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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有暗格,甫一推开门,一股冷幽幽的寒气扑面而来。乐心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披帛,扶着狭窄的阶梯一步步下去。里面通明一派,狭窄的甬道每隔几步就亮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她在提着心前行的同时也在感叹皇上他老人家的大手笔。越往里,一片明黄的光亮,水晶珠帘折射出无数的光斑,四壁似是纯金打造,影影绰绰的金碧辉煌,若不是这里面的森寒之气提醒着她,乐心就会真的以为到了传说中的水金宫。
这里面没有过多的装饰,夜明珠永不会消失的光明,纯金墙壁的辉煌,水晶珠帘萦绕光影斑驳。乐心穿的事夏天的衣裙,薄纱抵不住寒气,抱着胳膊直打哆嗦。拨开月洞门上的珠帘隔开,脚步踩在绒毯上消了声音,她听见自己轻轻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却在看到那一方冰棺以及冰棺里躺着的人时,惊吓的倒退了一大步。水晶样的冰棺里躺着的人好年轻,双十年华的绝美女子,眉间温婉,红颜不老,倔强的却那么震痛人心,逃不脱宿命的戏耍,带着遗憾与不甘离开人世时她经过了怎样的煎熬?美颜的神情被定格在了永远,皇上不可能看不懂那里面包含了她对他无限的怨憎,那他每次来这里看她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以这样的方式强行留在身边,她得不到入土为安,也不能与死去的丈夫葬在一起,而皇上呢,一辈子也得不到救赎.....两个人,一段情,让第三个人没有插足之处,却是三个人一辈子的痛苦。
安乐心忽然抑制不住的捂着嘴弯下了腰,那种蚀心的思念令她直不起腰身。在冰棺前,放声大哭,直到流都流干了,嗓子也哑了,她歪坐在地上,靠着金墙,絮絮叨叨的把自己所有的苦水与疑难都讲给了第一次见面的婆母。
她将这里打量一圈,喃喃道,“其实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金丝笼吧。婆母你一定很不开心....”她抱着双腿,将下巴靠在双膝上,对棺中的女子道,“你放心,以后,纪远一定会把您和老将军葬在一起。”
想起腹中的孩子,她露出了一丝为人母的欣慰,“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和纪远好像有宝宝了......”
安乐心再次去看皇后时,馋嘴儿给她备了一身儿小太监服,提了一个食盒子就顺利的进了那座废殿。
皇后斜眼看她,嘴角有着不易察觉的得逞,“怎么,丫头又跑来做什么?本宫不是已经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了吗?”乐心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皇后娘娘,您....皇上他老人家如今还好吗?”
皇后斜飞的眉角,透出股子戾气,“皇上?你竟不知道皇上已经被那狗贼祸害了吗?这天下早已经是他的了,”皇后讥诮地审视一番她的面容,“你长得确实美,狗贼眼光不错,看来封妃封后指日可待了。”
她摇头笑笑,却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的波动,“皇后娘娘折煞乐心了,我只爱我的丈夫风纪远,此生不渝。”
“你今天跑来,只是为了跟本宫表决心?算了吧,皇上没了,他坐大。你知道萧绛是怎么死的吗?”皇后笑得怖人,“是司桓宇亲手将刀子扎进了她的胸口,就因为皇上不宠爱他的母妃而痴迷萧绛。”
她震惊,“.....怎么可能?二十年前庸亲王才多大点?”
“是啊,才多大点就敢杀人了?这个空有一副华美外表,心肠却如蛇蝎,本宫奉劝你一句,要是还想跟你的风纪远双宿双栖,就找机会杀了他!”皇后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个杀的手势,“不然....萧绛的下场就是将来风纪远和你的下场,说不定....还要搭上平南王夫妇......”
皇后怜爱的抚摸几下身边熟睡的太子,一改方才的怨恨,眼角竟有湿意,“只怪当年本宫不够狠心,才让他有机会害了我的儿子.....”
