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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霍老板办公室出来,白茉莉刚好换了晚装去二楼,她走楼梯时我在底下看着她,她同样垂眸打量我,我们相距大概十层台阶,她盯着我身上穿的宝蓝色旗袍看了很久,尤其是胸口那枚红宝石别针,她原本眼神沉静,看上去整个人都清清淡淡,稍微一丝激动,都会特别明显,所以我清楚看到她落在上面的目光似惊涛骇浪。
这枚红宝石胸针是纪先生前两晚送给我的,当时他从外面回来,何堂主没有跟随,而是一名像是律师装扮的男人,十分绅士正派,他朝我颔首将一份拍卖收据交给了纪先生,等他签字后重新盖章收好,这枚红宝石别针就是纪先生在一家拍卖会拍下的,他经常会参加这样的晚会,包括许多商人明星,国内最大型的就是慈善芭莎,其他的也有很多种,比方南省公益,珠宝竞拍,纪先生当时叫我过去问我好看吗,我吸取了旗袍的教训,非常冷淡说还不错。
他笑着问我喜欢吗,我说纪先生喜欢它就是好东西,就有价值。
他嗯了一声,朝我伸手,我不太明白,他用眼神示意我过去,等我走上前他忽然站起身,他高大身躯一霎那就像拔地而起一样,震慑住了我,他两只手落在我胸前,他指尖十分灵巧,为我卡在旗袍上固定住,宝蓝色配酒红色,不得不说是一个点睛之笔的修饰,他非常满意说还可以,以后戴着。
我没想到他把这个送给了我,我小声问他多少钱,他说不是很贵,至少对他而言,不算钱。
我伸出一根手指,“有一万吗。”
他正在喝一口清茶,他蹙眉用舌尖抵住一枚茶叶从杯口吐出来,“不止十倍。”
我非常激动握住那枚胸针,“那您是送给我了吗。”
我刚要趁热打铁说谢谢,他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了我的后话,“卖掉它还我钱,冯小姐还真是会做生意。”
纪先生总是一针见血,让人连发挥自己小聪明的余地都没有,怪不得都说和他共事最难。
我手指盖住那枚红宝石,我被楼上居高临下的白茉莉看得心里发毛,我喊了她一声白小姐,她这才回过神来,她将目光移到我脸上,冷冷扯了扯唇角,然后朝楼上走去,最终消失在二楼的转弯处。
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
我走到大厅时,很多原先的姐妹儿都听说我过来聚集到门口等我,她们都没什么变化,妆容比最开始精致高档了许多,当初都是用散粉干粉,涂抹上时间久了掉渣又出油,远处一看脸凹凸不平,特别影响美观,到我离开时候,卡门宴招聘进来了十名海归化妆师,脸蛋立刻青春靓丽了好几个档次,被誉为华南小姐最美的夜总会。
现在我看着她们的脸,觉得时光过得真快,眨眼间我还没老,却好像沧海桑田了。
再精美的妆容也遮盖不了岁月的皱纹,再快速的列车也难以抵抗树影投射在窗子上的斑驳,她们尽力在弥补日复一日的苍老,可眼角的疲惫还是泄露了风尘中的心酸。
她们拉着我手看我身上穿的衣服和配饰,“你现在混得可真好,这衣服不便宜呢,是不是结婚嫁人了?”
圈圈尖叫了一声,她从人群里挤进来,她伸手摸了下我肚子,“你结婚怎么不告诉大家,瞧不起我们,怕我们不随礼白吃白喝呀。”
我拍掉她压住我肚子的手,“什么啊,我单身。”
她们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惊讶,但都没问为什么,就心照不宣的揭过去了。
其实说这句话时我也怪不是滋味的,当初我义无反顾跟着姜环为了所谓的爱情离开卡门宴,放弃我的大好前程和无限风光,从头牌变成了赌场荷官,当时她们所有人都在劝我,问我稳妥吗,能够相信吗,他真的会对我好吗,我信誓旦旦说,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会永远照顾我。
我终于明白话不能说太满,事不能做太绝这句话的真谛,那时候我跟个傻逼一样,满腔热忱憧憬着拥有姜环后的生活,想过洗手做羹汤,就像所有普通女人那样,相夫教子恩爱白头,可现实给了我最残忍的当头棒喝,到现在我失去了工作,丢掉了爱情,那些曾经不如我的女人,也都一点点踩到了我上面。
霍砚尘说的对,我图得什么呢,他的确该笑。
圈圈问我是不是要回来上班了,我说再看吧,还在商议。
她笑着叉腰大喊,“快点回来吧,我早看不惯那个贱婊子,刚才瞅见没?一水儿的白莲花,也不知道多少人骑过的东西,跟他妈公主似的。”
旁边一姐妹儿扯住她袖口,“怎么不是公主呀,包间公主不也是公主,瞧不起皇亲国戚?”
