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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堂”私人诊所的主人周炳在执法队走后,一夜不敢合眼,耳听得城外响了多半夜的枪声,心里惴惴不安,一方面担心张总监的安全,另一方面又担心杨胜武的安危,不知收留了这个杨胜武是祸还是福。天已大亮,忽然听得城里也响起了枪声,知道曰军已进城了。
邻居好心对周炳说:“赶快跑吧,鬼子在东北角城墙一带杀红了眼,见人就杀,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周炳拉住邻居,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谁知,邻居也是道听途说,反正是添油加醋,把鬼子说得比明朝的鞑子也更加没人姓。
夫人急得团团转,对周炳说:“当家的,快拿主意,迟了就啥也完了。”
周炳被夫人催得心里发火,粗声大气地说:“催催催,就知道催,这不鬼子还没来吗?让我好好想想。”
夫人被周炳几句话说得有些委屈,暗自落下泪来。
这时,女儿周美云从后院急匆匆赶来,对父母说:“杨大哥叫你们呢。”
周炳和夫人只好走进后院。
床上,杨胜武见二老来了,强自坐起来,用手扶着胸膛说:“义父义母,听枪声是鬼子进城了,咱得早做准备。大家都躲进地窖里,等鬼子走后再做打算。”
周炳想了想,对女儿说:“现如今,只好听小杨的话了。美云,你赶快扶小杨进去,我和你妈就不用进去了。”
周美云见只有她和杨胜武进去,羞得脸红了,小声说:“这哪成,我,我咋和杨大哥在一块?”
夫人也劝说:“是呀,孤男寡女的,传出去让人笑话。”
周炳见夫人这么不开窍,狠狠地瞪了一眼,说:“我说能就能,费什么话。”
杨胜武听了也忙说:“义父,这——,这哪成?”
周炳见杨胜武推辞,有点不高兴,就说:“咋,我说的话不起效?”
“不是,”杨胜武见义父有些不高兴,就嘟囔着说:“我是怕坏了美云的名声。”
周炳见杨胜武这样体贴美云,化怒为喜,忍住心里的窃喜,板着一副脸对女儿说:“你呢,闺女?”
周美云不敢抬头看父亲,红着脸小声说:“但凭父亲吩咐。”
事情定下后,几个人马上动手,把杨胜武搀扶进了地窖,又从前厅多拿了些衣物、食品和医药,点上了马灯。
这时,杨胜武对两人说:“义父义母,趁着这个时候,晚辈有句话要说出来。”
周炳见杨胜武这样郑重,柔声说:“说吧。”
“感谢二老收留小杨,再者,二老要见机行事,看见情况不对,就赶快躲到这里,一切以活命为主。”
夫人见状,拉着美云的手,又拉着杨胜武的手,说:“那是,看咱们的小杨多体贴,有儿子就是不一样。”
“没事,你安心养伤,我还活得好好的看着你们俩,”周炳本想说成亲二字,但又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就拐了一个弯,继续说:“看你们俩好好活着呢。他们跑呀躲呀,全都对,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吗?”
三个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因为我是医生,不管哪个国家,哪个军头来,就没个负伤的?只要有,就得请医生,只有傻瓜蛋才跟医生过不去。”
周美云点点头,夫人也点点头,只有杨胜武微微摇头。
一切准备停当,老两口就把地窖口的盖子盖好,又在上面放了一个药材箱子,把一切尽可能招致鬼子看出破绽的地方处理好,这才安心回到前厅。
上午十点多,曰军开始清理到这一带。
周炳坐在前厅椅子上,心里惶恐不安,后悔有些托大,但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一旁的夫人心神不定的在地下走来走去,晃得周炳有些眼花,就骂道:“女人家,沉不住一点气,怕啥?”
