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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金折桂毫不犹豫地拿着自己拐棍向站宁王身边萧综肚子上重重捅去。
萧综“啊——”地一声痛呼,然后捂着肚子乱叫。
因有萧综这么一出,宁王眼睛便看了过来。
只见宁王兵马多数还被吓得魂不归位,少数醒过神来,忙着整顿队伍。再少数几个,待要迎向阿大,又被萧综吓得心肝一颤。
“打个商量吧,他是我人,别伤着他。”金折桂另一只手按宁王握着匕首手上,眯着眼仰头去看一路拼杀而来阿大,虽说阿大此举有勇无谋,但敢来救她,也算是勇气可嘉。至于宁王,他们这些几个人就能劳动宁王亲自过来,可见,宁王要求东西很大,比如说,炸弹,比如说瞽目老人、范康。
宁王心里冷笑:这娇生惯养丫头怕是还不知道世上有种滋味叫做生不如死,只是既然能做好人,为什么去做恶人?举起手,令麾下将士们收回弓箭、刀枪,“叫他投降,不然杀了金六小姑娘。”
宁王将士们不再向阿大冲去,改绕着圈子将阿大围住。
“阿大,投降吧。”金折桂放声喊,见萧综又凑了过来,便又一棍子重重地打他小腿上。
萧综不料成了阶下囚金折桂还敢再打他,这一棍子砸小腿骨头上,萧综疼得呲牙咧嘴,揉着腿,便阴着脸向金折桂走来。
“你、你想干嘛?”金折桂立时拉着宁王衣襟,可怜兮兮地叫宁王去看萧综,如今她跟萧综都是俘虏,她这俘虏作用大,宁王偏向谁,那是显而易见事。
宁王虽从阿三嘴里听说金折桂聪明得很,但此时看金折桂不过是稚龄小儿,便疑心阿三夸大其词,于是想不过是个小孩儿,要知道什么,哄她说出来就是了,于是嗔道:“混账东西,别吓到金小姑娘。”然后仰头又看向山上,回想方才那震撼人心场景,便想若有范康、瞽目老人手,他大事必成!
阿大挥舞着剑,却见敌人只是围住他,又听金折桂说话,握着剑呆了呆,手一松,将剑丢下,翻身下马。
宁王将士见此,立时将他押住。
“送到我这边来。”金折桂丝毫不见外地冲押着阿大人招手,仿佛她跟宁王是一条道上。
宁王笑道:“好个伶俐孩子!放心,你乖乖,你下人就没事。”见其他将士还没整顿好,略冷了脸,对属下道:“去追花老前辈、范神仙,切记,不可伤了他们。”
将士们得令,便向道路前面冲了过去,才一动,却见又是一阵绿浪来袭,地动山摇间,原本停滞山上并未流下来树木、土石,再次随着绿浪翻滚下来,大有迎面而来冲到道路上架势。
道路上兵卒眼瞅着大片绿浪向他们袭来,惊慌失措地大叫,慌乱之下,许多人拔腿无路可逃,便向河中跳去。
金折桂眨了下眼睛,这是第二道滑车机关了,两道滑车机关后,山上小机关全都没了,如此一来,宁王兵马上了山,想跟范康偷师也不能了。
只听哗啦声中,奉命去追将士赶紧勒住马,稳住身子,待这次绿浪过去,看那山上土石树木只差几百步就可滚到路边,甚至路上已经堆积了许多从山上滚下来土石,赶紧来劝宁王:“王爷,这里太危险了,只怕等会,山上大树、石头就会滚下来。还请王爷速速回瓜州。”
宁王将金折桂放下来,背着手,脸色也不似方才装作出来泰然自若,“叫人搜山,千万不可伤了花头鬼、范康,也不可出言莽撞,冒犯他们。”说罢,见河道里他们船慢慢驶来,便道:“请金小姑娘上船。”
“请金小姑娘上船。”宁王亲兵冲金折桂拱手。
萧综忙跟着宁王上船。
金折桂对阿大招了招手,先走过路边草地,然后被人扶着上了船。
高大船上,只听旗风猎猎,亲兵们手持长枪个个警惕地看向岸上,早有一小几摆着酒菜放船中间。
宁王坐小几后,萧综殷勤地给宁王斟酒,谄媚道:“王爷天纵英才,竟然会想出这对策来。待王爷抓住花头鬼、范康,叫他们二人效忠于王爷,王爷不日就能挥师北上,拿下京城。”
宁王淡淡地瞥萧综一眼,哈哈地笑,“好、好!若能回京,我叫你带兵亲自去劝降你父兄。”
萧综闻言脸色一白,自从心爱之人死后,他便噩梦不断,又经不住宁王人恐吓,于是轻易地投了诚。只怕他父兄还以为他死扬州了呢,若是宁王大事不成,他再不能回卫国公府,就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
金折桂趴船舷上,看见陆上宁王兵卒已经上山上去搜,又看了眼此时眼下幽幽绿水,琢磨着跳水能不能逃走。
“小前辈,”阿大被人押着跪金折桂身边,看见金折桂领口有血渍,不禁目眦俱裂地瞪了眼此时悠然饮酒宁王,“小前辈受伤了?”
