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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在门身上、也在门后高大而古老的橡树生长,好像湮没了时间。只有相思树和丁香树枝沙沙的响。
进了这扇门,就有新的人进来护送林代,原来的士兵退去了。
新的人,却也是士兵。
毕竟男女有别,林代这个精致囚笼的帘子一直划下来,不让士兵看见笼里的她。她要往外看,也只能透过缝隙看那么一点点。
换了两次人,林代听到了声音,是年轻女子的,而且明显在问她的:“敢问是林姑娘么?”
林代摸不清楚状况,不予作答,外面略静了静,响起扣门声,又是那年轻女子的声音问道:“奴婢伺候姑娘下车。”
林代好奇的问:“我可以拒绝吗?”
年轻女子的声音静了一会儿,似乎对这种无赖问题实在无措。便听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道:“林姑娘一定想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请容妾身为姑娘打起帘子。”
非常客气,但根本不容林代回答,就见笼帘卷了起来。
林代佩服:这才是大堂领班式的人物!最先问话的,大概只是服务员而已。
她见眼前一片美景,有林有木、有水有桥,桥边有一栋嫣红顶儿、雪白墙壁、非常别致可爱的建筑,乃是座水榭。桥边一片紫菽黄苇,苇丛中有只仙鹤凝立。
水榭的木廊一直铺到苇丛中去,廊内一张花梨嵌玉石罗汉坐床,铺着厚厚的绵褥,是备人坐的。
但没有人坐。
林代的囚笼前,有两排二十余的女子,五官俱端正。打扮佩戴相似,俱额披刘海、着灵鹫半臂衫儿、戴竹节金钏,或打伞、或持扇、或执香炉。当中一个女人,年纪比她们大些,应该上了三十,团团脸儿,眉目弯弯。打扮得倒没有那些年轻女子们花哨。梳交心髻、戴钗朵、着绀蓝团锦衫而已,但自有气度不凡。她向林代做一个“请”的手势。那些披刘海的女子中就出了两个人,进囚笼来搀林代出去。
林代只好出去。
居然有两个灵鹫衫女子来为她打伞遮阳。又有两个灵鹫衫女子两边撑扇为荫。其余女子,都簇拥左右,将林代引向水榭中。
见里头珍珠缀线、轻纱曼地,耳边隐闻流水泠泠。乃是用管子引了自然的流水,在榭墙外盘恒而过。借水流的温度。把室内温度降下来了。
除此之外,水榭中几无什么陈设,只有竹制的矮几、矮榻而已。然而灵鹫衫女子或捧盆、或安巾、或置架、或支屏,水榭里头很快就丰盛起来。
林代看着她们像搭积木似的布置这个房间。
帐外又进来一批女子。也有五、六人,皆为十五六岁少女,头戴花冠。身着莲青凉衫,或捧带、或奉衫、或抱屐、或设镜。一时帐子里衣香鬃影,花光钿痕,却是极安静,各人做各人的,几乎不发出声音,更不会彼此误撞在一起。
须臾帐中心设了四面茶褐底绣八联弄狮杂剧人凉屏,屏内大约八步见方,贴屏一小架,上头澡豆汗巾各物齐备。屏外支了复架,上头梳栉环带诸物也齐备,都用竹盒罩住。这些都放置完,大部分女子们便安静无声陆续退下,留两名花冠少女服侍云华立于屏后、两名灵鹫衫女子护立屏风两侧,帐外两名仆妇抬了一个大木桶来,气质似大堂领班的女人引她们将桶子扛进屏风,放在地上,这两名仆妇也退下,又几名仆妇进来,各以小桶提水,倾入大木桶中,直至倾满,都退下。花冠少女向林代上前。
林代退后一步:“干嘛?!”
你们做你们的,我不来管你们。管不着你们。但你们伸狼爪要碰我衣服。我就不答应了!
林毓笙一副几乎要晕过去的腔调:“你怎么——”
林代果断呛声:“怎么样?”
林毓笙急坏了:“你以为这些是什么人?”
林代当然知道:侍女嘛!也就等同于现代社会的服务生。
“你不要小看她们!”林毓笙道。
林代没有小看她们。林代知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从服务生的素质,可以推断主人的身份。这么多、而且这么优良的服务生,林代是不知道现代社会中什么地方能训练出来。奥运会或许?
至于古代这个社会,林代至少知道谢府没有这样的服务生,太子府里也没有。
看来是皇家核心的人,却怎么来服侍林代?
“知道皇家你还敢放肆?”林毓笙真的欲哭无泪。她要是学一点现代社会的俚语,想必已经痛骂林代:diewhyyoutry!
