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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结果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季隐——竟然成为了这一届学员里面最早成为魂爵的一个人。
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几乎所有人的世界已经完全被“魂爵”这个词占领了。
左澜相信,如果魂大陆有热词搜索榜单,绝对是季隐的名字在首位。
自古以来,魂爵这个境界,就是一个分水岭,如今季隐能够忽然之间悟道成为魂爵,绝逼是需要关注的一件事。
魂大陆有很多魂师,可是却很少有魂爵。
向来有五皇八尊十九爵,可是什么时候听说过“多少多少魂师”?
这就是魂师和魂爵之间的差距,差距是很大的。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纠结,左澜这边却依旧是平平静静,因为他要面对的事情,跟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下午的到来,几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不过因为第九魂院院长言深忽然始终的事情,整个赛程再次延迟了一会儿,等到即将开始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黄昏了。
落日的余晖,悄然笼罩世界,中原的夜,要到来了。
左澜是在这样美丽的一片霞光之中站上擂台的,他对面,天嘉也缓步而上,两个人对望一眼,彼此的眼神都似乎不带半分的烟火气。
“魂院大比擂台战,最终场——第一魂院天嘉对第九魂院左澜。”
其实这两个人的实力,才是整个魂院大比里最出色的,即便是季隐到了魂爵的境界,也未必能够比得过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
左澜与天嘉,似乎是宿命之中的敌人。
有的相遇是会注定的,或者说——这是天嘉以为的天道。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开始动手,而是有一段对话。
“我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天嘉看上去很和善,不过也很冷漠疏离,整个人从来就没有过与人亲近的时候,他根本就是游离于所有人之外的那种。
而左澜的回答是,“记得,但不信。”
随后,便是一场恶斗了,看清楚左澜是怎么出手的人不多——因为他表现出了完全不同于以前的实力。
藏拙!
所有人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绝对都是相同的。
向来被认为只有魂爵才能够使用的瞬移技能,已经在方才出现在了左澜的身上。
只见他抬手就是一指,本来是向着天嘉的正面去的,在天嘉五丈开外,不想一眨眼就已经到了他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如果是寻常人,只遇到这一个变故,立刻就已经反应不过来,一瞬间便要丧生于左澜这一指之下,然而天嘉不是普通人。
所以左澜也并不走寻常路,只见他原本攻势极猛的那一指本来是带动他整个人的身体往前冲,可是所有人发现在他的手指即将到达天嘉的眉心之时,左澜整个人再次消失!
这一次,即便是天嘉也愣了一刹那,然而就是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一根平平无奇的手指已经从身后戳来,引来了台下无数人的惊呼!
只不过天嘉如果就这样被左澜结束,怕也不能被人称为天嘉了。
左澜这一手接连的瞬移固然是出人意料地出彩,可是也并不能说明左澜到底怎样厉害,无非是心机比常人略微深厚了那么一点——能够想到接连瞬移这种办法达到最大程度的攻击效果,已经是相当聪明了。
毕竟天嘉看着他是从正面冲上来的,他的第一次瞬移给予了对方一种意料之外的感觉,所以立刻将天嘉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的级别,按理说这个时候左澜出手,效果已经是极佳——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措手不及之外,还有措手不及!那就是左澜的第二次瞬移,这个时候正常人因为被左澜的第一次瞬移转移了注意力,所以再到第二次完全出现在天嘉后面的时候,脑子还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了。
左澜不过是在透支自己对手的集中力和注意力。
然而天嘉并不需要注意这些,他只是浅淡淡地站在那里,身形一晃就已经消失了,左澜的手指落到了空处。他怔然了一瞬间,而后立刻感觉到耳边的风停了。
如果左澜是天嘉,必定会趁着这个时候攻击,可是天嘉没有,他只是飘然出尘一般道了擂台的边缘,而后站在那里,淡淡说:“我只是——想让你,死个明白。”
左澜冷笑:“我命由我。”
换句话说,你天嘉算是个什么东西!