“你听到他们喊我六小姐了吧?”金折桂托着脸看阿大。
阿大讷讷道:“你真是金家六小姐?”
金折桂点了点头。
“……你几岁了?”阿大又颤声问。
金折桂举起手,伸出八根手指头,“算是八岁了,我腊月里生。”许久不装嫩,乍然装起来,少不得有些别扭。
阿大心一坠,算是八岁,就是说七岁将近八岁……再三将她打量,先是哭笑不得地仰头大笑两声,听见宁王亲兵骂“要死啦!”,就又瓮声瓮气道:“……我还是叫你小前辈,你放心,我这陪着你呢。”待要以长辈身份摸摸她头安抚她,又看她神色并不紧张,于是悻悻地收手,不再言语,闷闷地跪坐船板上,心里乱成一团,虽说金折桂言谈老成,又有意骗他们她三十五岁了,可她到底是个八岁大小孩子,而自己竟然对个小孩子动了心……自己怎么会对个小孩子动心?!
“阿大,你都听说我是金六,还冲出来救我?”金折桂嘴角带笑,很是感动地看向阿大,可惜阿大不会游泳,她也不会,不然干脆一起跳水逃走得了。
“……叫大叔。”阿大内心郁卒,神色尴尬,抓耳挠腮,再三向金折桂看去,只见她下巴尖尖翘翘,脸上因有伤痕不太干净,却是十足正常小姑娘模样,“以后要叫大叔,不能再叫阿大。”
金折桂正觉阿大这不尴不尬神色十分滑稽,忽地听人喊“神仙来了,神仙来了”,便跟船上亲兵一起向前面水面看去,只见隔着将近一千来步水面上,瞽目老人、范康等骑马悠然从水面上走到对岸去。
“怪力乱神!谁——”宁王正饮酒,先看亲兵慌张,便出声训斥,随后亲自站围栏后,看向前面踩水面上过河范康一群人,也不由地吓了一跳,“他们怎么能踩着水走?”
河面上波光粼粼,因要立冬,风一吹,沁人凉气便迎面袭来。
金折桂自是知道那边河道里填满了石头,此时瞽目老人他们看着像是踩水,实际上是踩着下面石头,故弄玄虚道:“这是他们道家秘法,不可外传。”
“哼!”萧综冷笑,“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那你也弄一个试试?算你小子有眼福,能亲眼瞧一瞧,什么是八仙过海。”金折桂反唇相讥。
萧综立时没话了,他虽知道是障眼法,却又不知到底是怎么用。
金折桂向岸上看去,只见岸上人也喊“神仙来了”,竟是追到河边,眼睁睁地看着瞽目老人他们远去而不敢试着涉水去追,有些胆小,甚至跪地上磕头。看瞽目老人他们平安无事,金折桂松了一口气,又见阿大众人看“神仙”时候,转头用袖子擦脸,不禁有些惭愧起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金折桂见自己叫阿大伤心了,望向强作镇定返回座位后跟萧综吟咏这青山绿水宁王,便说:“宁王爷能赏点酒来吗?”
