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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什么人?”来人眯着眼看向山上还在四处乱撞的骏马,回头又看了眼自己那数百个被大雪活埋的士兵,最后来来回回地看向金折桂、玉入禅,待见他们二人狼狈地从雪里钻出来后,见他们露出两张中原人的脸孔,就示意士兵将钢刀拿开一些,疑惑地看着这两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中原人。
金折桂、玉入禅对视一眼。
玉入禅用中原话对金折桂冷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竟然为了银枪连命都不顾。”
金折桂揉了揉手腕,“抱歉,为了驾马,把手腕缠在缰绳里了,马跑的时候没来得及抽手。”
玉入禅方才在山顶看着她追着银枪,还当她要拿枪,此时听说她只是手缠在缰绳里,不由地有些释然。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披着大红披风,又挨近一些,用鲜卑话问金折桂、玉入禅。
玉入禅用鲜卑话反问道:“你是什么人?”打量过去,看这人年纪跟吕云醉不相上下,打扮……与其说是像中原人,不如说是像吕云醉。
“俟吕邻春。”
金折桂想起吕云醉的吕字,就是取自俟吕邻,心想这也是一个柔然王子?可是如今柔然忙着打仗,这人躲在这山坳里做什么?
“你们是谁?” 俟吕邻春又问。
金折桂看着俟吕邻春,却对玉入禅道:“你说,他听得懂听不懂中原话?”
玉入禅盯着俟吕邻春道:“看样子是听不懂了。”
“你们是谁?” 俟吕邻春因听玉入禅说了一句鲜卑话,就当他们会说鲜卑话,连声催问。
金折桂看俟吕邻春虎着脸,眼睛一眨,开始呜呜咽咽地掉泪,“咱们就不说鲜卑话,急死他。”
“好。”玉入禅看金折桂的眼泪说来就来,微微撇过头去,看着陆陆续续有人从雪堆里钻出来,心想俟吕邻春的人被活埋了不少,若是他知道他们是罪魁祸首,那他们……
“哎,你别哭,你们怎么到的山顶上?山上那群人,是你们的人吗?” 俟吕邻春焦急地问,看金折桂年少,又哭得可怜兮兮,赶紧收敛方才有意做出来的凶神恶煞模样,细声细气地安慰她。
金折桂虽听得懂这人说什么,但不肯再开口说鲜卑话,暗道莫非这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才验证了玉破禅的真心,就立时落入敌手?
“我扶着你起来。” 俟吕邻春小心地扶着金折桂的臂弯,看见她身边落着一杆银枪,纳闷地看她。
金折桂赶紧指手画脚,指着山上,又不肯叫俟吕邻春搀扶。
俟吕邻春看金折桂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就想这银枪定是玉入禅的,又看玉入禅斯文文弱,疑惑地想他们是一对小情人?不知山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跟着我来。”
玉入禅、金折桂互相递了个眼色,见营地里还有一两百人,心知他们硬来是拼不出去的,只能跟着俟吕邻春,回头瞧见山上有人影一闪而过,就又回过头来。
俟吕邻春莫名地心情大好,对着才从雪堆里钻出来的随从道:“来了贵客,快叫人摆宴。”又示意金折桂、玉入禅跟着他向营地里去。
金折桂眼瞅着许多人忙着去扒拉雪堆,腹诽道:“救人还来不及,哪里就能摆宴席。”
“王子,王子。”忽地一阵阵莺啼燕语传来,金折桂、玉入禅立时向有女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顶帐篷被从雪地里扒开,帐篷里陆陆续续地钻出七八个身穿骑装的妖娆女子,那些女子们看见金折桂立时饱含敌意,待看见了玉入禅,又睁大眼睛地围住玉入禅。
“你们是什么人?”那群女人七嘴八舌地问。
金折桂看一个貌似十分的得宠的女人咄咄逼人地过来绕着她转,忽地掩面又嘤嘤啼哭起来。
原来是一个色鬼王子,难怪吕云醉天天琢磨着怎么使坏,这人还有功夫来狩猎。金折桂边想边哭,又想说好不用美人计的,没想到还得用……这也不算美人计吧?