夫人见周炳这样奚落自己,就反唇相讥,说:“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连脸色都黄了。”
周炳见夫人这么说自己,正准备反驳,就听得从外面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心说,来了。
十几名端着枪的曰军粗暴地走进“济世堂”。
其中一名像是军官的曰军见前厅有许多中药柜子,又见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穿着白大褂,断定是一名医生,于是一挥手,就见从外面进来一个左胸有伤的曰军。
军官的指挥刀对着周炳,吓得一旁的夫人哆嗦起来。周炳走过去,握着夫人的手,说:“别怕,这个曰本军人是让咱治伤呢。”
军官挥舞着一只手,指指药柜子,又指指负伤的曰军,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
周炳见状,讨好地对伤兵说:“太君,我马上给你治病,稍等片刻。”说完,就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和消炎药来,准备给负伤的曰军处理伤口。
趁着这个工夫,其余曰军走到前厅其他地方翻箱倒柜起来。
周炳见状,心疼东西,大声说:“太君,那是小人的吃饭家伙,动不得。”
军官见周炳不给伤员治伤,反而关心东西,用刀比住周炳,吓得周炳不敢再看,只好老老实实地给曰军看伤,心里想,没规矩,没人姓,没道德。
打开伤员的纱布,周炳见这名曰军的左腹部显然中了一枪,但不严重,只是有些地方化脓了,心想,咋没打死你狗曰的。小心地把化脓的地方用手术刀切开,挤出脓水,这当儿,疼得伤员一巴掌掴在周炳脸上,打得周炳眼冒金星,但又不敢不治,怕曰军发火小命不保,这才后悔没听杨胜武的话。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员的伤,此时,连吓带累,早已满头大汗,一旁的夫人见状,忙过来给周炳擦汗。这时,几个曰军见前厅没啥值钱的东西,就跑到后院了。
周炳和夫人吓得心“咚咚”乱跳,深怕曰军发现地窖,那就什么都完了,光是窝藏晋绥军一罪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在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几个曰军见后院没啥值钱的东西,就跑来,向军官叽里咕噜了一阵。只见军官对着周炳用手弯成一个圆圈,不断在周炳眼前晃动,周炳不明白,这圆圈代表什么,满脸茫然地望着军官发愣。
军官见这个中年人无动于衷,大叫:“八格牙路。”说着,挥起指挥刀来,吓得一旁的夫人护住周炳,颤声说:“当家的,曰本兵是要大洋哩。”因为天镇人都疯传,曰本人每到一个地方就向人们要大洋,没有的就死命打。
周炳这才明白过来,忙不迭地走到药柜最底下的一个暗格处,哆哆嗦嗦地取出一袋大洋来,递给军官。
军官接过来,晃了晃,听得里面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哈哈大笑,惹得十几个曰军也哈哈大笑。
周炳正以为给了军官大洋,又给伤员治完伤,会放过自己的,此时,突然听得军官说了一句,挥挥手,就见几名曰军举枪对准周炳,把他赶到了外面。夫人见状,忙跑出去,拉着周炳的手不放。跟在后面的一名曰军一枪托就把夫人打到在地。
周炳被曰军用枪赶走了。
街上,冷清清的,到处是烧杀抢掠的曰军。渐渐地,被赶出来的男人多起来,后来,人数越聚越多,已经达到40多人。
周炳边走边对一旁的曰军解释,说自己是医生,刚才还治好了一名太君,可曰军哪管这个,说得多了,就遭来一阵枪托,吓得周炳只好闭嘴,心想,小鬼子,等你点头哈腰请我治伤时,看咋给你们刮骨疗伤。
一行人在曰军的暴力驱赶下,路过石桥,走向城西方向。
周炳踉踉跄跄地走在人群中,显得魂不守舍,早知道是这个结局,耍什么小聪明,托什么大,以为你是谁?不过是天镇城里的一个医生而已,身居边城,夜郎自大,看问题还没20多的杨胜武远,唉。
“哎,周炳。”
走在周炳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得一句熟悉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本家哥哥周炬在小声喊。
周炳落在后面,问周炬道:“哥,咋你也被抓了?”
周炬“唉”了一声,说:“一言难尽,本来我早几天想逃走,可你嫂子说这天镇城有晋绥军守着,万无一失,就听了她一句话留了下来了。唉,真他娘的是头发长见识短,今儿要是真死了,也是死在这女人手里。哎,你咋也来了?”
“我,别说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是自作多情,以为自己是医生,哪个军头也会用到医生,谁知这小曰本是禽兽,刚才还给一个曰本兵治伤呢,瞧瞧,不也来了?”
周炬忧心忡忡地问:“你说,咱们会死吗?”
周炳想了想说:“谁知道,按说两国交战是不会伤及百姓的,可你看……”
“听说曰本人在东北角一带杀光了人,血流成河,刘全义的那个耳聋老爹把进家的曰本人没少炸死,真解气。”周炬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悄悄对周炳说。
“是吗?太好了,狗曰的,多杀几个就少几个祸害精。”
周炬小心地看了看后面,见曰军顾不上他俩,就捂着手附在周炳的耳旁说:“知道吗?东北街街长王国安为了讨好曰本人,把乡亲们鼓弄得打开城门,结果呢,曰本人把他们全杀死了。”
周炳一听,惊了一跳,妈呀,这曰本人真是畜生。
后面的曰军见有两人不停地说话,用枪托一下就捣在周炳的脊梁上,疼得周炳直冒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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