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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绿之滨。
辛梓是踉跄着回到竹绿之滨的。被渊眠扯裂的伤口没时间处理,她只是点了穴道止血,草草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到现在,鲜血又蔓延开来,浸透了整只衣袖。
她跪坐在石桌旁,将右手平放与桌上,轻轻卷起衣袖,面色平静的拆下已被血染成红色的白色绷带。绷带下,暗红发黑的血痂、鲜红的血肉、白森的骨、微黄的浓交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姑娘,你??????怎么伤成这样?”身后传来温润的男声,夹杂着几许担忧。
辛梓这才猛然想起——被她救下的白宸允还在竹绿之滨。
她不欲让人看见自己这番狼狈的模样。轻哼一声,将衣袖放下,遮住伤口。
“姑娘??????白某习医,恕我直言,姑娘这伤,伤及胫骨,若再不妥当处理,只怕??????手臂不保。”
辛梓看着他,默不做声。
“重伤之人切忌动武。瞧姑娘的伤口,数月不曾愈合,就是因为再三动武。旧伤复发后也处理的也不妥当,姑娘是存了心思不要这只手臂了?
的确。若迁为她上药包扎时说过,切莫动武。可身在江湖,哪由得了她做主?比如五日前,魔珈企图进入竹绿之滨,她调动了整个竹绿之滨的灵力将云竹布成变化万千的竹阵。虽阻止了魔珈进入,但也牵扯动了伤口。
魔珈就守在滨外,辛梓无法外出寻求若迁帮助,只能自己做了一番简单的止血包扎。五天,伤口结了层软痂,而刚才,渊眠的拉扯又使软痂裂开。
“白某自幼习医,不敢虚夸医术无敌,这类外伤却也不在话下。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愿替姑娘医治手臂。”宸允继续说着,自言自语的感觉很不好,就像在同一个聋哑女打哑谜。但他又不能不说,这是出于一个医者的本能,也是出于满满的感恩之情。
“为什么帮我?”这一次,辛梓说话了,终于散去了宸允的那种对牛弹琴的错觉。
“从心而已。”宸允唇边泛起一丝苦笑,“白某习医,以救天下苍生,决不容忍自己见死不救。”
“我从不接受无端的帮助。”辛梓冷声,扭过头去。
人情冷暖。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好意,有的只是的千奇百怪的计谋。她从不接受无端的帮助。
“若一定要说个为什么,那姑娘又为什么救我?要知道,魔珈可不是好惹的。”
辛梓又不说话了,宸允静待了一会,自顾自地说下去:“姑娘若不嫌弃,就当做是姑娘救下白某的谢礼吧——姑娘救命之恩,白某无以为报,替姑娘医治手臂——这可不是无端的帮助。”
习武之人,不能没了右手。魔珈的鬼兽还在外面,辛梓无法出滨去找若迁。当下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交易。
辛梓抬眼去看宸允,正对上他关怀的眼神。她更无法拒绝这份好意了。
就在宸允以为她不接受的时候,辛梓却突然将外边两件长褙子一齐脱下,在接着左手一抬,只闻得布帛破裂的声音,上襦右手的袖子已然被她撕下,惨不忍睹的伤口连同着芊芊玉臂一同展露出来。
“各种东西屋里都有,还需要什么尽管找我。”言下之意已然明了。
宸允欣然浅笑。转眼间便备齐了所有需要的东西,铜盆净手后,在石桌前与辛梓对坐。
刺穴止血、清洗血污、剜除腐肉??????血流盈盆。
他瞧着辛梓蹙眉咬唇,睫毛微垂,轻微的颤动着,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又似乎这样的剧痛对于她算不了什么。他不禁低声夸赞:“像姑娘这般坦然的人,白某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顿了顿,却是一声长叹:“可姑娘的坦然终究不是因为勇气,而是‘无心’。心已死,自然察觉不到疼痛。”
“我心没死。”辛梓低言,仿若未语,“独居幽林,太过长久。麻木而已。”
心太痛,麻木而已。将心麻木,便不再疼痛。
却终究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宸允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
敷药包扎、竹板固定???????一阵沉默。
“虽不知道姑娘是否会听,但多少还是嘱咐一句——切忌动武。无论如何,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娘还是悠着点好。若实在遇见什么危险,能躲便躲,当下不是逞能的时候。”
辛梓瞧着他低头细心的模样,心底竟生起丝丝暖意。暖意丝丝,直抵心扉,胜过了手臂上的伤痛。这世上,除了同病相怜的若迁,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样关怀过她了。
咦?为什么一提起“关怀”,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个峨冠博带、杏黄龙袍、浅笑盈盈的太子“哥哥”的身影?