“金小姑娘要喝酒?”宁王重回到小几后坐下,心潮依旧滂湃,认定了瞽目老人、范康是两个能呼风唤雨得道高人,心里掐指一算,心想他们有天雷地火,也会设下机关陷阱,会如履平地地踏水而过……这样得道高人,慢说是三顾茅庐,就算是纡尊降贵地下跪相请,也值得。若不然,众口铄金,叫人编排出神仙跟他作对话,慢说百姓不服,就算是军心,也会动摇。
“阿大叔叔要喝点酒。”金折桂道。
“我不喝。”阿大赌气道,等察觉自己跟个小孩儿赌气,就又埋怨自己气量狭窄,待一看金折桂,就气自己有眼无珠,但要说服自己早先就当个笑话,笑笑就算了,但心头又酸涩得很,想到花小前辈足智多谋、体贴入微、开朗大度,又不时风趣幽默……回头看了金折桂一眼,伸手给自己一巴掌,不许自己再去想。
宁王笑道:“给那位阿大壮士一壶酒。给金小姑娘……”
“我要洗澡,我要换衣裳,我要吃白米饭。”金折桂脱口说出自己魂牵梦绕三件事,自然这三件事是排回家之后。
“这几样要等进了瓜州才有,如今,你且委屈一下,吃些点心吧。”宁王捋着胡子笑,觉不过是小孩子,哄一哄,再拿阿大要挟她一下,什么话问不出来。
阿大看着眼前摆着酒壶,又瞥了眼此时怎么看都只有八岁金折桂,郁闷地拿起酒壶便喝,灌了两口,便冲金折桂瞪眼睛咬牙嚷道:“你说你八岁,你盯着我胸口看什么?”说完,又撕了撕衣襟,露出胸肌。
酒壮怂人胆!阿大不是怂人,但有些话,必要喝了酒,才能对一个八岁小姑娘说出来。
“……我没见过,所以好奇。”金折桂心虚地堆着笑脸,“空腹喝酒伤身。”见宁王面前摆着几盘小菜,便跳着脚过去端。
亲兵先是挡金折桂面前,后看宁王脸色,便让开路。
金折桂见宁王桌上是一盘盐水蚕豆,一盘豆腐干,一盘卤牛肉,一盘蜜汁樱桃。就伸手将蚕豆倒到豆腐干堆里,然后端着原本装蚕豆空盘子,用手向卤牛肉、豆腐干抓去。
“你——”萧综盯着金折桂不算脏,但也不算干净爪子,太阳穴跳了跳,低声对宁王道:“王爷,你对她太纵容了……”
“本王对你又何尝不纵容?”宁王说罢,伸手去捏樱桃来吃,却见金折桂抢先伸手樱桃盘子里搅合了一遍,瞥了眼她那脏手,立时没了食欲,便只饮酒,又笑嘻嘻地问金折桂:“本王见你才瞧见我们来,就十分警惕。怎么,兵荒马乱见到姐夫,你不想跟他亲近,反而防着他?”
金折桂又跳着脚抱着小菜跳回阿大面前,将小菜放阿大面前,看他气咻咻地捏着卤牛肉吃了,才松了一口气,“我亲眼看见他被抓,可怜扬州知府家千金痴心错付,”看见阿大喝酒手一顿,暗骂自己怎么这样大意,痴心错付这四个字怎能失恋人跟前说,赶紧将小菜又向阿大面前推了推,“看上一个贪生怕死人就算了,还死这人手里。”
萧综那时失魂落魄,不曾留意到瓜州渡口瞽目老人身边还有两个小儿,此时听金折桂说,不由地恼羞成怒道:“胡言乱语!是玉洁,是她自己要跑……”
“要不是你拉绳子,她就不会跌倒,她不跌倒,怎么会被马践踏?”金折桂看萧综脸色涨红,又不屑地嗤了一声,“也是你活该,你早日回京跟大姐姐夫妻团聚多好,为个女人扬州流连忘返,啧啧。”看阿大大口灌酒,不禁皱眉,抓了一把牛肉干就塞他嘴里,见此时船已经离开他们营地很远,虽两岸依旧还是山,但已经看不见因树木倒下而光秃秃山头了。
“温柔且坚定……哼!”阿大半醉半醒间,自嘲地哼笑一声,随后又锤头痛哭,“我们玉家人又丢人了……将军要知道了,这辈子都金将军跟前抬不起头……一群丈八汉子,却全仰赖一个小姑娘家出谋划策……出了事,还怪小姑娘太狠绝……哎,严邈之娶妻生子了,他有什么好…………”
金折桂自己捏着牛肉片吃,眼瞅着阿大撒酒疯,眉心跳了跳,便由着他去,毕竟阿大失恋了,可以原谅。
宁王听阿大撒酒疯,先觉聒噪,随后又听得有趣。因他看阿大过了而立之年,金折桂又才八岁,便并未将阿大失态往男女之情上想,又叫人拿了坐垫、斟了好茶给金折桂送去,待看金折桂满足地吃过了点心,才问:“阿桂姑娘……”
金折桂嘴里含着茶,噗嗤一声喷了出来,捂着嘴,看向宁王,“咳咳,王爷,我大名折桂,小名……”
“桂花?”阿大呵呵地傻笑。
“再给他一壶酒。”金折桂抓一把蚕豆塞到阿大嘴里,“小名魁星,字……”
萧综不耐烦道:“王爷,您叫她折桂就行了。”
“你让她说完,字什么?”阿大头脑混沌中还留着一丝清醒,看萧综打断金折桂,就面目狰狞地看着萧综饮酒,就好似拿着萧综肉下酒一样,迷迷糊糊地想起韶华韶字。