皇上竟然真的遭遇不测了,她抱有的希望破灭了,司桓宇竟然是纪远的杀母仇人.....她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躲在馋嘴儿为她找的换衣间里,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良久她抬起自己的双手,怎么办,皇上没了,最后一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都不在了,纪远怎么办?她和孩子又该怎么办?她在颤抖,杀人......
傍晚的时候司桓宇照常来宝珍宫用完膳,乐心心里乱的很,见了司桓宇更加不知所措。先前她只是厌恶他对她和风纪远造成的伤害,只想着逃而已,并没有想让他死的念头。而如今,他竟然杀了那么多人,皇帝都敢了结。她已经不能正视这个人,他的心到底有多狠,有多阴暗?膳桌下藏着的手还在发抖,一想到他可能会要了风纪远以及她的父母的性命,安乐心根本按耐不住心里汹涌的恨意与惧怕。风纪远曾经送给她一把防身的匕首,却被司桓宇夺去扔在了会玉津的路上。后来她找人重新打造了一把,可即便一模一样,也不是那个人送的那一把了,意义不在,她也就收起来了,以为以后不会用到它。难道....真的要用那柄匕首杀了他吗?她咬着牙,不,她没有杀过人,这太疯狂了!
“不舒服?脸色那么难看。”司桓宇在一旁观察她好久了,她白着一张脸,脸上的神情一会儿一个样儿,握筷子的手恨不得把那双银筷子捏断。
司桓宇突然出声把她一哆嗦,她好像傻了一样,呆呆的只是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出声,“我....我有点不舒服。”逃也似的站起身回了内殿。司桓宇心思细腻敏感,他觉得安乐心突然这样子不正常。阴沉的凤眼扫了一眼站在殿内伺候的各宫人,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说!公主是怎么回事。”
灵玉等一众宫女趴在地上发抖,她们是真的不知道公主怎么了,她一整天都呆在宫里的,“启禀王爷,奴,奴才们不,不知....公主一整天都呆在宫里,只是下午的时候御膳房的馋嘴儿来送了些吃食,公主说累想休息,可是公主起身后情绪就好像....就好像不对劲.....王爷明察,咱们说的确实实情不敢有半点欺瞒。”
司桓宇盯着着一群奴才,邪火乱窜,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来人,把御膳房的馋嘴儿给本王吊起来打,问清楚了,他跟公主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说的话,鞭子蘸了盐水打,本王就不信,他的嘴比鞭子还硬!”
跟着司桓宇的人都知道,凡是被他下令上刑的人,最后都没有一个从刑房里活着出来。灵玉等宫女跪在地上,连喘气都贴着地面,有不经吓的小太监失禁了,连哀嚎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侍卫拖出去了......
司桓宇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与茶盏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朱唇印在被子的边缘,饮一口香茶,“失职之罪知道是什么吗?”灵玉她们连求饶都不敢,因为越求饶主子越不会放过她们。所有人趴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只求个不痛苦的死法。
可是等了好久,王爷好像没有要她们死的意思。
在众人的惊恐中,司桓宇慢条斯理的用了晚膳,漱了口,抹了嘴,“都自己去领四十板子吧。打不死的算命大。”
像是凌迟的一样的发落终于下来,奴才们涕泗横流的谢恩。她们刚退到殿门口,又被司桓宇叫住了,“罢了,要是打死了她又得跟本王闹,各打二十吧,领完了罚回来继续伺候。”
这真是天大的恩惠了,捡回了一条命,就是受点伤也是情愿的。
司桓宇这个人看似寻常时候都是慵懒的模样,心思却比谁都深,他手底下的人都惧怕他的手段,因此手下做事的效率格外高。这边刚刚发落完,刑房那边就有人过来传信儿说馋嘴儿招了。
“说什么了?”
