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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院落里有小灶房极是方便,流觞轩虽也有,那是傅望舒的,自己还得给娘熬药,还有,娘的吃食怎么办?沈梅君一路想着,想不到解决办法。
跟着傅望舒进了房,房里齐刷刷四个丫鬟站起来见礼,傅望舒只说了声喊所有人过来,便进了内室。
沈梅君见四个大丫鬟没人跟进去服侍,暗暗奇怪。
正厅里人到齐,傅望舒也换了一身月白色广袖宽袍走了出来。
沈梅君的奴契他从陈升媳妇那里拿来了,知道她的名字,当下指着她,对秋梦道:“我请沈姑娘来帮着打理书房整理帐本的,沈姑娘只在我在家时到书房来做事,其他一概与她无关,挑一个机灵的丫头服侍她,沈太太的吃食,就在院子里的灶房里做,食材从公中拿,煎煮她的丫头做,介绍众人给沈姑娘认识。”
语毕,径自走了出去。
口称请来的,还专门拔了丫环服侍,这算是半个主子了。
他正眼都没瞧自己,不会要自己暖床,沈梅君握紧手,深吸了好几下气,方压下翻腾的酸涩欲涌的感激。
秋梦一一介绍人给沈梅君认识,流觞轩下人不少,屋里四个一等大丫鬟,以秋梦为首,另三人名春云夏雨冬雪,四个二等丫鬟,四个洒扫丫头,四个小厮。秋梦挑了一个伶俐的二等丫鬟名双莺的给了沈梅君。
这晚傅望舒出去没有再回来,他不在的时间,沈梅君亦无事可做,服侍母亲吃过饭喝了药,洗漱了躺到床上,闻着干净的床褥清香,沈梅君恍恍惚惚只疑自己是在做梦。
天上不会掉馅饼,傅望舒对自己这么好,不图色,图什么呢?沈梅君想着,到底操劳太久,有个舒适的环境,很快睡着了。
傅望舒这晚与下午一同出现在马车里的那绯衣公子在一起喝酒,绯衣公子不是商户中人,乃高门望族子弟,冀国公之孙曾凡,在禁卫军中任职卫尉,六品官。
听说中午遇到的女子如今在傅望舒院子里,曾凡大叫:“你冷漠无情这许多年,想不到只一个照面就喜欢上人家了。”
“胡扯什么。”傅望舒射了他一记眼刀,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了许久,低声道:“磨一磨,她会是一把好刀。”
“你要算计谁?”曾凡一下子明白过来。
“整理内宅,把傅家的中馈交由她来主理。”
“什么?”曾凡一口酒控制不住喷了出来,“你要娶她为正室?”
“不娶。”
“纳她为妾?”
“不纳。”
“不娶作妻不纳为妾,一个无名无份无背景的女子,府里有老太太,正经太太,你爹还有四房姨娘,你那两个庶弟都成亲了有少奶奶,就是这些人都不中用,你还有两个未出嫁的庶妹,你让她管家,如何服众,不会是想害死她吧?”
“她没那么脆弱。”傅望舒嘴角微微上挑,冷漠的脸上浮起隐约笑意。
开始只是不想沈梅君沦为傅望超的玩物,后来看到她在傅老太太和傅太太面前应对从容言语机巧,便有了眼下这个想法。
傅家内宅一味奢华各人中饱私囊,损耗巨大帐务糊涂,照这么下去,他在外面赚来金山银山也剩不了多少。
“其实你可以娶个正室夫人管家。”曾凡叹道,心中对沈梅君表示深切的同情。
“不喜欢娶回家作什?”傅望舒淡淡道,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接着再斟,心情颇好。
“你三妹颇机灵,培养一下也还行吧?”曾凡又提议。
傅望舒不语,主理家事那是得罪人的勾当,他与傅*关系很好,不想推傅*做出头鸟,且,傅*的智谋比沈梅君还差了许多。
***
沈梅君进傅府几天后,便把傅府的一切摸清,心中对青意感激不已,只一直找不到机会表示感谢。
那一晚幸得青意不动声色提醒点明,否则,她以为西厢是姨娘的住处,定不会挑服侍傅望舒。
住几天后沈梅君便明白傅望舒把她安排宿在西厢是保护她。
——傅府里傅望超色爪伸不到的地方,只有一个流觞轩。
睡了这么多女人当然不可能全部收为姨娘,傅望超也没收做姨娘的打算,喜新厌旧的很。
给他睡过的女人,连妾室都做不了,命运可想而知。
沈梅君想,若没有流觞轩这个避风港,她即便不会给傅望超的丰姿和财帛打动,只怕为形势所迫,也难逃被玩弄的命运。
傅望舒白天鲜少在家,晚上不出京城视察生意时,倒是都回府睡觉,他盥漱穿衣梳发都不要丫鬟服侍自己动手,流觞轩的下人那么多,需要做的事却很少,每天在府里闲逛磕牙聊天,一般只有秋梦和一个小丫鬟一个小厮留守。
沈梅君开始很奇怪怎么如此松散,后来便看出门道。
