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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璨睁开眼睛,阳光透过头顶的枝叶正巧晒到眼上,害得她连忙偏过头去。
用力眯了眯眼,视线恢复清晰,入目的便是缀满了华美绣纹的宽袖锦衣,和挂着白玉镯子的手腕……上面可没有被腐蚀性药液灼伤而留下的那一小块疤。
金璨轻声叹道:“意料之中的重生吗,不管愿不愿意,我还是回来了……”
确切的说,这个世界才是金璨的故乡。可即使有了心理准备,如此突兀地归来,金璨却有种如坠梦境的不真实感。
金璨生于大秦最有名望的书香世家,可惜四岁时全家皆死于兵祸。
作为金家唯一的幸存者,自然而然地继承了金家所有的财富和资源……而一个掌握了如此惹人眼红财富的年幼孤女自然常年处在各项阴谋和算计的中心。
不过金璨也是有靠山的,这个靠山只消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击溃大多数人的贪欲——他就是当今圣上顾昊。
原因一句话就能说清:金璨的爷爷乃是帝师。
可以说没有这位老师,顾昊未必能稳稳当当地坐上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
可以想见,有皇帝护着,有财富傍身,虽是孤女金璨只要低调沉稳,也能有个挺不错的人生……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在十七岁时被一伙暴徒掠至野外并被残忍杀害。
不过回忆起这段过往时,连金璨自己也坦然承认:“我就是自己把自己活活蠢死的。”
似乎她命不该绝,身死但一缕幽魂却不知为何穿越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天朝,成为一对恩爱夫妇的老来女。
爹疼娘爱哥哥宠,而最最重要的则是父母明智且恰当的教育和引导,让金璨的灵魂也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就在她几乎快要淡忘前世的人生之时,一场忽如其来的交通意外却直接把她的魂魄撞出了身体。
金璨飘在半空中,看着脸蛋完好但半边身子几成肉泥的身体,还在庆幸父母已经去世不必再经此刺激……
半小时之后,她看见眼眶通红的亲哥哥撕扯、推撞开人群,踉踉跄跄地走到已经用尸袋盖住惨不忍睹那半个身子的尸体前。
大约是金璨脸色还算安详,大哥摸着妹妹的脸,还没摸上几下就捂脸痛苦起来。
此时,金璨的男友也匆匆赶到,看见女友的惨状,脸色先白后红,满心愤怒和哀伤无处发泄,转身揪住肇事货车司机,手脚并用就是一顿胖揍。
大哥听见喧闹声,也追了过去,两个满脸泪水的男人一个打,一个按着肇事者时不时地补上一脚。维持秩序的几位警官又拉又扯又劝架忙得满头是汗……而场面也乱作一团。
金璨将一切收至眼底,有不舍,有愧疚,更有欣慰,似乎是知道她心愿已了,魂体开始只是被轻轻拉扯,随后便是强力抽取,金璨只在恍惚间看见了个灰色且广大的漩涡,等她再清醒过来,已经换回了大秦那具身子。
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她身下的土地更是散发着带着些腥气的清新。
金璨坐起身来,肩头和腰间传来的痛感让她不禁皱起了眉。
她轻轻地活动了下四肢,感觉还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然后撩开衣裳,看清肩腰两处各是红肿一片,想来明天定会发展成好大一团青紫,不过好在都是皮肉之伤,筋骨似乎没什么问题。
她扯着身边的藤蔓和树干,缓缓站起身来,猛然发觉落在如今这个处境的前因后果,自己已经……想不太起来了!
金璨仔细回忆了一番,最终不由哀嚎一声:好像只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和怎么没的……
原来的我究竟是有多没用!
现在首要问题是离开这片林子并求救回家,真没工夫跟自己生闷气,金璨揉了揉太阳穴,这一揉不要紧,指尖传来黏答答的触感,让她不得不用尚算干净的里衣擦净手指,并小心翼翼地向额头探去——左边额角果然开了个口子。
不过额头这块儿皮肤很薄,毛细血管虽丰富,只要伤口不是非常严重,出血却不会太多。保险起见,金璨拔下脑后的金簪,拆下里衣一大截袖子草草将额头包裹了下,就迎着太阳的方向一直前行。
不过还没走出多远,她就看见七八个人冲着自己狂奔过来,领头之人是个中年帅大叔,跑到金璨眼前第一件事儿就是按住她包着布头的额头,另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仔细切起脉来。
金璨认真回想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想起此人名姓,便平静开口,“陈叔,先给我额头上点药吧。究竟怎么回事,咱们边走边说。”
至于肩腰上的伤她压根就没提,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势,难道还要在荒郊野外一群男性随从面前,脱衣裳上药吗?
陈叔大名陈绮,听见金璨所言,不由一怔:多少年了,少主终于肯叫再我陈叔,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还……条理清晰!
果然是因祸得福,就此开了窍吗!
这一刻陈叔只想赶紧回家给老太爷、老爷和太太上柱香,好好禀告一番——陈家在老金家还没发迹时便已是备受信赖的家臣,之后更是代代都辅佐家主,还有资格参与和知悉金家核心机密。
当年,金璨老爹还在时,陈琦便是他的心腹,更在金家眼见不保之时,受命照顾并侍奉年幼的金璨,以期能有一天重建金家并报此大仇。
玉面大叔闻言,从随从处拿来伤药和药布,手法娴熟地替自己包扎,其间一言不发但脸色逐渐红润,眼眶处更是红得尤为明显;几位随从也无需明言,自发地围成一个圆圈儿,手按剑柄时刻戒备着四周。
处理好伤口,金璨只觉额头阵阵沁凉,连带着头脑也似乎清醒了几分,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帅大叔,“陈叔?”