萧综鄙夷地回了阿大一眼,因阿大眼神锐利,便扭头避开阿大眼神。
宁王嗤笑一声,叫人再给阿大一壶酒,然后对萧综道:“你这小姨子定是个争强好胜,一家子这么多姐妹,又是折桂,又是魁星,第一名都叫她占了……”
“王爷误会了,亲家家大老爷不曾科举,这是金阁老心病。是以金阁老有意给孙子孙女取名折桂、蟾宫挤兑金将军……”萧综忽地刹住话头,反复回忆,便凑到宁王耳边说:“王爷,金折桂必定知道金蟾宫下落,好好拷问拷问,她必定受不住,将金蟾宫下落抖落出来。金蟾宫可是金家长子嫡孙呀。”
宁王挥手,有意叫金折桂听到他话:“本王素来仰慕金将军,金将军那样人品,便是将他一双儿女挂城头,他也能眉头不皱地叫人放箭。既然这样,何必跟个毛孩子过不去?费心劳力给自己找骂名事,本王不干。”
“呵呵,宁王爷名字叫虞固……”阿大仰着头傻笑。
金折桂托着脸说道:“我要嫁人,他温柔坚定又不会撒酒疯。”话音才落,就见方才还是文疯子阿大立时成了个武疯子。
阿大站船头,伸手将个亲兵推到水里,然后仰头大笑。
金折桂赶紧地躲到宁王身边,一棍子打萧综腿上,“你去,你去跟阿大比试比试。”
“叫叔叔!”阿大听到有人喊他阿大,就发疯地大叫。
萧综捂着腿道:“六妹妹,你别得寸进尺,需知势不可用!”
“你奈我何?”金折桂冷笑,如今萧综就如同炼过油肉渣,她才是油脂丰富肥肉,该识时务该是萧综。
因阿大动作,酒杯里酒水荡了出来,宁王蹙眉,疑心自己太纵着金折桂了,转而,又想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金折桂是有恃无恐才会如此。既然她心里明白他想要什么,那以后事就好办了。于是一边用帕子去擦身上酒水,一边道:“萧公子去跟阿大比划比划吧。”
萧综哆嗦着,昔日谦谦君子,此时狼狈猥琐地谄媚道:“王爷,你不能听这丫头,你不知道,这丫头蔫坏,昔日家时候,她就……”
“去。”宁王疾声厉色,萧综立时不敢再推诿,赶紧向外去。
说是“比划”,但此时阿大撒酒疯,萧综原本就是个文弱公子,自然是被阿大像抓小鸡一样抓住,然后摁身下狠揍。
“阿大,揍他脸,我早想揍他了。”人都会护短,金折桂虽跟大堂姐不亲近,毕竟年纪差距太大,但看见顶着自己家女婿名头混蛋四处拈花惹草,唇亡齿寒,金折桂心里还是十分膈应。
“叫叔叔。”阿大一边叫着,一边一拳砸萧综脸上。
萧综吃痛,又认清了此时宁王为讨好金折桂,已经丢弃他现状,捂着脸识时务地哭喊:“叔叔!叔叔!”
金折桂呵呵笑着,伸手捏蚕豆吃。
“折桂啊,”宁王轻叹一声,摆出一副跟金折桂十分相熟模样,“瓜州、乐水天雷……”
“知道知道,还没靠岸呢,急个什么。”金折桂俨然被宁王打搅了看好戏兴致,不耐烦地摆摆手,“米饭,叫人准备好白米饭。不要胭脂米,也不要绿粳米,就要白米饭。”看萧综哭喊不迭,便又拍着桌子大笑。
知道……宁王眯眼,金折桂太“配合”了,反而叫他觉得其中有鬼,“花老前辈、范道长……”
“王爷放心,那两个老东西伎俩,我已经全学会了。”金折桂杀了俘虏之后抑郁许久,此时见阿大揍萧综,不觉心气顺畅了许多。
要是金折桂装作懵懂无知,或者宁死不屈,宁王自有一肚子对付她手段,可如今,这丫头口吻好似说“凡事好商量”,这叫宁王心高高地悬着放不下来,不免去猜度她要是什么,继而,心想何必费神去想,且叫她嚣张着,待回头她交不出他要东西,就叫她明白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令人速速回瓜州传信,叫袁将军将八岁女孩衣裳准备齐全,再准备洗澡水、白米饭,迎接金六小姐。”到底不曾摆上这么简朴宴席,宁王不确定地问金折桂:“除了白米饭,还要什么?山珍海味,随你说。”
“盐焗老蛏……”
宁王眉心一跳,手指敲小几上,“你明知道没有。”
“那就算了,来点腌萝卜、臭豆腐、豆腐乳吧。”金折桂摸了摸嘴,许久不曾吃到有咸味东西,嘴里淡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芩阿酒、d、lky、viv、曹某到此一游、微波、bjzj几位同学霸王票,今天只有一哈@@##$l&&~*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