来人弓着身回禀,“禀王爷,馋嘴儿说他也只是奉命行事,皇后娘娘要见宝珍公主,他只是在中间传个话儿。”
司桓宇哼笑,“传个话儿?他倒是有胆子,敢来戳本王的眼眶子。”
“馋嘴儿自己说,早年受过皇后的恩惠,所以才抖着胆子帮个忙儿,要是早知道忤逆了王爷,接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油头滑脑的奴才,最可恶,出卖主子只是一顿鞭子的事儿!”司桓宇漫不经心的瞧了眼来人,“不用留着了。”
掌刑的早就见惯了死人,有时候沾染上了一种嗜血的变态毛病,主子说不用留着了自然是他们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玩死了抬出去往乱坟岗上一扔完事儿。
夜色渐渐深了,时近初秋,夏天抓着最后的尾巴可劲儿燥,看一眼内殿的方向,司桓宇烦躁的拽了把衣领。衣领歪斜,到显出一种凌乱美态。
“皇后?本王留着她不过是想让她看看她和她的儿子是怎么样在本王脚底下求生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她不是喜欢说吗?让那边的奴才问清楚她跟安乐心说了什么,然后把舌头拔了吧。等下把折子都搬宝珍宫来吧,今晚本王在这里办公。”
常剑对于司桓宇的决定从来不会有异议,领命就吩咐底下人去办了。
皇帝高高在上,集万千荣光于一身。在外人看来九五之尊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锦衣华服、美女环绕、百子千孙、美酒珍馐.....皇帝是天底下最荣耀的男人。
可是只有站在巅峰的人,才能感受到最刺骨的寒冷。
司桓宇在配殿掌灯到半夜,直到眼前的奏折都扫过一眼才站起身活动下身子。尽管厌烦,有些事却不能不做。小太监剪了烛芯儿,光线重新又亮了些。乐心根本睡不着,回到内殿只是不想看到他而已。可这人却在这里掌灯到半夜。
她靠在床头,手里的匕首闪着寒光,她并非想杀他,拿着它只是让心里有个安慰。
常剑持着剑,大步流星地从殿外进来时眼角瞥了一眼闪着幽幽灯火的乐心内殿。
常剑汇报的声音并不刻意地放大,深沉浑厚的嗓音,配殿与乐心睡觉的地方相隔并不远,只是一幅宫纱与四季屏的隔断而已,常剑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部听进她的耳朵里。
“王爷,风纪远与其部下的落脚点属下已经打探清楚,是否命人伺机行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司桓宇笑眼看着宫纱上露出的人影,吩咐常剑,“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好生盯着他们,他们有什么举动都要巨细无遗的汇报,听本王的示下。”
“是!”
躲在殿壁后的乐心握着手中的黄铜匕首,身子一点一点滑落,皇后说的是真的,司桓宇他....已经无所顾忌了,他要杀了风纪远......乐心把匕首紧紧地抱在胸口,就好像保住了一条保命符,风纪远的保命符。
司桓宇并不急着理睬躲在里面的人,让小太监给他上一碗粳米粥。乐心闻言回身换了一件桃粉宫裙,从殿门口进来的小太监的托盘上将那碗粥端过。司桓宇眯着眼无声的看着她,桃粉真的很衬她的肤色,层叠的宫裙曳地,随着她的脚步一寸寸移动,在灯光下看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王爷处理朝政辛苦,夜里不宜多吃,少吃点垫一下肚子便可。”她都惊讶自己竟如此平静,许是风纪远的生死刺激了她。
司桓宇看一眼她淡淡的眉眼,接过粥和汤匙,细细的入口。他吃东西很认真,仿佛全神贯注在眼前的一碗寻常的粥上,雪白的脖颈毫不遮掩的暴露在她面前。安乐心藏在袖里的刀柄悄悄滑落到手掌中。她一直在寻找机会,只要瞅准了时机,她的刀会毫不犹豫的扎进他的脖子,如此,大家便都可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