“别哭别哭,她们不是有意的,不用搭理她们。” 俟吕邻春搓着手,“原本听说中原女子都好看,我还不信……如今看来,果然中原女子都好看。”见宠妾们不是醋意正浓地瞪着金折桂,就是垂涎三尺地看着玉入禅,就骂道:“都走开走开,中原女子胆小,别吓着她。”
“胡说八道,我们就喜欢鲜卑姑娘身材高大、丰乳肥臀。”金折桂嘤嘤地哭,嘴里含含糊糊地说。
玉入禅听金折桂冒出这么大咧咧的一句,不由地瞠目结舌,那四个字就连他也不敢说,“……小前辈,慎言。”
金折桂冷不丁地听玉入禅一本正经地说出“慎言”二字,不禁破涕为笑。
俟吕邻春看金折桂年少娇小,一时哭,一时笑,只当她被玉入禅哄好了,心叹中原人跟塞外人长的就是不一样,这二人真是一对璧人。
“王子,赶快回皇宫吧。大王子不在,这正是你好好孝顺王上的时候。” 俟吕邻春身边的下人道。
俟吕邻春思量一番,见山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赶紧轻声对金折桂、玉入禅道:“走,我带你们去皇宫。”
玉入禅担忧道:“小前辈,我们去了皇宫……”
“走一步看一步吧。”友好地冲俟吕邻春一笑,心想玉破禅说过会冲进柔然救她,不知道是不是玩笑话,但愿他只是玩笑话,不然就是以卵击石。
“王子,他们来历不明,不能带回宫里。”那随从赶紧阻拦道。
俟吕邻春立时虎下脸,对那随从说:“谁也不许告诉别人他们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又和气地示意金折桂、玉入禅,“来,请上车。”
二人犹豫一番,就上了车,听见山下那群女人叽里呱啦说金折桂不配上车,金折桂果断地嘤嘤地哭起来,临了将俟吕邻春当做依仗一般,含泪地看着他。
俟吕邻春果然生气了,对外头女人们说:“谁敢再抱怨一句,我就杀了她。”抓耳挠腮,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话来讨好金折桂。
金折桂看俟吕邻春一声威胁后,那些女人还在嘟嘟嚷嚷,心想这俟吕邻春就是个纸老虎,要是吕云醉,定然没人敢大声说话,等车厢里俟吕邻春把酒肉递给他们,又示意他们吃后,他们二人就吃了起来。
“中原都是你们这样细皮嫩肉的女人吗?我也想去中原看一看,可惜父王连中原话都不肯叫我学。” 俟吕邻春明明以为玉入禅、金折桂二人都不懂鲜卑话,嘴里却还是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你们中原的冬天也有这么大的雪吗?听说你们南边四季如春,冬日里也有花朵。”忽地想起一事,对着外头叫嚷:“去摘了梅花来。”等下人摘了红梅送来,就小心地送给金折桂,又极力想告诉玉入禅他送花没别的意思,“你们中原也有这样的红梅花吗?”不等他们二人回答,就又自言自语道:“定是有的了。草原上,就数慕容部落的人生的最美,可是她们还比不上你们。你们知道郁观音吗?她的家乡在你们中原的江南,她说江南的春天最美。”
玉入禅、金折桂错愕地听俟吕邻春说话,见他似乎对中原很是向往,尤其是说起郁观音,他嘴里不乏溢美之词。
“郁观音的家乡,我总想去看一看才好。” 俟吕邻春叹道。
金折桂原本以为俟吕邻春是好色——甭管好谁的,才叫他们上马车,此时见他似乎对他们二人没有邪念,一时好奇起来,心想吕云醉都能去中原学中原话,怎地俟吕邻春不能?不知道俟吕邻春若知道郁观音险些被吕云醉杀了,他会怎么想。看俟吕邻春没有恶意,就接过梅花,放在鼻边轻轻地嗅。
“这是什么?” 俟吕邻春指着金折桂手上的梅花问。
金折桂心想这人是傻子吗,转而明白他在问梅花用中原话如何说,就字正腔圆地说:“梅花。”
俟吕邻春见金折桂“猜对”他的意思,立时兴奋起来,怪腔怪调地反复地念着梅花,又双手合十,做出要拜佛的模样,不住地鞠躬。
玉入禅看他模样滑稽,低声用中原话说:“他是傻子吧?竟然会喜欢郁观音那女人。”
“郁观音可是你师姑。”金折桂猜到俟吕邻春想知道郁观音的中原名字,于是又善解人意地道:“观音。”
“观音、观音。” 俟吕邻春反复念叨着,神情如痴如狂,一路上也不再搭理金折桂、玉入禅,只管如获至宝地反复地念叨着观音二字。
一直到出了山谷,俟吕邻春都喜气洋洋,待出了山谷,就向柔然皇宫去。
柔然古城……金折桂叹了口气,等进到柔然皇宫,忧心忡忡地打量着城墙。
“小前辈,你想什么呢?”玉入禅低声问,只当金折桂已经找到法子脱身。
“想着在哪里刻上到此一游四个字。”金折桂喃喃地说,这还没和亲,就先进皇宫了。
只见进了皇宫后,就有一群女人来迎接俟吕邻春,金折桂、玉入禅二人被挤到一旁,眼瞅着众女七嘴八舌地抱怨俟吕邻春不带着她们去狩猎等等,不禁觉得好笑。
