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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东林街市很热也很安静,只有趴在柳树上雄知了为了交配而不停的发出烦人叫声,让人听着感觉聒噪不已,似乎更热上了几份。
树下的阴凉处,那些没生意的车把式、苦哈哈们则挽着裤头、敞着衣襟,横七竖八的躺在烂席或是车身上眯觉,时不时的传出一两声哼哼声。
要说起来这条街可是四都城最大的坊市,街内尽是酒肆商铺不说,往日里,还有很多的行商贩夫聚集于此,那时的街面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叫喊声更是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可现在却没什么人在此走动,偶尔出现零星的行人,要么打着油纸伞或是低着头,急匆匆的穿行而过,根本不往街两边的商铺里看上一眼。
那些平日里嗓门最大,叫的最欢的揽客小二们,此时也没什么精神头,大都用抹布遮头,倚在店铺的门栏上打盹。
热啊!太热了!盛夏之日,日头本就毒辣,况且今年四都城的上空更是热的出奇,像是有两个太阳在那较劲一样,便是翻遍史料也找不出那一年的夏日能热过今年的,不能说绝后吧,但绝对是热的空前啊。
城外还强些,城内却直比那蒸笼一般,只穿亵衣往门外走,还没出巷,就像是洗了个澡一样,全身上下湿透透的。
这样的鬼天气,谁还愿意出门啊,又是正午时分,刚过饭点,大家都躲在家里消食避暑呢,当然没什么人来这里逛街了。
鸿升酒楼就开在东林街的街心处,地段好,生意自然旺,不过不是现在,这段时日的鸿升酒楼和其他店铺一样,门可罗雀。
店主高老板有气无力的趴在柜面上,一旁放着一个茶壶,几本账簿、笔墨和一把展开的折扇。
他侧着头撇了眼靠在门栏上偷懒的小二,皱了一下眉,哼哼了一声,又把头转了过去。天太热!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再说就是骂了又能怎样?也变不出个客人来。
‘这鬼天气,热的真他娘的邪乎!没生意还开的哪门子的鸟店。’高老板还是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高老板前两日刚从乡下花大钱把一个农户家的小女儿收做了自己的一房妾,那小妾模样俊、身段好,皮肤就像是剥了皮的水桃一样,轻轻一捏就滋滋往外冒水啊,弄的老高五迷三道的,对其甚是宠爱。
此时虽说他人在店内,心却早就飞到小妾的房里了,那还有什么心思开店。再说这几日基本没啥生意,一天下来也就三两个人吃饭,开店不盈反亏,而且比关门还亏得多,街面上好几家都歇业了。要按老高的意思,直接打烊,带着小妾去城外的那处小宅,去厮混、避暑几日,该是多快活的事啊。
可别人关门可以,他却不行。四都城可是一国的都城,要想把店开在国都最繁华的坊市里的最好的地段,没有背景、靠山什么的成么?鸿升酒店的背后可是几位皇亲国戚占着大股份的,高老板就是挂名的,说白了其实就是个年底能分红的工头而已,正主不发话,他能随便关门么?
越想越烦,越热越烦,高老板起身抓起一旁的茶壶就往嘴里猛灌,一气喝了个底朝天。把茶壶放下,便转身向后院走去,想去院后的水缸处擦把身子,凉快凉快。
“有喘气的没有!”高老板刚抬腿要走,就听见一阵马蹄响,接着就是一个叫喊声从店门口传来。
那个倚在门口打盹的小二,被这突然的喊声直接吓醒,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要说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人家小二干的就是察言观色、迎来送往的差事,那会因为客人的一句话就失了方寸,所以眼皮子还没抬利索,客人模样也没看清,但手已经向店内一举,抹布一弹,喊了句:“客官里面请,您是先打尖后住店,还是先住店后吃饭?”
