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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桓宇朱笔批红,赤峰迎来了自风纪远之后最残酷的一次战争。司桓宇自认为是个“懒人”,只要不触他逆鳞,边上那些小打小闹的他懒得看一眼。原本他只是将霍骏当成一支趁手的枪使,想要南北统一也可好,想要吞并多少国家也好,这都不是他在乎的,这个国家他并不想管。所以,即便千都的北部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司桓宇也是漠不关心的。可霍骏认为自己翅膀硬了,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擅自将安乐心扣留,触及了他的底线,不可忍!
站在健德楼之上,俯瞰着脚下的皇宫大内,楼宇层叠,巍峨壮观,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感受到天下在手的气魄。司桓宇摊开手掌,掌心纹路纵横交错,杂乱无章,果然是命途多舛的人生吗?他剩下的生命已经不多时,耳边只有轻浅的风拂过,此刻他内心宁静得仿佛一汪平静的湖。再多的权力在手,得到的无非是更多的人怕他,他站着没人敢坐着,他站着没人敢不跪着。他也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优越感,现在这些他都得到了,却觉得厌烦了无趣了,在临死之前换一种人生体验或许独具风味也说不定。
只待她回到他身边,他们可以并肩天下,大限那天到来之时,他也想像戏文中唱的那样死在她怀里。他觉得自己要的并不多,只要她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一段时间,然后作为他未亡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就好,他不要她陪葬。那样等他孤魂飘荡时,人世间还有个她牵挂他,司桓宇觉得那样似乎也不错。
北方的世界正在被蹂/躏,战火一片片扩大。乐心在包先生全程的护送兼监视之下终于在大战爆发的时刻抵达了玉津城下。仰望那笔走龙蛇的“玉津”二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心头。去岁今朝,她好像一直在漂泊,从燕道关到月湖到赤峰,几番被迫离别。在巍峨的城下卑微的仰望,这是她第二次以同样凄凉的心态重回故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好像尝遍了人间沧桑似的,她才十七岁,一路走下来,看尽了人心凉薄,背上的苦涩与压抑让她喘不过气.....
车帘缓缓放下,包先生扬起马鞭,昂扬的黑马迈着优雅的步子从容不迫的行进了玉津城。玉津是天子脚下,街上虽不比半年前的繁华,但也没有出现像其他城市一样的流民,想必是上面下令不许他们进来城内。
毫不惹人注意的马车,以低调的速度向着皇城进发。
包先生将腰牌递给了守宫门的侍卫,下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要她自己走。
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着,她面色寡淡地问,“先生不同去?”
包先生朝她拱拱手,“奴才草芥之人,岂能进得皇宫圣地?既然幸不辱命完成了任务,这就回该去的地方了。公主殿下一路慢走。”
幸不辱命?薄暮迫近,天际红云似火,站在宫门口遥望来时路,尽头处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她茫然地站着,而后动动嘴皮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久违的宫门,倩影清淡,衣袂飘飘。这皇宫埋葬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这里踩着血肉往高处爬。他们的青春、他们的衰竭;他们的权谋野心、他们的认命;他们有的人成功了一步登天、煊赫天下,他们有的人失败了在这里尸骨无存....这里面幽禁着无数的魂灵,他们的辉煌曾经着这里上演,最后终究还是归于了沉寂......
放眼望去,皇宫里真是缺少人情味的地方,历代统治者都很爱命,他们不允许有任何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存在,这里连一棵像样的大树都不存在。绣鞋踩在石砖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前来领路的太监,低眉顺眼的在前方引路.....