流觞轩的人根本不是到处闲磕牙,而是作为傅望舒的耳目了解内宅的情况。
傅望舒每晚回来后,秋梦会单独跟他在一起些时,沈梅君想,应该是秋梦把一天里府里的情况总结了向他汇报。
这几天傅望舒都没让沈梅君服侍笔墨,沈梅君把心思都放在母亲身上。
先前母女俩连房子都租不起,找废弃的房屋居住,脏苦不说,每日担惊受怕,就怕招惹上不三不四的男人,如今有个舒适安稳的环境,虽说是为奴,衣食却极好,汤药又没断,只得几日,谢氏的眼里便有了神采,吃饭喝药洗漱不用沈梅君服侍,能自己动手了。
这天天气极好,没有风,阳光和煦,沈梅君搬了一张靠背交椅到院子里,扶了谢氏出去坐着晒太阳,又拿了梳子,站到母亲背后,轻轻地给她梳头发。
谢氏眯着眼坐着,突然沙涩地道:“君儿,娘许久没听你唱小调儿了,唱来给娘听听。”
母亲许久不开口说话了,沈梅君喜得落泪,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沈梅君唱了一曲又一曲,谢氏跟着低声哼,后来停了,闭着眼睛,眉目舒展睡了过去。
沈梅君不敢抱动她,怕扰了她好梦,进屋去拿来被子,小心把谢氏包拢好,想了想,又烧了一个炭盆放到椅边。
做完了这一切,沈梅君忽然感到异样,抬头看去,傅望舒倚着院门看着她,也不知站多久了。
“大少爷。”沈梅君先是一惊,回过神来急忙迎了过去。
“让双莺服侍你娘,到书房来。”傅望舒开门进了书房。
拿起傅望舒递过来的帐本,沈梅君有些不解,还是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本已汇总的粗帐,沈梅君看了几页,眉头不自觉蹙起。
这本帐显然是傅府内宅的开销帐,傅望舒为何拿这么一本帐给她沈梅君不懂,她皱眉的是,傅府的开销竟是那么大,一个月得近五千两银子。
沈梅君以前在家时没管过帐,但是知道家里每年候爵的入息约二万两,也就是每年侯府的花销在两万两以内。
整本帐本看完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沈梅君抬头看向傅望舒时愣住了,傅望舒面前几案上什么也没有。
自己看帐本的时间,他一直呆坐着吗?
沈梅君不便问,正想汇报看完了,傅望舒突兀地开口了,道:“你刚才唱得很好听,再唱一曲来听听。”
“啊?”沈梅君愣住,看傅望舒,傅望舒面无表情,似乎要她唱曲与让她奉茶研墨一般随意平常,不是*取笑闺闱之乐。
这种感觉就像是周身脱得精光,却比穿得整整齐齐的人还正经,沈梅君心里的涩意瞬间化为无奈。
沈梅君低声唱了一曲,见傅望舒不叫停,只得又接着唱。
方才已唱了许久,这时又唱,到后来,沈梅君嗓音便有些沙哑,傅望舒拿过案上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没注意,接了便喝,喝完了,方想起簪越了,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口传来清咳,秋梦来了。
“大少爷,午膳在府里吃吗?”秋梦问道。
“在府里吃,去和太太通报一声,我到大膳厅吃。”
秋梦有些意外,傅老太爷和友人离京游玩了,往常,非节庆或宴客,傅老太爷不在府里时,傅望舒都在流觞轩自个吃饭的。
秋梦走后,傅望舒问沈梅君:“帐本看完了?”
“看完了。”沈梅君答道。
“有什么想法?”
那想法说了传出去可是得罪定当家的傅太太的,沈梅君沉默了一下决定照实表达自己的看法:“花费太大了。”
傅望舒哦了一声,又问:“依你看着,哪里可以省一省?”
那是粗帐,上面只记着各项费用多少,怎么去看可以从哪里省,沈梅君没有说出口,细思了一下,道:“花园的管理费用每月一百两可以舍掉,把园子交给花匠打理,四时花柳除了供应各房,允许花匠卖掉一些作添补花草之费。府里养着的戏班子可以让每年交上几百两银子放出去给他们到各府唱戏,这府里随时要随时得来,这样一来一去,一年可省二千两……”
沈梅君针对帐本上面的项目提了几个节流开源的法子,傅望舒淡淡地听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秋梦再次过来,报膳时到了要去大膳厅吃饭时,傅望舒站了起来看着沈梅君道:“你跟来服侍。”
沈梅君不想离开流觞轩,她怕遇到傅望超,然而,傅望舒的话不能不听,只好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