初次交手并没有成功,然而左澜与天嘉两个人的实力也算是初步被人了解了,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怨似乎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们认识——所有人听到那对话的时候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左澜的魂器,玉青八极盘至今不能成型,很所以并不能算在“魂器”这一类,这是十分稀少的自我生长形成的魂器类型,虽然现在还没表现出什么作用,可是左澜一直在等待。而别的魂器,只有雪花扇、桃符刺和捆仙索。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土豪,左澜一挥手,三枚白棋悄悄地浮在了他的身边,他也等待着天嘉的出手。
他那一把红色的玉尺,到底又是什么东西呢?
天嘉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再次展示出一种无边的诡异,蛇一样柔软而冰冷的感觉。他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冷漠,紧接着就从自己锁骨之间抽-出了那一柄玉尺——
“尺,丈量天地。”
这句话出来的瞬间,左澜身周的空气便像是被什么阻隔了一般,变得凝滞起来。
丈量天地?
左澜抿紧了嘴唇,桃符刺已经握在了自己的手中,经过刚才的试探,他知道跟天嘉玩近身战是极其不理智的,可是要来远程攻击?自己似乎也不如天嘉。
这是一把尺,用来衡量天地,甚或是天道。
天嘉那薄薄的嘴唇里吐出了极其古老的字音,之前左澜因为学习阵法,所以对这种古老的文字略有研究,然而此刻听来依旧晦涩无比。
此刻的左澜,双眼忽然开始模糊起来,像是眼前笼罩了一片阴翳,红色的河流从他的眼前流过去了,可是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天嘉说:“天开见光,流血滂滂。”
天嘉又说:“日月薄赤,见日中鸟。”
左澜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天嘉手中的那一把尺,有一种出人意料的效果——他瞬间明白了,艰难地说了一句:“言出法随……”
天嘉的眼底,光辉灭尽了,只剩下灰烬一样的暗淡,“猜对了。”
左澜的眼前出现了幻象,无数的幻象——这一刻,天嘉已经与神灵没有区别。
这个人,便是神灵的代言人,可是他到底是神仆,还是神子?
这是唯一一个从古早时期存活下来的神仆,他代表着神灵行使自己的权力,并且为神灵挑选着神仆。这便是左澜推测之中的天嘉。
他的手已经拢在了袖中,日沉月升。
整个世界已经到了光与暗的交汇处。
一半沉醉在光明之中,一半苏醒在黑暗里。
一半是左澜清醒的内心,一半是左澜昏迷的身体。
天嘉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怜悯的微笑,“神,庇佑你。”
直到此刻,天嘉都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杀伐的信号来,甚至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个人是在聊天叙旧,又哪里知道,这短短几句话之间蕴藏的杀机呢?
只不过,没有人看得到,左澜手指间扣着的东西。
天嘉再次说了一句:“寂灭降临。”
左澜的眼,终于缓缓地闭上了。
他忽然很累,想起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想起了自己向道之路,想起了自己无数的无数的无数的渴求,想起了那些还没来得及遇见和已经错过的人,想起——那一杆叫做“无极”的旗。
天地无极。
他的身体已经跟随着天嘉的那一句话,变得麻木,丧失知觉,他的意识甚至已经开始模糊起来,想要沉沉地睡去。
然而此刻躺在他储物戒指里面的那一杆旗,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天地无极。
既然天地是无极的,那么天道呢?
为什么天道能够成为别人手中杀人的工具呢?
左澜只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佛无善恶,道家无为,天道何如?
往日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今日在这生死场上,忽然就开始明晰起来。
拨云见日一半,清明的天,就这样投映到了他的眼底。
他那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忽然就开始清明起来了。从那一杆无极黑旗上,渐渐就有一股混沌之气,注入了左澜的身体,他脚下那一直隐藏着的魂阵,终于被开启了。
“嗡”地一声轻响,极其细微,然而在这整个寂静的第一魂院的擂台下面,却像是流淌在所有人身体之中血脉的鼓噪。
左澜方才那种状态,完全就像是被天嘉的言语蛊惑,眼看着就已经要陷入危局,在那样的几息之中,无数人为左澜捏了一把汗,同时还有许许多多来不及说出口的惋惜。一代天才左澜,还是要在这擂台上,败给深不可测的天嘉吗?