陈绮躬身一揖,“少主恕罪,属下救援来迟。”
虽然想不起来龙去脉,但金璨十分清楚原先的自己究竟有多蠢多任性,“亲身涉险错谬在我,于卿何干?”
此言一出,陈叔又是半晌无言,直至他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金璨越看越觉得内疚,有心劝慰又不知从何说起——原先的自己办的糊涂事儿根本都数不过来!
恰在此时,有个伶俐的随从上前请示道:“少主,可要备辇?”
金璨摆手道:“不必。可有马车?”
如果这群人是来接她,不可能不带步辇前来……看着随从们皆是侍卫打扮,身侧佩剑,小腿一侧还挂着匕首,足见他们是为搏斗或抓捕而来,遇见她纯粹是意外之喜。
陈叔此时也接道:“正等在官道上。”
金璨道:“不必麻烦,咱们走过去吧。”她伤的是额头,双腿可什么事儿都没有。
陈叔略一点头,随从们得令便四散开来。身前身后各有两人拱卫,陈叔才低声道:“碧珠耐不住拷打,说少主您得了仇家的消息才斥退随从侍卫,她要跟着,也被您赶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您被歹人劫走。”一边说一边关注他家少主的神情。
碧珠可是“之前的她”最信任和倚重的大丫头,也正是因为这丫头的挑唆,自己竟疏远了那些真正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为己着想的仆从们,陈叔也在此列,思及此处金璨呵呵一笑,“这丫头谁送来的?”
陈叔肃然,以为少主在明知故问,“是小王爷的人荐来的。”
这里说的小王爷,乃是今上顾昊仅有的同母弟,镇南王的嫡次子。
作为镇南王仅有的两个嫡子之一,他才华出众又为皇帝看重,八成会在大婚前后获封郡王,因此被称呼为“小王爷”实不为过。
而且,小王爷与金璨的父亲又交情极好,更是她如今名义上的监护人,当然大秦没有“监护人”这个说法,但意思却差不离,都得切实地负责任地照拂她。
“投鼠忌器,”马车已在视野之内,金璨笑道,“咱们回去再做计较。等小王爷前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金家虽然只剩我一个,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侮一番。”
迎着阳光,金璨的笑容也染上了光彩,她长得本就酷似她那博学多才又风度翩翩的亲爹,陈叔恍惚之间只觉老爷归来,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喷涌而出。
重生之前,金璨和陈叔极少有机会相处,可不知道这位美大叔如此多愁善感,甚至她刚刚还在琢磨自己前后转变太快,会不会让陈叔心存疑虑?
现在看来,自己纯粹是多心了:她如今表现出来的脾气和言行大约颇得她爹几分风范,自然万分符合陈叔,乃至整个金家幸存下来的仆从们的心愿和期望,他们正求之不得,心中高呼苍天有眼,又怎会胡乱猜想?
众人行至马车跟前,陈叔犹在抹泪,金璨哭笑不得,“陈叔你跟我坐车吧,我有话要说。”
马车宽敞又舒适,在金璨近前伺候的正是另一位大丫头,同时也是陈叔的亲闺女,玉嫣。
在少主和父亲对话中,玉嫣也看出她爹流的正是“幸福的眼泪”,且少主举止言行与以往大不相同,精明又忠心的丫头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思量。
回到家里,金璨终于松了口气。
玉嫣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发现身上大片的淤青,当即就要去请大夫。
金璨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还劝阻她道:“上点药得了。已经送了消息出去,估计今晚或是明早,小王爷必得亲至,我越是凄惨可怜,他就越得按照我的心思办事不是?”
玉嫣也看出皮肉之伤确实不太碍事,抱来了药匣过来,一边给金璨抹药一边跟她爹一样也落了泪,“少主何曾吃过这样的苦!碧珠背主,真是该死!”
“那也得看看小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她。”金璨瞄了眼自己镜中的容颜,有几分姿色的小清新长相,外加一对傲人的胸器,回过头来再看向玉嫣,“陈叔和你这么一哭,我可就哭不出来了。”
会说笑话的少主,真是陌生,可更让人喜欢,玉嫣嘴唇抖了抖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口来。
太阳落山之前,小王爷顾涵果然到访,看着额头包着药布,脸色惨白的金璨,眉头微皱,“闪闪,苦了你了。”
看在这孩子没了的爷爷和父亲份上,他不能丢下她不管,但对着这个蠢得一点不像金家人,还任性又听不进良言的笨丫头,顾涵心情也实在好不起来。
顾涵不提,金璨都差点忘了自己这个略显奇葩的乳名。
对着这个像公孔雀一样艳丽又骄傲的男人,金璨也挺倒胃口,当下也不客套,把从陈叔那里得知的始末拼凑了一下,“碧珠儿跟我说,他有了我们金家仇人的消息,哄我出门却被歹人所劫。不过赶路太急,马车翻了,我被摔了出来,撞到了额头。那歹人大约只是拿了人家的金银替人办事而已,并非什么真正的穷凶极恶之辈……他们看见额头冒血便以为我没救了,把我丢进林子,就各自逃命去了。”
顾涵耐住性子问道:“碧珠儿不是你的大丫头?”
金璨淡淡一笑,“小王爷以为碧珠儿是谁荐来的?”
顾涵眼皮一跳。
当晚,不止碧珠儿本人,还有曾与碧珠儿交好的,以及那位荐她进来的管事一起,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