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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凌这会正缠着他二叔秉烛夜谈,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刚拜的师父嫌弃了。
章枫见识谈吐不凡,跟侄子许久未见,海阔天空聊了许多。章家一向子嗣不旺,章枫人到中年,却只得一独生女儿,早就把他这唯一的侄子当亲儿子一般看待。
章枫早些年一直被外派到各地做官,三年前调任回京,这才稳定下来。如今章枫在京城扎稳脚跟,便想把还在徐州老家的父亲和侄子接入京城,可章槐老先生舍不得私塾,舍不得亲自教导的学生们,搬家入京的事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老人家喜欢在家乡,乃是人之常情,章枫是个孝顺的,不好违背老爷子的心意,便由着父亲去了。好在侄子一年一年长大,能代替自己常伴父亲左右伺候起居,让章枫放心了不少。
“二叔这次打算待多久?”章凌道。
“这次不急着回京,少说得待三四个月,也好多陪陪你们。”章枫笑道,“都是自家人,二叔不瞒你。此次二叔来徐州,不光是为了给你祖父贺寿,身上还背着圣上指派的差事。”
“哦?二叔身负公务?”章凌了然,二叔在京城里事务繁忙,若非因公,哪能出来这么久。
章枫笑道:“我这次回徐州,打着为父亲贺寿的旗号,暗地里要查些事,正好掩人耳目,具体的二叔就不跟你说了。”
得知二儿子要在私塾住三四个月,章槐先生心中欢喜,精气神都好了许多,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
章枫回家的第二天便起了个大早,早早出门忙公务去了,待到傍晚回来,本想指点指点侄子功课,却发现侄子并不在自己屋里读书。
“哦,忘了跟你说,凌儿去他师父家读书了。”章槐先生将刘家书房的事跟章枫讲了一遍。
章枫听后,笑道:“没想到刘家人这般心思灵巧。”当然更难得的是大方,让他侄子去读书。要知道同窗之间既是朋友,又是潜在竞争对手,特别是刘裕与章凌即将同年考秀才。每个乡秀才的名额就那么几个,平常的考生都恨不得其他考生通通生病发挥失常,刘家倒好,竟然痛痛快快的让章凌用他家的书房!
看来这家人秉性正直,怪不得自己父亲会默许凌儿与他家来往。
入了腊月,将近年底,私塾放了假,学子们三三两两回家过年,私塾里一下清净下来,闲的空落落的。
白日无需上学,是学子一年来难得能休息的时候。章凌特意起个大早读书,好把学画的时间省出来,用过午饭后便去师父家学画。
这是他拜师以来头一次正是去跟师父学画。
“凌哥哥来啦!”刘秀正在画画,从窗户瞧见章凌来了,忙放下笔迎出去,喜上眉梢:“外头冷,你进画室暖和暖和。娘放了两个炭火盆,说手冷了握不住笔,故而这画室最是暖和。”
章凌笑着掀了帘子进来。他与刘家众人早就混熟了,这会并不见外,自己拿了茶杯灌了杯热茶,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升腾起一股暖意。
“师父呢?”章凌问道。
“娘午睡还没醒。大嫂哄甜甜睡觉呢。她们一会就来。”刘秀笑道,“娘最近瞌睡多,每日都要午睡。”
“秀秀画的什么,我能瞧瞧么?”章凌见她面前支着块木板,木板上平铺着张宣纸,下头用木架子支撑着,很是稀奇。
刘秀脸一红,道:“没什么稀奇的,娘布置的课业,我随便画着玩的。”
“喏。”章凌走过去一看,见宣纸上画了个茶杯,那茶杯是用黑色的笔画的,瞧着笔迹却不像毛笔,不知是什么笔。
“秀秀画的是桌子上那个茶杯吧?”章凌抬头,顺着刘秀的角度看过去,见桌子上放了个茶杯,刘秀正是在画那杯子。
刘秀点头,道:“娘让我画的,画的不好,凌哥哥莫笑话我。”
“不,秀秀画的很好。”章凌摇摇头,道:“我瞧着你的画,跟那真杯子*不离十。你看,连阴影都一模一样。”
两个孩子正说着画,门口罗婉掀了帘子进来。每日下午她将刘恬哄睡着,才得空来画画。
“大师姐。”章凌恭恭敬敬做了个揖。
罗婉扑哧笑了出来,道:“行了,都是娘的弟子,叫的我怪不自在的。心里头知道我是你大师姐就好,平日你就随着秀秀一样,叫大嫂就好。娘性子最是随和,不拘这些虚礼。”
“大嫂好。”章凌从善如流。
三人等了一会,张兰兰还是没来。章凌对画室很是稀罕,到处瞧了瞧,又询问了几人画画上的事。罗婉最是年长,又有绣花的功底,故而画技比刘秀好些。这会见新来的小师弟问东问西,便摆出她大师姐的范儿,耐心的跟章凌讲解画画上的事。
又过了半个时辰,张兰兰这才姗姗来迟,一进来瞧见三个弟子正融洽的讨论画画的事,刘秀落落大方,章凌亦然,两人相处的如同兄妹一般,便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多余的?
