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某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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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泖在屋里捂了三日方敢出门,自此心中如何做想,外人是不得而知,横竖面上是老实了,再不敢说些不阴不阳的话。

    再过得一阵,朱临丛的伤势也好转了,虽腰上不敢用力,行走坐卧倒也没有问题,急忙忙的赶去官署,谁知司农寺官员庸肿,似他这般的小官儿实是不缺,他告病两月,竟是半点儿影响也无,甚至有人连他告病也不知,只见了面一阵面生。

    这使得朱临丛不免有些失落,心中遗憾:若朱沅当真嫁到方家,他得以外放,才真是妙哉!

    朱沅明知他的这些心思,却只当不知,不曾露出半点怨色,照旧显出对父亲的孝顺恭敬。

    日子平静如水的滑过了炎炎夏日。

    朱沅与谦霞的交情日益深厚,隔三岔五的便要使人来请她过去说话,间或还要传递书信。

    等到秋风乍起,这一日朱沅记起前日与谦霞约了今日一起去研制胭脂,便叫人备了轿子出门。

    轿子还没出胡同口,便有人唤了一声:“沅姐姐。”

    跟在轿边行走的含素一下警觉起来,防备的扭头望着从后头大步走来的萧源。

    朱沅挑开了轿帘,不过三两月没见,萧源似又长高了些,面上五官更为舒展,他原本双目就较一般人更为有神,此刻不言不笑的时候,气势更是凌厉了几分。

    他要走到轿前,就被含素当中阻隔了。

    萧源瞥了含素一眼,这一眼意味不明,却教含素心中一颤,就怕他下一刻拿只蛛儿放到她领口,她强自镇定:“萧公子可是有事?”

    萧源偏着头,颇有些无赖样:“瞧见是你家的轿子,邻里邻居的,招呼一声也不为过罢?”

    朱沅开口解围:“好了,过来说话。”

    萧源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走到轿边,挨着窗口,讨好的压低声音道:“沅姐姐,那银子我给你利滚利的,翻了一倍有余呢!姐姐等不等钱用?回头我便送来,要不等着用,我便还给姐姐放着。”

    朱沅听了心里也喜欢。朱临丛攒了有几百两私房,她不敢全动了。只陆陆继继的送了一百五十两给萧源,如今看来平白的也多出百来两了。

    如此便可将本金抽回,也省得被朱临丛发现,他占着身份,明面上是不能跟他翻脸的,于是便笑着道:“你且将本金送还予我,余下的继续放着。”顿了顿又道:“辛苦你从中办事,你自抽一成拿去花销。”

    萧源一时有些气愤:“我给姐姐办事,还要银子不成?将我看成什么人了?”

    声音略大了些,两个轿夫只恨带了耳朵,这可是他们朱家的悍妇,她的事,最好听都不要听。

    朱沅便嗔怪的一挑眉:“嚷嚷什么?”

    萧源气势立即弱了下来:“是沅姐姐要同我见外。”皱着眉,苦着脸看她。

    朱沅一时手痒痒的,恨不能摸摸他的头,神情便温和下来:“你不要便不要,我心中自记着你的好。”

    萧源一听这话,通身舒泰,看着她水光滟潋的双目,莫名其妙的红了脸,心乱跳起来。他觉得这种情形甚为丢脸,万万不能让沅姐姐看出,于是绷着脸,极为严肃的道:“谁要你记好?我走了,回头再送银子来。”转身脊背挺直的走了。

    朱沅怔住,含素凑过来呸了一声:“阴阳怪气的!”

    朱沅摇了摇头:“同他计较什么?走罢。”轿夫闻言起轿,一路熟稔的抬至高阳王府。

    谦霞见她来了,笑着迎了上去,如今她与朱沅已愈见亲密,只不曾似寻常手帕交一般手挽着手了。

    谦霞指着屋里用细竹条筐装着的几筐胭脂花:“早早的就采摘了下来,她们都用清水洗过一遍的。”

    朱沅在含素的服侍下挽了袖子:“这胭脂花儿五月末就该谢了的,怎的到如今还开得这般好。”

    谦霞道:“也是下头人想法子延了花期,这开得最末的,淘出胭脂来色儿最浓,往年我家都是这般时节制胭脂,细心淘制出来,跟宫中的也没有两样,要紧的是心意,拿来送人正是礼轻情义重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边指挥婢女仔细甄选摘下花瓣,只要最完整红艳的,余下都撇了。又使人将用草木灰水浸泡过后的花瓣拿到院中去捣成泥。

    说是亲手制,多数还是动动嘴皮子罢了。

    谦霞一时又道:“今秋宫中要选女官,你可想去?”