她们立刻哈哈大笑,我觉得这个白茉莉人缘混得有点惨,当时我和梁媚也是卡门宴公关部的扛把子,虽然遭人嫉妒眼红,但也不至于背后被骂得这么惨,我们还算比较会做人,经常买点吃得喝的给她们发,谁也看不上这点东西,关键给别人做个样子,我红了我没忘了你,我没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说白茉莉到底得罪你们什么了,怎么这么容不下她。
圈圈朝地上啐了口痰,“什么白茉莉,她真不害臊,还有脸叫这个,纯种绿茶婊,直到私下我们喊她什么吗,白狐狸,一身的骚味。”
圈圈骂完了还不泄恨,她四下看了看,几个姐妹儿朝她努嘴,她拉扯着我避到休息区最僻静的角落,她问我,“你知道纪先生吗。”
我问她是金苑那个纪先生吗,她说这不废话吗,全华南还有几个。
我说如果是他,我知道。
她眨了眨眼睛,“这个白茉莉啊,来头大着呢,梁媚当了多少年头牌,莫名其妙就被她盖过了风头,场子捧着她,换了别人梁媚还敢去要个说法,可这白茉莉,谁也没辙,梁媚都咽下了这口气,你说她牛逼吗。”
我蹙眉问她这和纪先生有什么关系,怎么还把他扯进来了,她啧了一声要跟我说,可这时我揣在手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我原本没打算接,现在什么都挡不住我的好奇心,可我掏出来看了眼来显,是何堂主的号码,他的我可不敢不接。
我对圈圈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清了清嗓子,按下接听键,何堂主似乎在马路上,我能听到他那边车来车往穿梭鸣笛的声响,他问我现在是否在卡门宴,我说是,他嗯了一声,“请冯小姐尽快出来,我在门口等您。”
他说完后便非常干脆收了线,我立刻抬头看向门口,果然街道边停靠着一辆香槟色的轿车,车头站着两名保镖,隐约是何堂主的身影在副驾驶位晃了一下。
圈圈指了指那辆车,“你认识啊。”
我说是,来接我。
“操,你买彩票中奖了?”
圈圈有些不相信,我走过去拥抱了她一下,“如果有缘分,我们还能一起共事,我先走了。”
“哎冯锦!你他妈站住,说清楚怎么回事啊!”
圈圈在背后大声叫我,我根本来不及再和那些姐妹儿打招呼,我隔着远远的朝她们摆手再见,然后一路小跑出卡门宴。
何堂主坐在副驾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他吩咐保镖拉开车门,我坐进去后,司机将车掉头驶向西南方向,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回庄园。
车开了大概五六分钟,何堂主忽然问我,“您要回到卡门宴上班吗。”
我说我在等消息,不出意外应该是。
他问我纪先生那边是否知道,我说等我回去和他讲。
何堂主低头看了眼腕表,“纪先生这几天恐怕抽不出时间回去,码头那边有很重要的货物需要他亲自盯着,如果冯小姐这几天就打算回去,您还是亲自找纪先生当面说。我不便替您转达。”
我想了一下觉得也对,这是对纪先生的尊重,我应该提前让他了解,他是我的债主,也是我的恩人,假如明天霍老板就通知我回去,我总不能临时手忙脚乱,纪先生也未必有时间见我。
我对何堂主说纪先生现在在码头我可以过去吗,他说倒是没什么,还没到关键时刻,可以去。
司机再次掉头,往码头的方向开过去,这一路颠簸开了不知道多久,我胃口都差点被颠出来,车才总算停下。
车刚停稳我便推开车门冲出去,蹲在一处围栏外面弯着腰大吐,何堂主拿了一包纸巾和一瓶纯净水,他站在我身后,轻轻拍打着我后背,等到我吐得差不多,他把水瓶拧开,我喝了一些水,用纸巾擦了擦唇角残留的污渍,我对他道谢,他没有理我,面无表情走在最前面,将我带入码头。
这是我第一次到码头,这个全华南最具有神秘色彩的庞大黑暗交易场所,港口笼罩在一片海水内,上百艘帆船停靠在海面,扬着硕大旗帜,我看到靠近岸边仓库位置的几艘船旗帜上印着硕大的纪字,金色的旗面,黑色的字,即便黑暗中也气场逼人。
此时夜深,一望无际的海面巨浪翻滚波涛汹涌,仿佛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些人全部吞进去,融化成一滩暗黑的血水。
我跟着何堂主飞快的走,我不敢喘息,生怕被他落下,这里太大了,就像一个迷宫,稍微错下目光,就会和他分散,我不知跟着他走了多久,直到我被前方一块两三米高的礁石吸引住目光,何堂主在我前面缓慢停下,他朝着上面时隐时现的身影喊了声容哥,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离开了这边。
纪先生单腿站在礁石上,他手叉着腰,海风将他身上的衬衣吹出一块巨大的鼓包,就像凸起的山峰,月光很温柔,照拂在狂涌的海面上,偶尔掀起的巨浪在霎那间湮没船头甲板,发出嘶吼般吞噬的声响。
纪先生被月光拉得欣长,他嘴上叼着烟,可烟眼看就要被狂风熄灭,那一丝火焰正艰难跳动着,垂死挣扎。
他动也不动,眯着眼眺望远处高耸入云的天塔。
此时的纪先生就像一个王者,他掌控了这世间一切,拥有翻云覆雨的强大力量,他一边享受着权势和金钱带给他的快感,一边吞咽着他的孤独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