“还当你多少傲骨,”林代调戏毓笙,“原来一听皇家,也腿软。”
林毓笙语塞,几秒钟之后道:“天子正而天下定。一人有庆,万民赖之。安敢不畏?”
林代心道:我只知他们有求于我,我就能摆架子。
既是皇家,伸伸手指能碾死林代,却好好的把她像笼子里的金丝鸟一样拉过来,还要给她在五星级小别墅洗澡,能安的什么好心?她不久前刚作为要送给皇帝的点心而逃生,不得不想到:我又成了他们砧上的肉?
作为砧板上的肉,要抵抗刀锋是困难的,但仗着自己受重视,先撒撒娇、使使脾气、拖延时间、摸清形势,总是可以的。
她拒绝给侍女们脱衣洗浴,侍女们非常为难,跪地求恳林代。林代不为所动。
大堂经理的女人进来,劝林代道:“姑娘不赏她们脸面,她们要拖下去打死。”
林代只笑道:“你们打杀你们的奴婢,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人看着她,似不能相信世上有如此狠心的少女。
林代坦然回望。
如果这样的威胁,你就屈服的话。人家以后就都用杀人来威胁了。威胁多了,难免成真。譬如某些组织抓了某国的人,威胁某国“你不接受我什么什么请求,我就杀了你们这个国民。”如果某国就听话了,那末以后某组织、还有其他一些组织,准群起而抓某国国民,喊打喊杀,好向政府施压了。因此,向这种威胁屈服,实属不智。林代是这样想的。
“一番歪理。”林毓笙奇道,“竟不知怎么驳。”
林代就当是赞扬接受了。
侍女们战栗不知如何是好。大堂经理女人无奈的比个手势,众人推下。水榭里一时静了,只听见外头的水声。
其实外头有个露天的浴池,开着睡莲,矗着假山,清波喜人。波中真的有小小的游鱼穿梭,另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女人很懒的样子,趴在假山石上,雪白的皮肉随波轻漾。哪怕后头有刀子落下来,她好像都再懒得走一步的样子。
另一个女人则很安静,即使在水中,也拥着一件袍子。她看着前方,也好像什么都没看的样子。
大堂经理女人离了水榭,就到这里池边,不愿正眼看她们两人,侧身行礼。
池中那懒的,是朱樱;静的,是雪宜公主。而这位似大堂经理的女人,并非公主身边的侍女,却是太后身边靠得住的姑姑,名唤章沉璎的便是。她的地位,好似谢老太太身边的明珠、封嫂合而为一。她要向公主与命妇行礼,是出于主仆的礼貌。而人家也要向她还礼,是出于对太后的敬重。
雪宜公主在水中点头还礼,朱樱也弯腰下去,将脸都浸在水中,那一窝极黑的头发散开在水面上,如成了精的水藻。那头发太黑、太浓,好像它们自己就有生命。
章沉樱把林代的意思转达了一下,雪宜公主回头对朱樱道:“这妮子果然好大脾气。”
朱樱雾蒙蒙的双眼中泛起一个微笑,不知是赞许还是嘲讽。她也知章沉璎不待见她,也即是太后不待见她。章沉璎既还在池边等着主意,她就避开一点,贴在假山后头,却又不是面朝着假山的,而是背贴着,那硕大的*就仍自由的摇荡在清波中,隐约可见*的红晕。
章沉璎着恼的把眉峰沉下去。
雪宜公主作了个手势,侍儿忙扶她出水,替她披换干袍子。她道:“那就让乐正夫人来吧。”
“乐正”是朱樱的食邑。她未嫁而封夫人,是破格的恩赐,但毕竟不能用自己娘家姓来冠“夫人”,所以只有封了食邑后,以食邑地名来称呼。
章沉璎领命而去。
雪宜公主回眸看了朱樱一眼,也自去了。朱樱仍在清波中载沉载浮,带着她雾蒙蒙的眼睛、还有雾蒙蒙的笑。
林代被带到这里来了,展眼一望,只见假山后头飘出一握乌油油的黑发,并见一角白腻的肌肤,却也不知是身体的哪一部位。
古人都留长发,但林代确知当今皇帝崔珩这个岁数,恐怕不会有这样的无瑕丰肌,便安心大胆,自己扬声问道:“水里是哪一位?”
朱樱“咕”的一笑,从假山后头转过来。
林代瞠目以视,饱览春色。
朱樱将双臂张开,问她:“如何?”
林代觉得她像异国故事中的山姆,坦然裸露着一切*,美与不美,都自有旺盛的生命力。她赞扬道:“你不穿衣服比穿了好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