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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朝堂之上为了匈奴偷袭边关之事纷纷扰扰时,徒嘉景又丢出了一个炸雷,被免职后便几乎是销声匿迹的萧嵘德起复沧州指挥佥事!与此同时,这几年来顺风顺水的淑妃娘娘,却在即将被升位为贵妃的当口,被陛下狠狠地申饬了一顿,下旨禁足三个月。
虽说前几年的时候,萧家因为萧嵘德被免职罚银的事情伤筋动骨,然而毕竟是武将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番风云变化,朝堂格局霎时间便换了个模样,臣子们无不心惊于帝王恩宠无常。
萧家。
“儿啊,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有娘和你媳妇撑着!”歪在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上,萧老夫人已经不见当年的精神矍铄,她眯着眼,满头银丝,干枯的手掌颤颤地拉过萧嵘德的手轻轻拍着:“娘算是看明白了,那个不孝女——”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想起宫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萧嵘德眼底滑过一丝痛色,反手紧紧地攥着萧老夫人的手:“娘放心,儿子知晓的!”谁能想到,曾经被捧在掌心如珠如宝一般长大的妹妹,心思竟是变得如此难测,为了一个男人,全然将父母恩德兄妹情谊连带着萧家满门的荣耀抛在脑后!
程氏站在床畔,见婆母开始咳嗽起来,忙端过旁边丫鬟奉上来的蜂蜜水,凑上前去,捏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给萧老夫人:“老祖宗舒口气,虽说前几年有些艰难,可如今皇上起用夫君,想来对着咱们萧家还是看重的!您便宽着心吧!”
自打自家夫君被免职、婆母因为小姑子的事情被气得卧病在床后,程氏不得不态度强硬起来,不仅将那些叵测小人挡在门外,还取出了自己的嫁妆,拿出去置铺子运转。因此,萧家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罚银七十万两而变得过分艰难。
咽下一勺子蜂蜜水,喉中的痒意淡了不少,萧老夫人看着程氏眼底的青色,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也别太劳累着自己——”想起之前门前冷落车马稀,在一对比今时今日的门庭若市,她叹了口气:“世人趋炎附势如蝇逐臭,真是令人心寒!”
见萧老夫人眼睛眯虚着,程氏将空碗递给萧嵘德,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放下旁边勾着的葱绿撒花帐子,夫妻两人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这几日,确实是劳累消损了不少——”扶着妻子的腰身,萧嵘德微微皱着眉头,站在回廊上,看着廊下一丛黄灿灿的菊花,心头浮起万千感慨:“马上便要动身,今年的菊花酒还没开始酿制,去年的菊花酒也还。没喝上呢!”
被免了职,最初,萧嵘德还会有怨愤之意,后来慢慢地在妻子的劝解中冷静下来;他并不是粗野莽夫,当年也是通读四书五经,想起昔年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事,恍然惊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后才完全抛开心中的不忿,安安分分地窝在府中读书习武、教导孩子。
人每当静下心来时,都会胡思乱想,萧嵘德亦是如此。虽说他身上的官职被捋得干净,但是萧老夫人仍旧是超品诰命,入宫几次却都被萧水芙三言两语搪塞了回来;萧老夫人狐狸一般的人物,瞧着自己女儿的神情语气,心中一怒,回来猜测了半天。
听出他话语中的惆怅,程氏并不言语,安安静静地半倚着萧嵘德的臂弯里,良久之后,轻声答了一句:“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娘和孩子,等你回来……”
萧嵘德心中别离的惆怅和即将再次奔赴战场的激动很是感染了程氏,然而这一切与深宫之中的萧淑妃完全没有关系。
“娘娘,且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秋月跪在地上,将一盏茶水奉到萧淑妃面前,带着些哀求的意味:“陛下只是心情不大舒畅罢了,娘娘何必拿着自己的身子作践呢?”
萧水芙面上尚且挂着泪痕,残妆早已经被泪水洗去,她捏着手绢捂住脸:“便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面和斈儿的份上,他也不该这样把本宫的面子踩在地上啊!却叫柳氏和张氏那个贱人看了笑话!”想起前几天柳皇后和德妃眼底的嘲笑怜悯,萧水芙秀美的面庞上划过一丝阴狠,长长的指甲在光滑的洋漆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算本宫落魄了,也轮不到她们指指点点!”
这些年下来,萧水芙在宫中堪称一霸。因为对萧家尚且有几分打算,所以徒嘉景也就放任她嚣张跋扈,毕竟,不管怎么样徒典斈是绝对没有希望荣登大宝的,封了个亲王便罢;至于萧水芙,日后会不会受未来的皇太后磋磨,徒嘉景可没想那么多!
“动不了那两个出了宫的,徒典斐——本宫难道还不能下手么?”萧水芙随手将膝上沾了泪水的帕子丢下,吩咐道:“秋月,你说四皇子今年十二三岁了,也该通晓人事才对!你去安排下,然后想法子引个人过去吧!”
