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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其实早已准备好了答案,但在先生面前,还是略一思忖,开口答道,“明珠以为,《氓》一诗道尽古今女子辛悲,虽我朝开化,大多数女子所能依仗的还是夫家,这就让女子成为男子的附属。”
先生点头,示意她继续。“世人常说是女子心性不坚,易为外物所扰,明珠不以为然,认为一女子想要追求独立,必须先要事业独立。”明珠说到此处,忽然噤了声,她瞧着坐在上首的夫子,正笑看着自己。
“明珠愚钝,还请先生明示。”
“你说的很好,那你可知二少爷错在何处?”
“二哥有两错,一是窃物,是为…失德。“明珠犹豫着把这两个字说出。
“汪明珠,你放——小爷偷卷子可是为了你!“谢二立刻站了起来。
明珠不理,答道,“二是将题目泄露给我,这是失信。”
谢二几乎要冲上来了!但是立马被身边的书童按住。
“明珠也有错,明珠知道二哥错了却不曾提醒,反而看了题目,二哥是出于好意才犯下这样的错误,与之相比,明珠的错误更大,请先生责罚。”
谢二气结,一时无话可说。
夫子摆了摆手,说道,“既如此,你便替他抄完剩下的书。”
明珠叹气,真不该取一时之巧,现在估计谢家家学也没法念了,正拿出墨来准备抄书,却听先生说,“明日辰时,可来明经堂。”
明珠赶紧行礼拜谢。
待先生走后,谢二还在抄书,明珠问他“二哥为什么还不走?”
“你一个小女子都这般有志气,我一个男子汉岂能让你替我抄书。”谢二气得两腮鼓鼓,像只小青蛙一样。
“二哥,我观你腮部肿大,是不是生了病?”
“有么?”谢二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明珠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哼,我看你和先生说话时,对答如流,一二三四条理清楚,先前还告诉我不爱读书,原来是骗我的,亏我还替你担心。”
“二哥,我不爱读书,是不爱读那些圣人的话。”明珠走到谢二面前,“倘若是志怪,故事,二哥难道不爱读吗?”
“哼。”谢二不抬头。
“二哥性子洒脱,想必和我一样,不喜欢那些教条,所以明珠才告诉你,我也不喜欢读书。”
谢二不做声了。
他确实是这样,讨厌别人告诉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明珠说出了他的心声,可是被欺骗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他决定这几天都不理汪明珠。
是夜,翠竹轩
“珩哥最近学业很有进益,我已经见过乐先生,不过为了求稳,先生说不妨再缓三年。”汪荃穿着便服,坐在榻上由谢氏按摩着头。
“珩哥我倒是不担心,他是男子,品貌优秀,功课又是头名,必然是要等春闱后再相看的,现如今我只挂心珠儿,再过三年她就要行笄礼,现下……”谢氏说着停下了自己的手,汪荃抬头,看见自己妻子一脸愁容。
遂握了她的手道,“这你自不必发愁,倘若此次能留在京都,便是乐先生的弟子也够夫人好好挑了,我家珠儿也并不比这些世家闺女差到哪里去,依我看,这宅子里,就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谢氏憋嘴,她自己就是谢家的女儿,当然不乐意听丈夫这么说,而且丈夫隐隐有避开谢氏儿郎的意思,叫她把‘谢维怀’三个大字含在嘴里绕了几绕也没能说出口。
“那若是老爷此次不能留京,又该做何?”谢氏干脆赌气道。
“哈哈,夫人这是生气了,若我们不能留京,那自然是在洛郡为珠儿寻个好儿郎了,难不成你舍得她不在身旁?”这一句话完美地让谢氏开始担心女儿远嫁的问题,一时间又觉得谢维怀并非良配了。
一时无话,待两人安寝时,只听得谢夫人道,“我瞧兰娘也是个心气高的,竟然到现在都没订下。”
“这件事你可别跟着掺和。”汪荃道,“大哥那里怕是有自己的打算。”
“你是说,大哥是想让兰娘……入宫,圣人可是比你和哥哥年龄都长些。”谢氏忍不住怜惜起花一般的侄女儿。
