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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这是第二次来着群芳楼,一入便被瑞珠迎了进去,里面还是一如上次热闹无比,阿芙突然想到前人的一句“昨日下泪而送旧,今日红妆而迎新”来,觉得这些青楼女子实在是无奈悲哀。若不是形势所逼,又有谁愿意来这个地方倚颜而生,卖笑而存呢?说到底其实她们也是苦命的女子。
瑞珠对阿芙二人请施了一礼,道:“两位公子,请随奴婢到来英轩等候。”
阿芙和云起跟着瑞珠至来英轩,这是群芳楼最高的地方,站在四楼的来英轩,广庐城的美景一收眼底,就连广庐的城门也看得到,不知为何阿芙突然想起不久前和沐洵他们初至广庐的情景来。“两位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奴婢前去请二位姑娘。”瑞珠轻声道,瑞珠的这一声唤拉回了阿芙的思绪,阿芙没有再想,微笑回道:“如此有劳瑞珠姑娘了。”那微微一笑犹如熠熠明珠,又如那静待绽放的清雅百合,看得瑞珠耳根一热,小声道:“不敢。”
不消片刻,隔着纱帘便见两道窈窕身影到来,样貌倒是看不清,只见其中一人抱着琴,声音轻声细语道:“华歆见过两位公子。”接着另一身材玲珑有致的该是绣影,她的声音略有些娇媚,施了一礼道:“绣影在这里向两位公子问好了。”云起带着礼貌性的笑容,“二位姑娘不必多礼。”
阿芙则显得有些兴奋,开心问:“两位姐姐准备好了没有?”华歆闻言乖巧答道,“二位公子,奴家以《长空》为奏,绣影以《白纻舞》相伴,案上已备笔墨,待奴家与绣影表演完后,两位公子可写下自己听出的意境。如此一来,二位得听清楚,瞧仔细了。”语罢便坐下,稍作整理后琴声响起,朱唇轻启唱道:“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初始琴声清越,婉转悠扬,绣影的衣袂翻飞,轻盈飘逸,阿芙想起了那若隐若现、高远空濛的江南山色来。
突然琴声一转,变得高荡起伏,大气磅礴来,歌声自有铿锵气势:“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绣影的舞步也变得气势浮动,大有疾舞惊鸿之感!此时云起眼前浮现的是江水与碧空相接、远处夕阳与亭台相映的唯美图景,展现出一片空阔无际的境界,充满了苍茫阔远的情致,心下对华歆的琴艺称赞不已。最后华歆以一句“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结尾,绣影也用一个“燕子穿林”的身韵收袖。
阿芙与云起也不含糊,各自执笔写下自己脑中所现意境来。写完后两人相视一笑,分别交予侍女呈给华歆和绣影她们二人品断。
阿芙好奇云起写的,正欲想问,然纱帘外传来一声略显激动的声音,“二位公子快快请进。”
阿芙与云起掀开纱帘,只见一着雪青色长裙的女子坐于琴案旁,秀丽斯文,性情看似娴静,阿芙猜测该是华歆不假。另一女子一袭桃红轻衫,容貌妩媚动人,身姿妖娆,必是绣影无疑。
“杏儿,快引两位公子坐下。”华歆吩咐她身旁的侍女道。
“华歆姐姐,这么一说,五千两黄金该是不用付了吧?!”阿芙坐下笑嘻嘻地问道。站一旁的绣影绣帕掩嘴娇笑道,“能请入二位,那银子自然就不用给了。”阿芙有些不好意思地皱皱鼻子,想起方才之事,向云起问道:“大哥,阿芙真好奇你写的是什么。”
云起还未作答,便见华歆递过云起的书法,“云公子的‘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且不论意境是否相符,但就凭这字,也是甚为出色罕见的,酣畅中遒劲有力,又隐见洒脱大气!”阿芙接过一看,果不其然,字如其人潇洒,生动灵活,意境坦荡旷达也契合,又想想自己写的不由汗颜。“大哥,想必我是沾你的光才有幸见着这二位美人的。”
绣影接过话头道:“苏公子所言非也,你写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虽少了那种大气浩然之感,却多了一份淡看人生,坦然于世的豁达心境。”说着顿了顿,似有些意味深长地道:“不过,你年纪尚轻,字体略显薄弱,透着股温婉之气,带有些女子才有的娟秀。”
阿芙被吓了一跳,心想难道被发现了?按道理应该不会,自己在说话、走路学师兄们学得挺像的,不是相熟之人绝不会看出来!如今她唯能憨笑道:“阿芙自幼体弱多病,家人将我如女子般抚养,故做事其他方面略显女气,还望姐姐莫怪。”接着一转话题,“绣影姐姐,你倒是让我意想不到呢!方才你说你舞的是《白纻舞》,我原以为你着的也是一身素白,现在一见,未能料到一身桃红也能舞出这般飘逸出尘!”