华隆殿是皇上的寝宫,可太监却将她引至那里。
华隆殿内一个人都不见,在殿内复行几步,只有张嘴的貔貅咻咻地吐着熏香,宫纱轻盈,玉石地面光可鉴人,大夏天的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森森寒意。她站在殿中央,罗衣玉色,裙摆下悄悄露出两只小小的鞋尖,金丝点翠钗斜插在如鸦的墨发中,神色寡淡中带着紧张,看在那人眼里却觉得的此生再无比她更好的风景。
有人自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后步出,深紫的袍角出现在她视线中。心头一紧,是恨还是怕。司桓宇大摇大摆的入主了华隆殿,依旧是喜欢一身紫颜色的装扮,重台履、紫金冠,就连头发都不敢忤逆他,冠下未束的长发服帖地顺在身后。许久未见了,美则美矣,她在他面前很少露出清淡意外的表情,有时候他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可等她站在自己面前了却发现自己竟是非常想念她的。
乐心福身施礼,“安乐心见过王爷。”
他喜欢她乖顺的模样,却反感她故意疏离的样子。司桓宇面无表情,他没有叫起,她就只能保持着福身的姿势。这姿势时间一长就令人腿酸发软,她咬牙硬撑着,绝不开口惨败第二次。司桓宇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玩过了就不好了,声音稍显冷漠,“起身吧。”盯着她微垂的眼睛半晌,“怎么,现在不肯喊本王一声主人了?看样子是全想起来。你运气不错,本王可从来没听说过摄魂这东西也有失效的时候。”欺身上前,轻触她的下巴,不理会她的闪躲,司桓宇笑得千娇百媚,“不过没关系,你这样子,本王也很喜欢。好久不见,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等会儿吩咐御膳房备一桌宴席....”执起她的手,态度温和,“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乐心猛然抽回手,直直的看着他,“我娘亲呢?你不是说我回来就放了我娘亲吗?”
司桓宇有些生气,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面上依旧是笑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是却让她害怕,“别惹本王生气,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懂吗?”
他越是这样,乐心就越是怕他。强装出来的镇静,被他轻而易举的打败,她仰面看他,杏眸漾着水波,格外可怜,“请王爷告诉我,我娘亲还好吗?我想见见她.....”
司桓宇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珠子,啧啧地摇着头,“别哭,本王会心疼的。等晚上用了膳,好好休息一晚,本王心情好了,明天自然会让你见见。别哭了,本王不想看这样的你。”司桓宇的笑很温柔,却藏着一把刀,“给本王笑一个。”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司桓宇却欣然笑纳了。将身体僵硬的安乐心揽进怀里,宽大的深紫广袖将她包围起来,仿佛他们两人就是一体的那样。她身上颤抖着,司桓宇的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的安抚。闻着她身体发肤散发的略带甜味儿的香气,司桓宇前所未有的满足,也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说,“你要尽快习惯本王,今天先原谅你。”
宫纱浮动,婷婷袅袅。殿内想起缭绕,欲熏人入睡。天黑了,殿里不知何时掌了灯,婴孩手臂粗的蜡烛将大殿照的恍如白昼。司桓宇抱着怀中的人,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可对于乐心来说,时刻如芒在背。排斥却又不敢推开,手心早已汗湿,睫毛微微颤动,她试着询问,“王,王爷....”
“嘘....”耳边传来司桓宇温热的气息,“.....别说话。”
安乐心一瞬间身上爬满寒栗。
霍骏那边丢失了安乐心,但他无暇顾及,可是却让寻人的祝平安兜了一个大圈子。确定安乐心已经重返千都时,祝平安恨得咬牙切齿,司桓宇这是故意耍着他玩儿呢?一边千里飞鸽传书给风纪远,一边又快马加鞭赶回千都。风纪远将皇上运出了皇宫,暗中遍访名医,可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皇上躺在那里仍旧没有大的起色。眼见赤峰糟蹋着千都的子民,战火蔓延,匹夫尚有爱国之心,将士焉能站干岸?风家军默认的统领只有风家人,风纪远从月湖出来之后暗中只会风家军队,朝廷派来的几位新任将军离心离德,纵使朱天他们这些将领想要按照风纪远的指挥操作却也横遭阻截,所以战事进行的并不顺利。
风纪远怒而不能发,心中又有多方牵挂,接到祝平安的飞鸽传书时,他的手都是颤抖的。失去联系那么多日子,她现在竟然就与他同在一座城。几乎是立马的,他就要再次夜探皇宫,却被李锐死命拉住;“将军啊!眼下是什么时候啊?司桓宇布了天罗地网正抓您呐,您这一去不要紧,可是双手难敌四拳,咱们眼下在身边的就这么几个人,万一郡主没救出来您又进去了,您有没有想过,皇上怎么办?那千千万万跟随您的将士们怎么办?!”
风纪远急红了眼,他不知道留她在司桓宇的身边她会被怎样对待,单就他作为一个男人而言,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放在情敌身边那就是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