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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雪宜公主在朱樱身边坐下,拣起她丢下的六角宫扇,乜着扇面上画的美人儿,一手轻摇朱樱:“什么时辰?你怎么又睡了。”
朱樱咿唔一声,雪宜公主看她,她仍阖目未醒。雪宜公主好笑,拿扇上流苏去搔她鼻子,闹腾了好一会儿,朱樱才睁开眼,抬手枕在颊边,不悦的看着雪宜公主。
“这时候就睡,晚上怎么办呢?”雪宜公主好声好气劝诫她。
朱樱这次倒没有跟雪宜公主抬杠,倒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宫人都已识趣的退开。离得最近的都是很知分寸,必要时会像聋子哑巴一样的,尚且退至两丈开外。
雪宜公主在朱樱身边倚了,手里转着宫扇,道:“还能怎么办呢?谁料到太傅这样恶毒,给我们出了个歹毒主意,挑拨了康平将军与皇室的感情,他自己倒逃得快!终究要追他的帐的。现在却只有问那两个奴才欺侮戍边大臣的罪过,斩了头去安边疆将士的心。料康平将军一向忠厚正直,从此更加体验皇恩、为国效力了。”
其实那自掘坟墓的试探主意真是太后自己出的,却嫁祸到太傅头上,正是智囊团出的主意了。谁叫太傅这么坏呢?那就把污水全背了罢!
云剑也算给皇家留了一步台阶,说那两个使者是冒牌的皇使。皇家就着这台阶往下走驴,就把这两个给斩了,好与谢云剑重修旧好。这也不失为个妙法。
至于那两个倒霉蛋,本来就是罪人,杀了又如何呢?谁会顾惜。
雪宜公主听不见朱樱的评判,回头一看。见她媚眼低阖,凝脂般鼻翼轻轻起伏,竟又睡着了,真叫人好笑。雪宜公主又摇她:“你这阵子怎么越来越懒了?”
谁知这次朱樱竟比上一次更难叫醒。雪宜公主觉得有些不对了,好容易叫醒之后,担心的瞅着她问:“你怎么了?”
朱樱含含糊糊的抱怨:“你怎么老要闹我呢?还问我怎么了?”
雪宜公主眉头打结:“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
朱樱又发出点声音,比刚才还不清楚。雪宜公主急道:“你吓唬我么?”朱樱喉头咕噜一下。眼皮直打架。竟还是要睡去。
雪宜公主凝视朱樱片刻,眼神中有恐惧。她用手中的扇柄,去扎朱樱的臂膀。朱樱终于又睁开眼睛。
“你到底怎样?”雪宜公主问。“是不是病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已经肌肤相挨,朱樱明明没有发烧。
看起来也不是感冒。
肠胃更没有什么不适,她。雪宜公主是知道她的。
朱樱道:“不过头有点疼。”声音前所未有的低微。但这次,至少叫人是听得清楚的。
雪宜公主叫太医来。
这次。医生足足诊了半个更次,当中还请求增加同僚。最后成了会诊。
他们会诊的时候。雪宜公主加披了一件外衣,坐在书房里,脚搁在金丝竹凳子上,仰头看帘外云后刚刚露出脸来的月亮。
像被打过一顿、躲到云后哭过、仔细的洗了眼睛。这才露出脸来,这样带点红丝、带点青肿、过份水气蒙蒙的月亮。
太医终于来回禀了。这个让那个、那个谦这个,都不肯出头禀奏。
“如实说来。”雪宜公主道。
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
太医们终于有勇气禀报。
雪宜公主听见什么三焦、什么五蕴。这些深奥而古怪的词汇。在她耳中嗡嗡作响。她只知道朱樱身体是不好了。也没个确凿的病名,这就更不好了。说什么跟原来的体质有关。这就更不好的更不好了。雪宜公主知道的,这都是太医遇到绝症的托辞。
他们答应会好好的开药,给朱樱调理。有没有效果呢?天知道!
雪宜公主甚至都没有向天祷祝。
她托着长长的裙裾,一步步走回到寝间。帘子隔开两个空间。她在外头宿了,今夜,药香浓了又淡。
凌晨时分,有个小宫人打探了个重大消息回来,不知道能不能惊动公主,进退无措、犹豫踯躅。
帘子打开了。雪宜公主道:“说罢,什么事?”
语气里仍然没有感情波动。
她晨髻低垂,脸上还是昨夜妆,晨褛扣至最上头一颗扣子。苍白的带子垂至刻花的青砖上。
小宫人禀报:西戎有消息来。戎王益侈失德。西戎可能要遭殃了。
听说益侈俘虏了个女奴,很宠爱,目前正溺于**中,有从前戎王荣的样子了。
戎王荣当年,其实是很牛逼的一个人物,差点把当时的中原皇帝也逼得没办法了。但他还没有跟中原正式撕逼,就在小国公主身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并且随之被雷劈了,中原这才坐稳老大的位置。
如今戎王益侈又要重蹈他先王的覆辙?太好了,这是老天又一次要救中原啊!