“人们所知道的《白纻舞》,是以借妖冶舞姿给朱门王侯们带去欢乐,认为我们这些青楼女子就得跳这样的艳舞迷惑那些贵人。他们哪里知道我们内心中埋藏的盛年流逝、供人玩乐的悲哀?!”绣影眼里的忧伤哀愤的情绪浓得化不开,“而且,此舞常被认为要用笙、筝、瑟等多种乐器伴奏。然而我偏要颠覆常人想法,私底下与华歆商量,只用琴声相伴,用非白色衣衫衬舞--”
阿芙听完后好一会,方轻声吟:“琴瑟未调心已悲,任罗胜绮强自持,忍思一舞望所思,将转未转恒如疑。这诗写出的怕就是你这心境吧?”言罢抬头眼睛专注地看着绣影,悠悠道:“绣影姐姐,我且问你,若世人羞你辱你误你,你该如何自处?无非就是容他让他由他。世人如何看你是他们的事,你如何做自己是你的事,人活一世难免要受些委屈和伤害,你何不以坦荡胸怀面之,理他人之想法作甚?”
在旁听的云起,心里愈加按耐不住对阿芙的好奇与探究,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明明年纪尚轻,为何活的如此通透,过得这般自然?看向阿芙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柔情。
绣影则无比感动,没有谁这样和她说过,也没有谁敢这般在她面前说这些!就算自己平日心高气傲,但心里终究藏有凄凉哀伤的愁绪,相信就连华歆也和自己一样,人前风光,人后悲哀。嘴上感激道:“公子,绣影受教了。”
阿芙则一摆手,“阿芙年纪尚幼,担不起你的谢意。你叫我阿芙,我唤你姐姐如何?”
“你这小鬼头。”绣影喜不自胜,“以后想看姐姐跳舞就来舞絮阁找我,不收你银子哦。”见此情景,一旁的华歆和云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人就这样从乐理聊到书法,直至太阳下山,阿芙觉得这两位姐姐不像一般的烟花女子,反而见识不俗,谈吐不凡。阿芙虽有些不舍,但在云起好说歹说下才带她离了群芳楼。
待他们二人离去,华歆抱琴回到自己的住所琴韵阁,见一身乌衣华服男子坐着,当下关好门窗后,走到男子面前跪下,恭敬道:“琼音见过主上。”
“他们走了?”声音想起,透着股慵懒而冷冽。
“是,他们解了我们的题。”华歆也就是琼音小心答道。
男子看起来有些神思不属,“她,可好?”
“她似乎与洛瑧关系不错,而且,属下觉得她很,特别,是个可人的女子。”琼音想起方才的事,不由说道。
“有些时候,你该知道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能提。”男子轻笑道,虽然是句波澜不惊的话语,虽然他是笑着说的,但琼音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怒气。“洛瑧,你也趟这趟浑水,看来我也该有所行动才是--”男子唇角含笑浅浅,眼眸流转如夜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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