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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苏家老太太是不曾料到苏之合会这般不留情面,将她房中人打发了不少。苏之合性子素来是谦和有礼,极少动怒,更不轻易干涉家务。此番这般不留情面,委实叫苏家人都吃了一惊。
见黄氏和苏芷晴闻讯过来,苏之合只点了点头,将那些个丫鬟们一顿训斥,转身便走了。
待远了些,黄氏才开口道,“老爷消消气,怎地突然动这般的怒?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好。”
苏之合不出声,只慢慢踱进自家的院子,才幽幽叹了口气,“我又何尝愿意气坏了母亲。你的性子我素来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我如此发一顿火,母亲明里是不会再敢寻你麻烦,只怕暗里有些闲言碎语,还请夫人担待。”
黄氏不禁笑道,“老爷说的哪里话,能得你这般为我,在这京城里只怕也是独一份了。”
苏之合却是苦笑,“此番却并非全然为了夫人,锦州时,我苏家不过是山野间的一户小民,纵然家宅不合些,也是自己家里事,无伤大局。眼下我们却是在京城,太子殿下。啊不,是皇帝陛下给了苏家这般的荣宠,如絮又是妃子,苏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那些个文官的眼里,若是被抓到把柄,日后便是不好了。我知夫人的性子,向来是给我面子,为我着想。只眼下为了这个家,只怕要劳烦你了。”
苏之合这般说,黄氏便明白,他是想自己挺身而出,掌管全局,把整个苏家管起来。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最最耗费心思。黄氏如今年岁渐长,苏芷晴又嫁了好人家,比她的心眼子还多几分。小儿子又是男孩儿,自有家族和父亲铺路,她过了那般久与世无争的生活,委实是倦了的。
尤其是在锦州时,为了女儿的事担心受怕,黄氏在苏家并无多少争权的心思。
是以,这旁人看起来或许有天大好处的管家钥匙,黄氏本是不想管了的。
听苏之合说的这般情真意切,黄氏不禁叹了口气道,“老爷这般说,我又如何推辞。只一样,若要我在家中根深蒂固,先得想法子把颂芝打发了。如今如絮在宫中,二弟妹一心想着靠如絮给她挣些名声。赵家又有赵颖在,她管家的心思并不多大。三弟妹本就不是那般性子,何况京城里的铺子她都要牵扯打理,也不爱这些。只颂芝那边,为了自己的儿子,只怕要闹些事情的。老太太向来心思简单,自到了京城,便对我和芷晴多有微词,只怕也和她的挑唆分不开的。”
听黄氏分析的头头是道,苏之合便知她是听进去了的,不禁对她歉意又深,听她提起苏颂芝,便道,“过些日子,我寻个理由,帮姑爷谋个差事,打发了他们便是。”
“以姑父那性子,只怕还是留在京城圈着的好。”苏芷晴听父母言说此事,插嘴道,“最好寻个法子叫姑姑主动离开,才不露痕迹。”此时,苏芷晴其实已想到了一个法子,只纵然是已经嫁了人,这法子说出来,仍是不好的,她心里转了些念头,觉得还是自己去找苏朔南稳妥些。
苏之合听苏芷晴这般说,不禁有些好笑,“芷晴还是这般会拿主意。好了,我与你母亲还有些事要商议,你与家中兄弟姊妹也多有些时日不曾见了,去看看吧。”
苏芷晴听此,便告退了。
想到苏颂芝的事儿,她便先去了赵颖那儿。
赵颖是早就等着她的了,见她过来,好一阵欢喜,笑道,“自你出嫁以后,当真是好久不曾与芷晴说些体己话了。在沧州时听说你下落不明,当真是吓坏了我呢。”
锦州一别,不想过了这么久,苏芷晴便也笑了起来,道,“叫嫂嫂担心了。”
赵颖是个实在人,苏芷晴没法和她多说什么,便只聊些家常事。苏芷晴本是等苏朔南,谁料他一直有事,迟迟不回,苏芷晴没了耐性,便起身告辞了。
谁料竟是凑了巧,刚一出门,苏芷晴便遇到回来的苏朔南,在院子里二人碰了个正着。
“妹妹近日可好?”苏朔南见着苏芷晴,很是亲切。当年他最最落魄,六神无主之时,苏芷晴一番鼓励,虽算不上什么知遇之恩,但却也叫他好了许多。人呐落魄时总是念着旁人的好。
如今他妹妹是妃嫔,赏识他的大伯在军中任要职,家族是有从龙之功的重臣。今年的秋闱他已报了名,只要能高中,日后锦绣前程,自不可限量。是以,苏朔南正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方才还与嫂嫂念叨哥哥呢。却是眼下有点小事倒是想请你帮忙。”苏芷晴笑道,“这事说来有些污了哥哥的耳朵,哥哥也不必操之过急,万不可连累了自己的名声。”
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叫苏朔南心里犯了嘀咕,嘴上却是想也不想的答应了,“妹妹请说,但凡能帮上忙,定不会推辞。”
苏芷晴未料到苏朔南这般好说话,也是一惊,压低了声音,与苏朔南这般这般,那般那般说了番,但见苏朔南的面上红白两色变换不停,不禁也笑起来,“按理说妇道人家说这个似是不太讲究,但芷晴信得过哥哥。”
苏朔南便也笑了,拱手道,“妹妹心思缜密,计谋精妙,为兄佩服啊。”
与聪明人说话便有这个好处,二人默契一笑,各自走了。
却说赵颖立在屋里,见苏芷晴与苏朔南说说笑笑,不似方才的敷衍,不禁心里泛起阵阵酸涩。
眼下苏朔南正是风头正劲,苏家亦是如日中天,她这样小门小户,又无一技之长的妻子,自是苏朔南的绊脚石。一想到那些个京城里,得有多少权贵来询问苏朔南的婚事,她便觉得揪心的疼。如今见苏芷晴与自己无几句话聊,却与苏朔南有说有笑,那自卑便在心里头做了祟,不禁疑道,芷晴大概也是瞧我不起的吧。
且不说赵颖心头如何百味杂陈,苏芷晴与苏朔南分开,便径直去了苏雅兰那里。
苏雅兰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又营养均匀,不过半年的功夫,个头又长高了半寸,那张俏脸也跟着便显得成熟了些,愈发像个大人了。
“你这一趟回来,当真是够忙的了。大房二房三房,都得慰问个遍,还是按顺序来的。”苏雅兰知道苏芷晴定会单独来找自己,是以自散了宴,便在家里等着。未料到先是苏之合闹了那一出,随即苏芷晴却又先去了赵颖那里,委实叫她有点不高兴。
难不成赵颖那厮还比她强吗?