没有人知道。
可是现在,在左澜的魂阵出现的时候,所有人同时一惊。
魂阵变化了!
左澜依旧是那半闭着眼的状态,只是世界已经开始清晰,然而他还是不能动。
他只能感觉到那一股混沌的气息,缓缓地进入了自己的魂阵,像是一股清澈的细流,进入了他的玉青八极盘,成为了盘子里面的水。
原本左澜的玉青八极盘之中,那些水全部是由精纯的魂力凝结而成,可是现在这一股凭空出现的混沌之气,却像是一个外来者,一瞬间遭到了所有“原住民”的反对。盘子里,这一汪混沌的水进去了,却在里面掀起了惊涛骇浪。
然而只是惊涛骇浪而已,玉青八极盘是容器,并不受任何东西的影响。
它独立于风云而存在。
独立于风云而存在。
它可以,左澜也可以。
原本因为受到“言出法随”蛊惑而即将失去自我意识的左澜,终于在这样的惊涛骇浪又兼着风平浪静之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双,幽深的黑玉般的眼眸。
瞬息之间,一切归于平静。
耳边的风停了,远处的喧嚣散了,一切一切的光彩散尽,只留下一地散落的余音。
左澜看向天嘉,“你的道,不是我的道,那么你的道,便无法阻止我的道。”
而后,他终于伸出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心摊开——黑色的小匣子,有着鎏金的花纹,看上去平平无奇。然而在它出现的一瞬间,天嘉的面孔忽然就有了轻微的扭曲:“神子……暗花锁……”
神子暗花锁,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名字。
天品魂器。
在左澜即将翻开匣子盖的时候,天嘉忽然动了,他放弃了自己那种高高在上的斗法,直接身形一晃,就已经出现在了左澜的眼前,抬腿一脚便要将左澜踹下去,同时伸手来夺他手上的东西。
远处的暮日,终于沉下来了。
据说逐月天梯,今天会出现。
左澜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因为天嘉的攻击有任何的动容。
只见他任由天嘉握住了那一只匣子,自己却松了手,而后双臂一展,便像是大鹏展翅一般跃起,轻飘飘像是一朵云,却一瞬间就已经远了。
逐月天梯之会,指的就是他们这一战的事情。
只是逐月天梯又到底在哪里呢?
一切,在现在,终于有了迹象。
左澜为什么会任由天嘉握住那一只盒子?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所有人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个擂台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的黑色铁索,跟当日左澜在西北魂际之地秘境之中看到的一模一样——那锁住临沧的锁链!
左澜原本只是知道怎么发动神子暗花锁,却不知道发动之后竟然是这样,甚至完全没有预先的布置,就已经延展出了机关的效果!
这个时候,整座擂台都已经自动变成了神子暗花锁的机关座,这便是魂器的力量——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天嘉在第一条锁链缠上手臂的时候,两眼忽然之间就落下了泪,愣愣地站在那里,任由所有忽然之间爆发出来的机关将自己锁紧了,粗大的链条却像是茧丝一样裹了起来,将他完全缠在了里面,那红色的玉尺化作了一道光,从他锁骨之间的那一红色的水滴状印记里面钻进去,活物一般。
半空之中的左澜,终于明白了什么,可是那种不祥的征召,终于随着一轮逐渐变红的月亮,出现了。
之前天嘉说,日月薄赤。
赤色的月,滴血的月。
轰然炸裂的,是实木擂台的整个基座,那一个巨大的铁链环绕出来的铁球悬浮在半空之中,却能够听到谁奇怪的呜咽声。
那是……天嘉吗?