崔珩那边,已经有人去报信了。这种消息,不能等崔珩睡醒再说。不然崔珩一定会生气的。
当雪宜公主也听到这个消息时,崔珩估计都已经做出应对的指示了。
雪宜公主安静的吩咐宫人,为她梳妆。
章沉璎亲自来请雪宜公主去叙话时,雪宜公主已经梳妆好了。
头发乌黑油亮的高高挽起,插了青铜凿花的簪子。她去朱樱床边坐下。药香尚存。朱樱张开了眼,看了她,先笑了笑:“重不重?把我床都压得沉了一沉。”
雪宜公主低了低眼睫。
“我可是不好了?”朱樱语气出奇从容。
雪宜公主不语。
“没事。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知你信不信?梦里我也是病得起不来,就死了。那时候我可开心着呢!有另一个女孩子,我对她真是很爱很爱。她也不属于我,我心里是知道的。她陪我一段,就是老天给我的厚礼了。我是这么开心着,也没办法要病死去。这是注定的。你也别太难过了。”朱樱劝雪宜公主。
雪宜公主高高昂着头,睥睨着透进曙光的窗纸。
“……我知道。”她终于吐出这几个字。
吐出来,之后便一泻千里:“我也做过那个梦。梦里我把你让给了另一个女孩子。我知道你比现在快乐。整个国家也比现在更好。即使如此我也不愿意接受。我在梦醒、和梦将醒未醒的时候,一次次的咒誓,我不要那个女孩子出现。我要你死都死在我怀里。为此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朱樱微微的张了张嘴。
雪宜公主比个冷硬的手势,阻止她:“咱们现在的处境比梦里糟糕。这说不定就是我害的。我为了要你,把大陵都置之不理,为此就遭报应了。神应许我的贪欲了。你是我抛弃了祖宗江山留住的人。你说什么病还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什么病会比江山更重?不会的。你会好的。因为这是我,大陵长公主雪宜,命令天命鬼神的。”
最后几个字,丢在地上可以砸得出一个个的坑。
朱樱看着雪宜公主离开了。那背影,高髻梳得如此傲慢而凶狠。
“好啊。”朱樱把脸埋在枕头里,无声的笑了,“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吧。因为你是这样的留住了我啊!”
崔珩做出了被誉为大陵末期皇家发出的最后一个、也是最昏庸的一个军事决定:圣诏各地讨戎勤皇。
在当时当地,这看起来是一个多么英明正确的决定啊!既然戎王益侈贪恋女色、自取灭亡,那么号召各地军事力量趁此机会打倒他,崔珩答应给有功的将士们论功行赏,这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事实上,这是压垮大陵的最后一根稻草。从这次之后,大陵错过了最后一次可能复活的希望,彻底分崩离析了。
谢云剑收到勤王诏之后怎么办呢?
史载:康平将军仰天长叹,久久不语。
事实上,仰头向天,可能是要忍住欣喜的泪水;长出一口气,是要平抑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语,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早在崔珩得到这条“重大紧急利好消息”之前,谢云剑这里就已经收到相关情报了,而且比崔珩得到的要详尽得多。
西戎向中原的侵略过程中,军队不但掠夺了金银珠玉、绫罗绸缎,还抢了壮劳力和妇女。其中一个女子,被献给了戎宫。
这女子据说原本是某大户人家的猫奴,就是专门负责养猫的女奴。益侈见到这女子之后,惊为天人,骨子里的荒淫血液开始蹿动,干出了些过份的事儿。那些把戏,怎么说都诲淫诲盗,恐怕只有精妙的文言,才能既说出他干了什么事,又不至于太伤了读者的眼睛。
史料是这么记载的:
戎王益侈纵兵出,得福氏猫奴,年破瓜,丰鹞而慧艳,善淫,曲尽其妙。嬖之,赐号“媚猪”。延方士求健阳法,多多益办。好观人交,选恶少年配以雏宫人,皆妖俊美健者,就后园褫衣,使露而偶。扶媚猪巡行览玩,号曰:“大体双”,又择新采异与媚猪对。鸟兽见之,孰亦作合。
——以上,真是中华文字的典范。尤其“曲尽其妙”与“择新采异”的用法,以及“露”、“偶”、“扶”等动词,令人击碎唾壶,是很可以出在什么阅读理解题里,叫后生小子好好学习的。(未完待续)<!--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