刘秀才刚刚满十岁,章凌不过十四五的年纪,一个小学生,一个初中生,自己怎么开始操心他们谈恋爱的事了?
张兰兰本就打定主意,要将刘秀留到十六岁之后再嫁。一来是自己舍不得女儿,二来年纪太小身体还没发育好,怎么能过x生活生孩子?
反正还有六年那么长,自己到底在瞎操心什么?
“师父好。”章凌规规矩矩冲张兰兰行礼。
瞧着自己俊俏又懂礼的新徒弟,张兰兰内心突然涌出一阵愧疚:自己竟然还后悔过收他为徒。
第一堂课教章凌了一些基本的技巧,然后张兰兰丢了个木球给他画。
这木球是刘景做的。那时刘秀和罗婉学画,天天画鸡蛋,搞的鸡蛋都打碎了好几个。刘景便仿着鸡蛋的样子做了几个木球给她们画,一来不怕摔,二来放不坏。
第一堂课的整个下午,章凌都在画木球中度过,到了晚上,章凌要回家吃饭,被张兰兰拦住了。
“下午下雪了,外头天黑路滑,你便在我这吃晚饭吧。正好吃了晚饭同裕娃清娃一同去书房念书,省得你来回跑几趟。”张兰兰很是大方体贴。
跟师父学画,用人家家的书房,还蹭人家的饭,章凌很是不安,但拗不过刘家一家人的盛情,便跟一大家子一块吃了晚饭,然后同刘裕刘清念书去了。
章枫在外办事,回私塾的时候已是傍晚,左等右等不见侄子回家吃饭,便有些急躁。
章槐先生倒是不急,章凌去他师父家了,下午又下了雪,多半是被留了饭。反正章凌常去刘家,熟门熟路的,章槐信得过刘家人,丝毫不担心孙子。
见父亲不急,章枫也平静下来,陪父亲用晚饭。
“明个我不需出去办事,下午随凌儿一同去拜访拜访他师父。”章枫与那位牡丹大师只有一面之缘,倒是对她感兴趣的很。
按理来说,什么名家大师一般都一副世外高人的清高做派,很多人都脾气古怪。而这牡丹大师瞧着似乎随和的很,没那些古怪脾气。
果然,入夜了,章凌提着灯笼回家,很是兴奋。
“凌儿,下午都学什么了?”章枫见侄子回来,总算安心了。
章凌从怀里掏出个木球放在桌上,笑道:“跟师父学画球来着。”
画球……章枫盯着那个木球,心道大师教画还是和凡夫俗子不同啊!