秋月打了个寒颤,瞥了萧淑妃一眼,便低头轻声应下。四皇子徒典斐可以说是柳皇后的命根子,自家娘娘安插在天麟殿的那个小宫女究竟是何等样人物,没有人比秋月更清楚了……
看着秋月恭恭顺顺地低着脸行礼退了出去,萧水芙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秋月方才一瞬间微不可查的迟顿被她察觉到了,果然,奴才心大了,就不听话了!
——————————叶泽南小帅出场的分割线君——————————
大漠烽烟起苍穹,马蹄踏尘卷疾风。
夜间,一小队人影摸着黑潜行在低矮的灌丛之中,却不晓得,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了旁边小坡上埋伏已久的人眼底。
“来了、来了!”尽管已经压低了,却仍旧听得出这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和兴奋热血:“他妈的叫咱们等了三天,总算是逮到他们了!”
趴在地上,身上裹着兽皮来减少爬行和穿越灌丛时可能会有的声响,另外还能抵御夜里沁骨的寒凉之意,叶泽南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胳膊,却被前面半弓着身子的唐遂前一巴掌拍了过来。
正是残月弯如钩,星子点点微光,并不能照亮这沉沉夜色。唐遂前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队人的动作,抓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底下领头的正是之前让林清微很是担忧的“野狼” 隗允,他看着远处只有营口挑了两盏红色灯笼的燕云大营,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果断地挥挥手,身后约莫二十来个人立时便停了下来。
“能确定今儿唐遂前不在营里?”隗允心底滑过不大好的预感,然而一想是乌文单于手底下人探来的消息,他不由得有些犹疑起来。
身后一个满面须髯的大汉粗声粗气地答道:“将军何必多想呢?大汗说的话,肯定没错儿!”
虽说他们都将声音尽量地压低,说的汉话还带了很奇怪的卷舌,但并不妨碍唐遂前辨别出他们说的是什么,听到这儿,唐遂前神色一凛,燕云大营上下一心,自己今夜不在营中的事情,他们究竟是打哪儿得到的消息?难不成有内奸!?
隗允想了想,决定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心悸抛开去,大汗的话从来没有出错过的,肯定没问题!打了个手势,便继续往燕云大营的方向潜行。
舒了口气,唐遂前在认出这个领头的人是谁时,心便高高地吊了起来;这个隗允虽说智计并不算出众,但是直觉却堪称野狼一般,因此颇得匈奴乌文单于的看重。饶是唐遂前这般兵法布阵等等都铭刻于心运用自如的将领,对上他也不敢保证胜负之数究竟几何,毕竟一个不按理出招的敌人实在是让人十分头疼——
耳朵一动,捕捉到破空而来的呼啸声,隗允眼睛一下子瞪大,也来不及回头查看,慌忙地身形闪了过去,却不想正中唐遂前下怀。
最开始的一箭不过是为了吸引隗允的注意力,接着后面的两箭齐发才是真正的杀器!
再如何高大威猛,也抵不过箭头上那一星半点的毒素,重重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隗允至死也没想到,对首领的信任忠诚,反倒成了害死自己的罪魁。
“干得好!”唐遂前赞赏地拍了拍叶泽南的肩膀,手中宝剑寒光在夜色中一闪即逝,身后伏在地上等候的兵丁们一起抓起武器便冲了下去。
叶泽南站在斜坡上,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弓,原来方才的三箭乃是他射出去的,他最擅长听声辩位。看着底下顿时喊杀开来的一众人,虽看不清究竟细况如何,然而传入耳中的呐喊与刀剑碰击清脆寒凉的声响却格外清晰,他勾唇一笑,将手里的短弓直接丢在地上,左匕首右长剑,紧紧跟了上去。
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兵丁们握着火把,着凉了黑暗与厮杀。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
叶泽南抬手抹了几下脸上的汗水,血迹混杂着泥沙粘在颊上,他却完全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看着身边倒在地上的一具具身体,他突然想到了年幼时随着父亲叶子肃经过涿鹿古战场时,叶子肃念的这篇先人的《吊古战场》;他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战场的杀气凌烈和死亡血腥。
“小叶,不错啊!”轻轻的一巴掌落在他头上,再隔着一层护甲,几乎没有多少力道,叶泽南却被这一巴掌拍得回过神来,看着身旁张把总眼底满是遮掩不去的赞赏,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张把总点点头:“没事儿,第一次见血都是这样子的!想当年鸽子腿都软了呢!”哈哈笑着,顺带着不厚道地爆了件糗事儿出来。
旁边那个诨名叫“鸽子”的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长得亦是白白净净,不过手上攥着把尚且在滴血的大刀,身上衣服被挂出些口子,出口便是一串粗话,更显得有几分狰狞凶悍:“格老子的,老子以前在家里连鸡都没杀过!第一次拿刀砍人,放你身上试试!?”
“哈哈哈哈——”
听了个子的话,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唐遂前瞧着叶泽南眼神炯炯如初阳,点点头,吩咐留下的人将地上的尸体还有武器收拾收拾,便转身而去。
一夜的埋伏,将士们都累得很。
回到营帐,胡乱地接了瓢凉水渥了渥脸,叶泽南只觉得精神一震,仰首朝东方看去,方才还是一片鱼肚白的天际,现下里已经是云蒸霞蔚。
他不由得看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