无事胡闹会的,小门小户,从前为柴米油盐的琐事烦忧,哪里还有拜师这样的空闲功夫。”
陆存熙看到那萧所用的材料是珍贵的紫玉,玉质通透,十分的罕见,“姑娘妄自菲薄了,这可不似小门小户能有的东西。”
“这是祖传的。”元帝仪拿起盒子走出了铺子,只是没想到陆存熙抱着一把古琴就追出来了,十分惹人注目。那铺子的老板本来想说可以让伙计帮着把琴送到陆府去的,可陆存熙像没听到那般。
元帝仪停了步子,总不能在大街上施着轻功路数来把他摆脱了,皇都的女人走路都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慢的她觉得讶异,这样的速度居然能称之为走路。
可偏偏她正在演这样的女人,戏耍众人戏耍得乐此不疲,要演自然也要演得入木三分。也就只能是让陆存熙追上了,她笑道,“大人还有什么赐教么?”
陆存熙道,“有的人好酒,有的人好诗词歌赋,我却是好曲。喜欢将未听过的小曲收集起来,不晓得姑娘是否愿意把方才的曲子教给我?”
元帝仪不语。
陆存熙诚意道,“这样将姑娘拦下,又是贸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我唐突。我并非登徒浪子,也绝无冒犯姑娘之意。若是姑娘心中有顾虑,我可以改日叫仆人递上帖子,再约时间,亲自登门去元府拜访。”
元帝仪玩笑道,“我曾听说皇都里有个狂人为了学画,不惜卖身为仆,入了一位画师府邸足足做了三年他的仆役偷师。大人不会也有此意吧。”
陆存熙笑道,“若无功名,倒也能学一学此人的行事。”
陆存熙和凤靡初都以翩翩公子的俊俏模样,扰得满皇都待字闺中的姑娘春心大动,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如今这两个男人她都见过,倒也不觉得似她们夸得那般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好,确实是容貌俊朗,神采飞扬,但也就是站在一群纨绔子弟中算是个鹤立鸡群的出众吧,只能说皇都的女人多少有些少见多怪。
“真要大人为奴为仆,朝中少了一个人才,只怕皇上就治我罪了。”陆家么,她想了一会儿,笑道,“犬儿婚事临近,也就只有今日能忙里偷闲,大人要学,我是可以教的,只是要在大街上教么?”
陆存熙道,“我知道这附近有间茶馆,虽是小,但还算是清幽。”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为她领路。
陆存熙原本出门就只为了取这上个月就预定好的古琴,没打算要在外头逗留很长,就只带了一个小厮。他们去了茶馆,要了一间雅间,虽说是与其他座位间隔,也只是用屏风隔着,时间尚早,茶馆本来就没什么客人。
店小二本来半打着瞌睡,结果朦胧中见到元帝仪进来,睡意便全消,殷勤的上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元帝仪道,“听说若是遇上高山流水的知音,即便不说也能听出乐声中的意境,我刚刚只吹奏了小段,不晓得陆大人又从那小半段曲子里听出了什么?”