俟吕邻春正忙着安抚众女,就听他身后的随从道:“王子,你快些去安慰王上吧。昨天夜里文城里有人放火,又有人趁着大家扑火,去马厩里激怒马群。把马厩里的马都闹疯了,上万头马把马厩拉倒,向山上跑去,又从山上跌下来。”那人说着,又去看金折桂、玉入禅。
俟吕邻春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一万匹马。”
“还伤了几万人,听说一道黑影跟闪电一样转来转去,文城里就失火了。请王子赶紧去安慰王上吧。”那随从苦口婆心地反复劝说。
俟吕邻春不耐烦道:“我安慰几句,就能叫人都痊愈了?等大哥回来再说。”
“可是王子……这两个中原人,王子是怎么遇上他们的?”那随从再三打量金折桂、玉入禅。
俟吕邻春道:“回宫的遇到的,他们是一对私奔的汉人。”说着,又殷勤地领着金折桂、玉入禅进他的宫室,到了宫室里,立时炫耀地叫人摆上美食,送上衣裳首饰。
“……怎么兄弟两个,都是一样的招数?”玉入禅看着俟吕邻春,却对金折桂说。
俟吕邻春只当玉入禅在对他说话,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通,看玉入禅不懂,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可是这老二明摆着讨人喜欢多了,而且,他好像也很喜欢你。”金折桂看俟吕邻春那懊恼模样,不禁失笑。
玉入禅脸色一暗,心里思量着自己要不要将自己会说鲜卑话的事告诉俟吕邻春,叫他去找郁观音得了,正想着,忽地一声嗷呜声传来,虽极力镇定,但脸色也不大好。
金折桂道:“这是狮子的叫声。”
俟吕邻春连忙示意人牵了狮子来,玉入禅见牵来的是一头模样凶悍的走兽,想起人家说过柔然人会叫人赤手空拳跟狮子搏斗,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俟吕邻春有意显示自己胆子大,特意拿着烤肉丢到狮子跟前,又摸了摸狮子头,干脆地坐在狮子身上。
金折桂笑道:“除了狮子,你们还有什么?”指手画脚地比划了半天,俟吕邻春懂了她的意思,就慷慨地带着他们二人去皇宫里转了转。
因文城出事,整个皇宫阴云密布,只有俟吕邻春莫名地兴致大好,甚至看玉入禅提议,还叫人牵出狮子、老虎来决斗。
金折桂因俟吕邻春憨厚和气,已经忘了身在柔然皇宫这事,因看见许多前所未见的珍奇禽兽,甚至指手画脚地跟俟吕邻春说起话,见俟吕邻春看见什么,就爱问她那是什么,知晓他是有心要学中原话,就反复地说一说,教导他。
俟吕邻春看金折桂跟他心有灵犀,会主动地教导他中原话,玉入禅跟他志趣相投,极爱看猛兽决斗,不由地飘飘然起来,不顾柔然王那边愁云惨淡,到了晚上,就叫人大摆筵席,叫他宫里的女子载歌载舞。
金折桂看俟吕邻春这没心没肺模样,心叹要是玉入禅也这样,玉破禅不知道该省下多少事,等宴席散了,又看俟吕邻春客气地请他们去歇息,不由地对俟吕邻春的感觉更加好,甚至客气地叫他怎么用中原话说他们两个的名字。
一间馨香的屋子里,金折桂理所当然地把床占了。
玉入禅来回看看,见没人再领着他去其他屋子里歇息,心知俟吕邻春误会了,于是远远地坐在一角,看金折桂拉着被子躺下,想说一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叫金折桂不自在一些,但转而又想自己又不能对她做什么,于是躺在床下厚厚的绒毯上,“我们以后怎么办?怎么脱身?”
“好好睡一觉,从明儿个起开始教俟吕邻春中原话,然后劝你师姑来个美人计。”金折桂打了个哈欠。
玉入禅坐起来道:“这俟吕邻春太客气了,反而叫人生疑。”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说的对。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金折桂闭上眼睛道。
玉入禅心里想不透俟吕邻春是真的对中原人有好感还是如何,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又听金折桂发出微微鼾声,坐立不安地翻身,起身看金折桂整个身子没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孔,越发心绪不宁起来。
“你想干嘛?”金折桂睡眼惺忪地问。
“搓绳子。”玉入禅艰难地说,看金折桂翻身不管他,一颗心落了回去,在屋子里翻来翻去,最后扯下帐幔上挂着的穗子,抽了丝线慢慢地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