苏雅兰说话向来是阴阳怪气的,苏芷晴自来不与她理会,便道,“因了你身价最高,是为压轴大戏,自然要到最后才上的。”
苏雅兰被她逗笑了,算是把这一页揭了过去道,“后面叶昭如何打算,你可知道?”
“自是位高权重,以军威立身。”苏芷晴道,心里却不是这般想的。只如今以苏之合的一贯作风,她是不信若叶昭有什么异动,苏之合会忘记那骨子里的忠君爱国之想。
苏雅兰笑,“如此,与上一世又有什么两样?不过是苏芷晴换成了苏如絮。秦怀瑾并非庸俗之辈,你们想一山容下二虎,委实做梦!”
苏芷晴淡笑,“雅兰莫要想多了,眼下南方还未收复。秦怀瑾不敢轻举妄动,待南方事了结了,此事再议吧。”
“狡兔死,走狗烹啊。”苏雅兰仍是不死心,继续劝道。
“我明白。”苏芷晴淡淡回答。
与家里人一一见过,苏芷晴却是未去瞧萧焕水的。听闻白先生自沧州一役受了点伤,如今临近夏天的染了风寒,被萧焕水按在房间里,伍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准见。
便是苏之合都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离了苏家,苏芷晴带着素月回叶家时,正巧围观了一场闹剧。
自黄殊死后,叶望北为妻子报了仇,便一蹶不振。军营了告了病假,在家里终日酗酒,连亲儿子叶邵栾都没看过一眼。
这名字还是黄妍生前起的,一个男孩儿名字,一个女孩儿名字。
即便如此,叶望北的大名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还是很火的。毕竟也是一身军功在身,又是年少有为,英俊潇洒,纵然是新丧了妻子,也有不少夫人给自家的庶女或者不受宠的嫡女打听亲事。
叶望北素来浑浑噩噩,不知晓这些的。
只叶家二夫人还盼着叶望北再娶一房妻子,联络京中贵族,好给自家那剩下的几朵金花求亲,是以格外热衷。
这一日,她瞅着叶望北似乎心情不错,也不曾喝什么酒,便跑来与他说道说道,自是免不了被哄了出来。
“滚!都他妈给我滚!”叶望北声嘶力竭的大吼从屋里传来,伴随着东西乒乒乓乓被摔碎的东西。苏芷晴知道,最初听得丧妻的消息,叶望北尚在征战中,为了战事,将这份伤痛强压下来,如今四海靖平,叶家又有叶昭和叶楚撑着,他才是彻彻底底颓废了下来。
“这种时候,平白招惹他做什么?”素月听苏芷晴说了原委,不禁有些同情起叶昭来,与苏芷晴嘀咕着。
“黄妍嫁入叶家不过一年,与叶二夫人又不合。叶望北更非叶家二房所出,他们的关系不过比陌生人亲近些罢了。二夫人为了自家女儿的婚事,纵然知道机会甚小也是要招惹的。”
“照我说啊,招惹叶望北,倒不如来招惹小姐你呢。京城里各种后起之秀,哪个不是姑爷和老爷手里带过的兵?”素月嘟着嘴笑道。
苏芷晴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夫人强势,她与我素来不合,二夫人又哪敢来贴我们?”罢了横竖是不该她的事的,她并不操心。
及至回了屋,苏芷晴等叶昭回来,将白天在苏家发生的事说了,叶昭不禁笑起来,“你是想叫夫君我配合苏朔南的计划,把你那个姑姑和姑父撵到乡下去?”
苏芷晴冷笑,“敢编排我的事,便要做好心理准备。”
叶昭听完,不禁摇了摇头,“那些个闲言碎语,不去听了便是。何况,咱们也未必能在京城住多久了。”
这话说的话里有话,苏芷晴心头一紧,“可是又有什么变动?”
叶昭道,“皇上命我南下讨逆。”
如此淡淡一句,苏芷晴不禁一怔。
“沈静虚虽败走南方,但其主力并未受损,南方六郡都是富庶之地,兵强马壮,如今又是刚刚平定的时候,若是出兵南下,只怕又是一场硬仗要打。秦怀瑾此番将兵马交我全权处置,却把叶楚扣在了京城。苏将军总领京中防务,便是要叫我动弹不得。”叶昭蹙着眉,颇有些为难。
这种事,素来难两全。
苏芷晴心知,若是叶昭但凡有丝毫反意,叶家苏家定是满门抄斩的命。以叶昭的一贯作风,他应该无法不顾及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