“大哥那里是有这个打算,只是孝颐皇后去世不足三年,如今还在孝期,这事便压下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便相继睡去。
真个是,妙龄女配白头翁,无能爹卖女求荣
又言说,苍天有眼,总不叫真心人入无情宫。
书院一旬休一日,汪明珩往常都会在书院里温书或帮先生整编些文籍,因家人来了,今日便提前告休。
“明珩,往日可不曾见你休假,怎么近来一次也不落下?”同窗李涵笑问道。
须知白鹿洞书院虽广纳天下英才,然而等闲人家非要才学出众才能得到机会入学,因而院中多是些京中权贵子弟,如明珩这般家境的学子并不多,李涵算是一个,所以两人也更为要好。
“这还用问,他肯定是要去看哪个相好的呗!”李涵话音才落,就见一穿着黄色锦袍的公子摇着扇子走进了书斋。
只见他面色发青,脚步虚浮,浑身透露出一股轻浮气息,此人名叫王兆,原是吏部尚书王攀的嫡次子。如今的尚书大人与老祖宗王氏本是同宗,正是王氏的侄子,小王氏的嫡兄,因而明珩兄妹同他算得上是一表八千里的关系。
王兆此人,性喜渔色,于读书一事上,不过年少时侥幸得了个秀才的功名,便再无希望,偏又养出了一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贵体格。京都每月泰半风流账都有王公子的身影,青楼一条街有不少红颜知己。
明珩见他眼角发乌,知道他定是又出去寻欢作乐,宿醉未醒,本不欲与他争辩,不想李涵却不依。
“王兆,你这等好色之徒,简直辱我书院清誉!“
王兆听了这话,哪里肯依,他早就看明珩同李涵不爽,先生甚是宝贝这两个穷酸书生,平日里可没少听牢骚,他当即抄起桌上的砚台,明珩见状,忙拉住他,不想王公子体虚至此,竟厥了过去。
两人大惊失色,立刻报告山长,请了百安堂的大夫来瞧。
这一下可惊动了几家人,谢家最先收到消息,明珠正在内院陪谢氏绣花,只见潘妈妈在谢氏耳旁低声几句。
谢氏便慌了心神,嚷道,“我儿最是守礼,怎会……”
潘妈妈低咳一声,觑了明珠一眼,谢氏瞧见,便道,“珠儿先退下罢。”
明珠出了房门,隐隐听到,“晕倒…花酒…”心里急道,“这下可不好,怕不是哥哥出了什么事!”
她刚想去谢维怀处探些消息,却见瑞乐扶上了她的手臂,口中道,“姑娘莫急,刚才我在二门儿听到这事和王家有关,倒不如去问问兰姑娘。”
明珠一到宜兰阁,便瞧见兰娘正在作画。
“姐姐好兴致。”明珠移步,瞧见画上正画着一只黄鹂,还有一只只描出了个形态。
“总要做些事情来消磨日子。”兰娘让明珠坐下,吩咐游荷准备茶水。
“我前些日子做了些香草笼子,夜里燃起来,可以熏蚊虫,这几日天气热了,想着姐姐也受蚊虫所扰,所以送了些来。”明珠让汀芷把笼子呈上,兰娘看了一眼,只说道,“妹妹兰心蕙质。”便让人收了下去。
她瞧见明珠额头沁了些汗,说道,“虽还未立夏,这几日竟有些暑气了,原不是什么大事,妹妹若是受不住,可先去冰库取些冰用。“
明珠笑笑,游荷端了茶碗并几碟糕点回来,正用着,却见紫苏匆匆进了屋子,未瞅见明珠,竟直声道,“小姐,不好了,兆少爷被珩少爷气晕了。”
兰娘这才明白明珠的来意。紫苏看到明珠在侧,立时跪下身去,“奴不知明珠姑娘在,请姑娘恕罪。”
兰娘瞧着她,心里一股无名火就升了起来,苦于明珠在此,正要先打发紫苏下去,却听明珠道,“紫苏姐姐不过口直心快,自是无错的,只是明珠心里也挂念兄长,可否请紫苏姐姐说说发生了何事?”
紫苏脸色煞白,明白自己闯了祸,往日里兰娘从不苛责奴婢,对下人也极是优待,因而把紫苏惯出了这副直肠子。
“姑娘……”紫苏抬头,噙了泪水看着兰娘。
“珠儿让你说,你便说罢。”
紫苏便把整件事的由来说了个干净,只省去了喝花酒这一茬。
“现下兆表哥如何了?”兰娘问道。
“百安堂的大夫已经问诊,说是兆少爷身子弱,没休息好,加上受了惊,一时厥了气,才晕了过去。”
明珠听了,稍稍放心,只是这王少爷还未转醒,着实叫人心忧。
明珠谢过兰娘,转身回了翠竹轩,正见到潘妈妈来寻她,“姐儿跑到哪里去了,叫老身好找。”
“我给兰娘姐姐送些小玩意儿,妈妈不必担心。”明珠不着痕迹的把潘妈妈的手挪开。
“母亲在哪里?”
潘妈妈却不答,只催着明珠赶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