陆存熙想了一会儿,千言万语归纳为,“一个情字。”
元帝仪道,“这是我高祖生前为她夫人所谱,他们夫妻鹣鲽情深,很是恩爱,所以曲子里也是浓情蜜意,一腔的欢喜爱慕。”
元帝仪再次把盒子上的象牙口打开,从头开始将曲子完整的吹奏了出来。陆存熙听得全神贯注,一曲终了,赶紧叫店小二拿了纸笔。
他用宫角商羽徽将旋律记下,写完后又给她过目,她夸赞道,“大人果真是好记性,只听了一次,就将曲子写下来了。不似牧笙,好似除了之乎者也,再无一技之长。我拿他跟大人比还真是辱没大人了。”
“元大人是状元,才华横溢,是我不能与他相比才对。”
元帝仪低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贝齿,一双潋滟的眸子弯成天边新月状,陆存熙看着,元帝仪装作不知,“曲子留在我这也不过是缅怀先人的一首曲子,或许到了陆大人这,会比只留在我这里要好。”
她收拾了东西,店小二给她倒的铁观音都没动一口,就想走了,老实说若是教人机关算尽也就算了,教人礼乐这种,不是她专长,太过沉闷。
陆存熙挽留道,“我请姑娘教了一曲,若是不回赠什么,实在失礼,如若姑娘不嫌弃,吃完再回府吧。”
“不必了。”她起身要越过屏风离开,假装没看到陆存熙似乎还有话要说,估计是想要开口送她。今日却也不晓得是不是时运不济,却是有来一个挡路的。
她抬头,而凤靡初则是低着头看她,“元姑娘。”
元帝仪堆起假笑,“怎么这么巧呢,一日里竟是遇到二位大人,若是被皇都城的姑娘知道了,怕是光口水星子就能把我淹死。”
凤靡初道,“我是被箫声吸引过来的。方才是陆大人在吹奏么?”
陆存熙道,“曲子是元姑娘吹的。”
凤靡初似诧异,“曾经司马相如弹了一曲凤求凰,就引得卓文君舍了原本的家中富贵与他私奔。可见乐,有时也能促成一桩大好姻缘。我是否是扰到二位了。”
凤靡初是话里有话的说陆存熙在用乐学司马相陆挑逗她么,可她不是卓文君。
元帝仪感慨道,“卓文君虽是只听了一曲就跟司马相如私奔,后人是津津乐谈认为不失为一桩风流美事。但这两人感情也并非是情比金坚,司马相如后来就生了纳妾的心思。只听了一曲,就评断一个人本就不理智,何况是托付终身的良人。”
凤靡初轻笑,“这卓文君若是得姑娘一二分的聪明,或许后边也不用闹到置酒舍卖酒维持生计,色衰而爱弛还遭丈夫嫌弃。”凤靡初说完,与陆存熙作揖,陆存熙也回礼。“这间茶馆虽没什么特别的,但胜在环境清幽,所以我也常来,不晓得二位是否介意我搭个桌?”
元帝仪笑道,“不介意。”反正她要走了。
凤靡初入了座,不经意聊起,“听说九皇子前不久到陆府做客,也是这样巧合,就见了陆大人的堂妹,回宫就请太后做主了。今年皇都的喜事还真是不少。”
元帝仪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又有了兴致回座位坐好了,“陆府也要办喜事了么?”
凤靡初笑道,“已是过了文定了吧,陆家这位小姐,也是秀外慧中,与九皇子是天作之合。等平乐公主大婚后,就到陆家筹办喜事了。”
陆存熙也笑,“凤大人消息真是灵通。”他伸手翻开了一个倒放在桌上的杯子,给凤靡初倒了一杯香茶。
凤靡初道,“九皇子就要与陆家联姻了,这等喜事知道的又何止是我一个。陆大人好似教过九皇子几日琴艺,与九皇子似乎也是志同道合,最难得的是,听闻陆家这位小姐也是弹得一手好琴。”
“堂妹蕙质兰心,琴棋书画都有涉猎。”
“陆家家学渊博,陆家小姐和表小姐自然是琴棋书画精通,多才多艺。听说当时也是陆大人邀九皇子过府游玩的吧,无意中撮合了一段姻缘,也算是月下老人。”
陆存熙抿了一口茶,笑道,“凤大人听闻的倒是不少。”
“朝廷也是是非之地,不是光是市井闲杂之人无所事事才道人长短,何况陆家这桩是段假话,若不是遇到平乐公主凤台选婿,被盖了过去,如今也该是为人津津乐道吧。”
“凤大人曾教导过皇子和公主的课业,与各位皇子感情身后,关心他们的婚事也是当然。”陆存熙微笑,唤了店小二进来点了几个小菜,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别看这里是茶馆,也有出售酒菜,只是以售茶水为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