    朱沅怔了怔,选女官可不同于选妃。

    燕朝倒没有前朝的陋习,各官家千金到了年纪从不限嫁,更不会全召入宫中从头到脚吹毛求疵般像挑牲口似的选妃。倒是讲究个你情我愿,宫中有旨意选妃,家中有妙龄女子想送入宫的,自可请人画像,将画卷送至宗正寺,宫中看中,才会宣入宫中问话,没看中,将画卷退回也不是什么打脸的事。

    选女官却是另一码事。

    自从舜阳大长公主和钱太后体现出巾帼不让须眉,以及女子特有的睿智后,宫中便特设了些女官位置,大多分管内制衣饰等,也可采纳民意向皇后进言,就连皇后宫中的大长秋,以往都是由太监担任,近年也多用女官了。

    一般这些女官多是十四、五岁入宫,十八岁出宫,并不耽搁婚嫁,甚至得了宫中贵人青眼的,婚后还可继续入宫任职。

    因入过宫,受过调|教,这些女官大多眼界、行事多有不同,甚至因为一头通着了天,于夫婿仕途上也多有助益,因此只要入过宫,便是提了身价,来日更好寻觅亲事。

    这样的好事,当然也就不容易得了。女官的甄选是极为苛刻的,朱沅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一则已经许给了方荣圃,二则朱家并无这般大的脸面,她是无缘入选的。

    此刻听谦霞一提,心思便活动起来。

    柳氏近来已是四处给朱沅看人家,奈何朱家在这燕京当中根基实在太薄,又兼险些闹出卖女的传闻来,柳氏能寻着的,都不成样子,是以一直也没落定。

    朱沅若想选择余地更大,来日能自己做主,入宫一圈,得个体面抬抬身价倒是个好法子。就是真嫁了人,在夫家份量也不同。

    于是她眼睛一转,含笑望着谦霞:“我倒是想,只怕轮不上。”

    谦霞用染得红红的指尖点了点她:“同我也玩这些虚的自是会替你向皇后娘娘说话,多留你一个,有什么难的?”

    于家大夫人蒋氏轻摇着纨扇,双目微阖,闲闲的听着女先生说书。

    门口的珠帘一阵晃动,一个高个儿少年大步走了进来,唤了一声:“娘。”赫然是于明越。

    蒋氏似被他惊醒似的回过神,略坐正了身子,笑着指了指桌了茶水:“上那去了,满脑门子的汗。”

    于明越笑着道:“冯家寻了我去,冯涌成婚当日要我去刘家催妆,为着这,今儿还特地请孩儿吃酒。”

    冯涌是宗正寺少卿的嫡子,向来是与戚云淮等人走得近的,现下为着热闹气派,也使人请了于明越,凑成了八个一般年轻俊秀的少年,到大婚当日齐去女方家催妆。

    这是个讨喜的活儿,于明越当时就应下了。

    蒋氏慈爱的站起来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既然应了,就别给人落了脸。”能借机和戚云淮等人相交,也是件好事。

    于明越满口应下,一眼看到桌上放着几本小册。

    蒋氏是个和软的人,于明越在她面前也放肆,见这册子古古怪怪不知用途,便顺手拿起来看:“这是什么?”

    翻开一看,却见上头书写着女子姓名、年纪、家中父兄在何处任职等。

    于明越心中一下明白过来,不由红了脸:“娘,你这是在……”,说到这里,只看见当中一册上头写着“朱沅”二字,心中欢喜起来。那一日送了这朱家大姑娘家去,当时就觉着她令人心悦,如果是她,自己必是愿意的。

    这事儿于人前却不好议论,蒋氏让人退了出去,这才笑着对于明越道:“这是在提前给明飞看媳妇呢。”

    于明越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支支唔唔的:“……为何先给十一弟看?”于明飞是于明越的庶弟。

    蒋氏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傻孩子,你媳妇儿早都定了,只待入了冬,他们一家入京,便要操办这事,现下却不便先说道出来,你只管等着罢。”

    于明越心有不甘,盯着那册子上“朱沅”二字。

    蒋氏拿过一看:“这姑娘倒是不错,那一日我有意令你送她家去,令人在一旁仔细看着,她倒并未生出些非份之想来,是个安份的。且生得国色天香,必能拢住明飞的心。既本份又懂事,跟你媳妇往后也好相处,咱们家也少生许多事端。”

    于明越闷了闷,终究只是一面之缘,就是喜欢也很有限,于是便丢开在一边,笑着道:“娘的眼光,定是好的。”

    蒋氏温和的笑着将这些册子收起:“可别往外头说,这事儿还未定。”

    于明越道:“孩儿岂会这般没规矩!”

    柳氏倒不知有这门指望,只是为了朱沅的婚事焦头烂额。

    朱沅从高阳王府回来,便特地来安慰她:“娘且先停住莫急。”

    柳氏没好气:“如何不急?尽是些歪瓜裂枣的!”她自家看自个的女儿,那是千好万好,除了近日脾气见涨,竟没有旁的毛病了。为何就寻不到门好亲事?

    “还是出门走动太少!”柳氏下了结论:“冯家娶媳,娘就是腼着脸,也要寻相熟的夫人弄张帖子来,带你走动走动才是。”

    朱沅笑着道:“女儿说不急,自有道理,今秋宫中不是要擢选女官么?”

    柳氏叹口气截话道:“这便要怨你爹官儿小了,那里轮得到你?”

    朱沅道:“谦霞县主要替女儿说项呢。”

    柳氏闻言,一时呆若木鸡,愣了好一阵,眉开眼笑:“此话当真?!”

    见朱沅点头,一时将手中账册都丢开了,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了几圈,实在静不下心来。

    过了一阵才拉着朱沅的手道:“唉,娘要给你裁新衣,打新首饰,打点宫人用铜钱可不成,得备些银角子……”啰啰嗦嗦的从这头说到那头。

    朱沅只含笑听着,间或点点头。她最着紧的人便是柳氏和沉哥儿,哄着他们高兴,比什么都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