“明个二叔去登门拜访你师父,可好?”章枫道,“眼见快过年了,年节的礼总得给送去。”
“二叔说的是,怪我没想的周全。”章凌道。
次日,章凌同二叔章枫提着厚礼拜访刘家。正巧刘景今个没去铺子里也在家,夫妻俩一同招待章枫。
章枫头一次见张兰兰的丈夫刘景,见他身材修长,容貌俊朗,谈吐之间并无畏缩之气,瞧着很是俊朗不凡,夫妻两个站一块,很是般配。
用过午饭,张兰兰领着徒弟们去学画,刘景与章枫在厅堂喝茶聊天。
章枫见多识广,说话风趣,很对刘景胃口。章枫得知刘景新开了木材铺子,极为感兴趣,同他聊起了铺子运作、赋税等事。刘景见章枫对做生意十分了解,在诸多问题上颇有见解,很多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章枫轻轻松松便道出其中机关,刘景越说越佩服章枫,一番谈话下来,只觉受益匪浅,恨不得引为知己。
而章枫亦觉得刘景人品正直,落落大方,虽做生意,却没有生意人的狡诈与奸滑。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章枫提出想看看侄子作画,不知可否?
妻子一向大方,不避讳家人看她教学,况且章枫是章凌的亲叔叔,想必妻子不会见怪,便答应下来,领着章枫去画室。
章枫不想打扰他们,只在窗外静静的看了一会,见刘秀罗婉的画,虽然与牡丹大师送给自己父亲的那幅画有着巨大差距,但两个女子的画已经有模有样,颇得牡丹大师的真传。
而自己侄子嘛……章枫瞧着章凌画的黑乎乎的一团,算了反正才学了一天,名师出高徒,不急不急。
瞧了一会,章枫又对刘景道:“我听凌儿说,你家的书房很是特别,在黑夜中点灯宛如白昼。”
刘景笑道:“不过是摆了几面镜子,多点了几盏灯罢了。走,我带你瞧瞧去。”
书房,刘裕刘清正在刻苦读书,房间里静悄悄的。
由于是白天,没点灯,但依旧能看见摆放的镜子。两个小儿读的入神,连父亲和章枫进来都没察觉出来。
“二叔,我这里不懂。”刘清看到一处不懂的地方,皱着眉头把书递给刘裕。
刘裕看了一会,摇摇头,道:“这里我也不太清楚,待凌哥儿来了问问他。”
“哦,哪里不懂,我来瞧瞧。”章枫起了兴致,笑着走进门。
“这位是凌哥儿的二叔。”刘景跟着进来。
两个孩子问了好,章枫接过书看了看,笑着对刘景道:“我读过些书,身上还有功名,不若让我来给孩子们解答吧?”
刘景一听他说他身上有功名,立刻肃然起敬起来。
身负功名,最低也是个秀才,教自己两个孩子当然是绰绰有余。刘景忙道:“那就劳烦了。”
章枫拿起书给孩子们讲解起来,刘景在旁听着,只觉得他讲的深入浅出,就连自己都能听的懂。章枫讲完了一个问题,刘清又提了旁的问题,章枫又耐心的解答,刘景看了一会,便悄悄退出书房,不打扰他们三人。
张兰兰正好下课,罗婉估摸着刘恬该睡醒了,回屋哄孩子去。刘秀则兴奋的和章凌讨论画技,仗着自己入门早,对章凌指点一二。
“饿了吧,走,吃点心去。”张兰兰带着孩子去厅堂喝茶吃点心。刘景从院子走过,要去厨房做饭,瞧见他们三人。
“凌儿他二叔呢?”张兰兰没见章枫,便问刘景。
“章先生去书房指点裕娃清娃读书了。”刘景笑道。
四人进了厅堂,刘景喝了口茶,对章凌道:“我虽没进过学堂,但方才旁听,却觉得你二叔讲的极好。有功名的人学问果然不一般。”
章凌脸上露出得意之色,道:“那是自然,我二叔可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妈呀,探花郎!?张兰兰一个激灵,章凌他二叔竟然是个探花!
探花出身,外放过,如今又回京做官……
章凌说完这句,脸微红,道:“祖父和二叔不许我在外提的,不过师父师公你们都不是外人,知道也无妨。我二叔二十出头便中了探花,如今在京城做官,乃是大理寺卿,正三品,掌管全国刑狱。”
正三品管刑狱的大理寺卿是自己徒弟的亲叔叔!哎呀这大腿的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