莫名其妙!辛梓甩头。
皇宫。
渊眠送辛梓回展颜殿后,便直径去子苑。渊眠自幼赐住于子苑,直到十二岁那年提前办了冠礼,才入住太子东宫。
东宫在皇宫外面,紧靠着皇宫,子苑背靠皇宫的高墙,两者正巧只隔了一堵宫墙!木皇念在前皇后的旧情,特命人在子苑的后院开了扇门,直通东宫花园。
穿过子苑长长的檐廊,渊眠刚到东宫,便看见木青抱剑倚在树下等候。
“主子!”木青急急过来,“主子怎的去了那么久?你若再迟上片刻,我就要派人去宫里找你了!”
“突遇到了些事情,耽搁了片刻。”渊眠浅笑,“叫轩戎去一趟丞相府,要他聚齐众人。我晚些时候就到,有要事相商。”
“好。”木青依言去办。渊眠在朝廷中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这些木青早就知晓,不用多问。
羽轩堂由渊眠亲手创立,领班者共二十一人。除却木青,其余二十人皆以“轩”字命名,每人手下又有武士近百,分管各大事物。轩戎为第四,善轻功,所以每次传递消息都是由他去办的。
东宫后门。木青早备好了马车——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虽是华丽,却与京城富贵百姓家的无异——渊眠与展丞相等人交好,政局动荡,还是低调些的好。
出了皇宫大门,便是北海。北海名曰“海”只是片大点的湖罢了,人界内陆七州中鲜少有大片湖泊,故称之为“海”。
北海的北岸,常年是下风向,依山傍水,好不优美,是达官贵人们的聚居之地。渊眠与木青共乘一辆马车,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中穿行,直到驶过座八孔拱桥,进入达官贵人们居住区的后,街道两旁才渐渐清静了许多。
夕阳下,展老丞相早在丞相府门前等候,他年到花甲,头发花白,腰板仍然硬朗,精神矍铄,不愧是两朝元老。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丞相府的正厅,十余位朝廷重臣围座等候。兰尚书、刑部侍郎李大人、克将军??????几乎遍及朝廷各个部门。他们见渊眠进来,忙起身行礼。
“都免礼吧。”渊眠浅笑着,直径到主座上坐下。木青跟在他旁边,抱剑站着,静静听他们谈话。
“殿下急急将臣等召集于此,难道是宫中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展相问。
“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今日从太归宫出来,听闻昏君又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呵!他居然欲逼立十四公主为妃!”
“什么!”兰尚书拍桌而起,“这皇上,真是越发乱了套!”旁边的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或愤怒,或指责。
毕竟,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看不下木皇荒淫而投靠渊眠的呢?
“大家先冷静。”展相不愧处世资深,听闻了这等荒唐行为还能郑定,“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可否与臣等细说,待知道了事情原委,再做商议也不迟。”
沏茶的丫鬟早被遣去,只留几个小厮在厅外守候。渊眠自己倒满盏茶水,缓缓道来。
“十四皇妹性子孤僻,宫中的人几乎快要忘了她。昨晚中秋家宴上,昏君瞧见她美貌,又道宫中无人知道她是公主,便欲立她为妃。虽被我打断,但恐怕不会甘心。各位,不知大家有何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