“少在这里聒噪!一边儿去!”说话的人压根没搭小二的话茬,直接将他一把推开,带着另外两人便往店内走去。
兔子急了还踹鹰呢!那小二被这一推,一股火气直冲脑门,立刻便醒了。心想吃个饭还带打人的,这是来寻事的吧。别看自己是个揽客的,但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也不瞅瞅这是谁开的店。于是胸脯一挺,便要发作。
“嘿!...”待看清了那领头之人的模样,小二顿时一个哆嗦,刚准备的一大串骂人的话,只吐出的一个字,便全部都咽了下去,赶忙听话的躲在一旁,不敢再言语一句了。
“哎呀呀!世子爷啊!今儿怎么得闲到店里来啦?”高老板一见来人的模样,眉目瞬时一换,展开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赶忙弯着腰,迎了上去。
进店的一共三人,略微靠后的两人身材高大,身形魁梧,一身黑色劲装打扮,头顶四方髻,腰胯雁翎刀。
这俩人的眼睛像鸷鸟眼一样锐利,一进门就四下打量,见店内并无闲人,便收回目光,分立于门内左右,跟俩门神一样伫立不动。两人并非真的觉得四周有什么危险,而是长期护卫与人左右的本能举动而已。
而走在前头的那人,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身形亦是不凡,只是衣着打扮比后面两人要显得富贵的多。身上是一件湖色的锦袍,袍上用金丝线绣着点缀的花鸟纹饰,领口处松着两个带扣,但衣袍依然被壮硕的胸脯顶得紧绷,手持细牛皮马鞭,腰上系一条很宽的镶玉白锦带,上面的玉片足有小孩手掌大小,四方脸,额上布满了汗珠,都快滑到那双浓黑的剑眉之上了,眉下一双眼炯炯有神的铜铃大眼,一看就是只有那种在长期的行武生活中磨练得坚韧不拔、百折不圆的人才能具有。
这位就是高老板口中的世子爷,是成安王胡老王爷的嫡子,而成安王是皇上的老舅,所以他就是皇帝的表兄,这可是真真的皇亲国戚啊。
所谓虎父无犬子,胡老王爷是开国名将,这位世子也是不凡,打小就在军营里面长大,成年之后更是武艺高超,勇猛不凡,几场大仗下来,军功斐然,现在也升至一军之将了。
常年的行武生活,性子就不可能扭捏,这位世子爷也是一样,为人处事大开大合,很多事情不像其他富家子弟那么多讲究。只见其两步窜到柜台前,端起高老板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啊呸!呸!呸!怎么都是茶叶末子啊?”胡世子把茶壶一扬,见倒不出茶水来,又不甘心的耸拉了几下,却只倒出了几片茶根,赶忙吐了出来,有些生气的问道:“老高,没水你摆个茶壶干嘛啊!看啊?”
高老板见世子去拿茶壶,本想拦着,哪知对方性子急,动作快,话未出口,人家已经开始往外吐茶叶了,于是赶忙解释道:“刚喝完,还没来得及添呢,小二,快,快给世子爷上茶!”
小二得了掌柜的吩咐,赶忙向后厨走去,想去提壶拿茶。刚走了两步,却被胡世子一抬手揪住后领子,一把给提了回来。
“甭弄了,你去把那酒给俺打几碗,让俺先解渴。”胡世子一指柜台后的酒坛子,向小二吩咐完,又转头向高老板问道:“这两日,可有一位老道在咱家酒楼吃饭?”
胡世子也是鸿升酒楼的大股东之一,所以他说的咱家酒楼就是指这里。
其实这位世子对买卖营生并不感兴趣,他能出资参伙这酒楼,完全是因为他好酒,只为有个地方方便自己与兄弟朋友饮酒作乐而已。
所以他从不查账,也不对店内经营指手画脚,就连每年的年底分红也都是高老板直接送去王府的,赚多赚少也甚少过问。每次来店都是吃个酒足饭饱,扭头便走,高老板原想这次应该也是一样,哪知他开口不是摆桌上菜,却是询问一个道士,这让他有些费解。
“嗯...确实是有一位道长,每日正午过来吃饭。不过今日却还没来,想是天儿太热,就没出门吧,也不知今日还会不会来。”这些时日,店里每天也就个把人吃饭,高老板略微一想,便知道胡世子所说之人了。
“胡说!前几日天就不热么?以前来得,怎的今日就不会来?”胡世子将一旁的凳子拽了过来,一屁股坐下,又端起小二送来的酒碗,将一碗酒一气灌下,长长的舒了一口大气。接着把碗一放,用手中的马鞭指着高老板,继续说道:“俺这次来就是找那道士,若是他不来,你就去给俺把他找来!”
“这...那道长只是在咱家店里吃饭,小的又不知他所住何处,我上哪里去寻啊?”高老板面露难色的回道。
“嗯?人家到你店里吃饭,你却不知道他住何处?!你这个店老板是怎么当的?旁的我不管,现在就去给俺找,若是寻不来,这店你就别管了!”胡世子一听老高的话,立马吹胡子瞪眼的训斥道。
一听这话,高老板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心中想到‘这完全是耍无赖,不讲理么,若是每个进店吃饭的客人,我都知道他们住哪儿,那还开的什么店,直接去朝廷的户部听差得了!让我不管这店了?哼!你当我想管,就你们那几个世子公爷的料,你们管的了么?我巴不得你换个人,乐的自在,只要分红别给我少了就行。’
心是这么想,但这话却是不能说出口,眼前这位是个不讲理的主,跟他说理是说不通的,而且也不是他老高能得罪得起的,撕破脸了没他好果子吃。
但真按吩咐出门去寻也是不行的,那道士长啥样都想不起来,上哪里找去?高老板左右为难,一时间竟站在原地筹措不前了起来。
胡世子见老高听了自己的吩咐,还站着不动,便生了火气,刚想发作,却听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世子殿下要寻之人可是贫道?”话音刚落,一名老道翩然走进门内,冲着胡世子便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