左澜抬起了一双手,五指间却渗出了鲜血来,一滴一滴地从半空之中滑落,却掉进了他那已经平静下来的玉青八极盘,整个盘子原本毛糙的边缘,似乎都已经有了向着圆润发展的迹象,而且速度不慢。
只是现在的左澜,并没有心思去注意玉青八极盘的这种变化,他口中默诵着咒语,一字一句,晦涩至极,话音落地的时候却给人一种珠玉破碎的质感,这不是左澜在说话,那是天音。
谁也看不到那铁索球之中的情况,只能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鲜血开始从那些细小的缝隙里面出来,隐约有天嘉隐忍的哭泣声,他像是一个孩子,将自己蜷缩起来,在那狭小的空间之中,像是忽然知道了什么,满身都是绝望。
别人听不见这样的声音,作为控制神子暗花锁的左澜,却是无比清晰的。他的魂力正在以一种相当疯狂的速度消失!神子暗花锁,还不是现在的左澜能够完全操控的。
一朵黑色的菡萏莲花,忽然便出现在了那铁索球的下面,并且随着上面滴落鲜血的增多,逐渐地改变着自己的颜色。那逐渐打开的花瓣边缘,已经变成了诡异的深蓝色。
花瓣逐渐地打开,有一种清幽的香味散发开来,让所有人都开始沉寂。
只有天嘉……
他在哭。
像个孩子一样地哭。
一声叹息,忽然就从很高的地方传来了。
左澜抬起头,看向魂院塔的方向,他施展手诀的手指已经逐渐地停了下来,下一刻,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临沧接管了。
黑白的临沧,像是一幅黑白的影画,站在那里便是泼墨山水,云雾缭绕之间有一种异样出尘的飘渺仙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幻日摘星,天梯逐月。”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吟唱,忽然之间就飘飘渺渺来了,当初在左家秘境之中感觉到的那种境界,终于有出现了。
左澜的意识,随着这奇妙的吟唱,脱离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瞬间地飘远,走马观花一样,以一种冷漠的眼神俯视整个世界——忽然明晰了,到底神灵是在用一种怎样的角度,来怜悯苍生。
怜悯苍生。
神灵的角度。
一种奇妙的感觉,让左澜觉得——这一刻,他是化身为了神灵。
当初在古字秘境之中也曾看到,神灵的眼睛,在最高远的天际。
月升高了,天嘉困在锁链里面,左澜意识模糊地站在虚空里,临沧在最高的塔上,身后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在满月升至中天的时候,一道华光忽然落下了,从广场的中央,流光的锦缎一般向上,延展出一架虚无缥缈的天梯来……
逐月天梯。
台下,无数人屏息凝望,这难得一见的胜景,从今夜起——第一魂院,逐月天梯之景,将会成为永恒的传说。
一级级玉阶,一级级地向上,左澜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便踏上了这一道阶梯,他抬头,临沧就站在这天梯的尽头,然而表情模糊。左澜不知道是自己看不清,还是临沧的表情本身就很模糊。
然而他在往前走,逐月天梯之会,便是这样吗?
临沧站在逐月天梯的尽头,在最高的位置上,向着逐渐走上来的他伸出自己的手掌,那一轮满月,将霜色刻满大地,成为了临沧身后的背景。
一级,两级,三级……
他距离临沧,仅有三步之遥,伸出手去,便想要握住临沧的手,然而下一刻,他听到了背后的声音。
那一朵菡萏的莲,终于开放了,鲜血染红了所有的锁链,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像是要宣泄自己所有所有的怨恨和寂寞——天嘉环抱着自己的双肩,缩在铁索球之中,而后缓缓打开身体,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睁开了眼,于是所有的铁链温柔地放开了,他赤-裸地落进了那一朵莲花里面,锁骨之间的一滴红如此耀目。
他看向了那一架逐月天梯,也看到了尽头的左澜和临沧,玉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手中,“尺,丈量天地。”
伴随着这一句话的出口,世界忽然扭曲!
高的变成矮的,长的变成短的,小的变成大的,强的变成弱的——何为尺?
尺,便是道!
握在天嘉手中的,是道。
天道要左澜死。
于是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了夜空之中,无数汹涌翻滚的黑云瞬间笼罩了左澜,裂缝里面,有凛冽的朔风,飘扬的残旗,堆积成山的白骨,唯独没有光。
临沧的表情在左澜的眼底忽然就清晰了。
他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左澜,然而左澜的身体,已经在被这道裂缝笼罩的时候全部化作了灰烬,残留在他手中的只有烟云一般的灰烬,灰烬。
左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