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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符合我名字的事情,就是爱上她,却最终主动放弃了她。
段红尘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从我们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如同一朵从天而降的美丽雪花,在我心里留下了一点永恒的印记。
小时候的记忆如同一场黑白的无声电影,模糊又不真切,总是隔着一层玻璃。
我将周围所有的孩子都隔绝在外,孤独地看着他们一起欢笑、哭喊、打闹,跟这些孩子们格格不入。
或许小孩子总是有这样一种不希望被人无视的心理,所以他们特别习惯过来逗我,尤其是那些调皮的男孩子,喜欢拉扯我的头发,拿走我的玩具,将那些恶心的虫子放进我的桌子。
对于这些我一直都是忍耐,因为没有可以让我撒娇的人在身边,我就算是哭喊也于事无补。对于做什么事情才会让大人们注视,孩子总是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那些调皮的孩子将断成了两节的蛇放在我的桌子里,蛇尾巴还在不死心地慢慢扭动成一种扭曲的姿势。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一哭,就将连日来所受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哭得不管不顾,昏天黑地。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那一次脸面全无的哭泣,因为那个时候,她站在了我面前,用一种大姐姐的姿态保护我。
我看见她冷静地将两节蛇挑开,然后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些恶作剧的男孩子,最后开口说:“欺负比你们弱小的人能让你们感到快乐的话,只能证明你们更加弱小。”那是我记忆中最为鲜明的一句话。
小小的孩子并不明白段红尘这么尽力精简的话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他们却讨厌被别人说自己弱小,所以几个男孩子就都过来准备给段红尘一些教训。
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孩子可以这么灵活地躲开那么多男孩子的攻击,而且还非常游刃有余。
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是那么好笑,可是那个时候,她的身影却让我觉得她就好像是一只上天派来的天使,给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束阳光。
此后流年,经因她而转。
段家与邹家,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关系纽带。相互制约着竞争着却又交好着。从那时起,我便开始喜欢参加这样那样的活动,因为每逢活动,就必定会出现段红尘那个安静又疏离的身影。
她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总让人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感觉。可是我想要接近她,没接近一点,都会觉得开心,很开心。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们上小学。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关于段红尘的记忆,一点一滴都那么清晰。越是小时候,越是清晰,清晰到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我都能迅速捕捉到。
由于两家的关系,我跟段红尘上的是同样一所小学。我曾经一直觉得我不应该生活在邹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因为那些讨厌的叔叔伯伯大婶阿姨们都会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我母亲和我,以至于每一次我看见我母亲月下垂泪的时候,都会愤恨那些冷漠的亲戚们。
可是现在,我却无比感激,我生在这样一个跟段红尘旗鼓相当的家庭里,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跟她上同样的学校,买同样的物品,学同样的东西。
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段红尘与周围所有的人都格格不入。
刚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喜欢黏着她,她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是啊,后来,我却发现无论我如何跟着段红尘,都不会得到她过多的青睐。于是我便开始跟她作对。
她想要的所有东西我都要抢到手,她考试拿第一,我便努力超过她;她学钢琴,我就要比她弹得更好;她定制漂亮的礼服,我就要比她的更加昂贵。
可是为什么,无论我在她前面还是后面,无论我如何在她周围打转,她的目光都不会在我身上流连。
她的目光像是一滩沉静的湖水,幽深宁寂,轻轻滑过,却又不留痕迹。成功或者失败,她从来不会因此而失态,在她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少得可怜。
小时候的我,并不懂什么叫做执着,却依然为她用尽了我一生所有的执着。
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一起去春游。那天的阳光温暖又明媚,是我至今都记忆深刻的温度。
老师让我们两个人两个人拉着手一起走。当时我还在想,老师难道把我们当成是幼儿园的孩子吗,竟然还让我们拉着手走?
可是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的时候,我却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了。她没有朋友,她也从来不主动跟任何人交谈,这是不是意味着,没有人跟她一起握手?
那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每走近她一步心跳都更快一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我觉得这个春天已经如同夏天一般,让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如同洋娃娃一般漂亮的脸问:“我们两个人一组好不好?”
她轻轻看了我一眼,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滑过了我微微战栗的心,然后她薄唇微启说:“好。”
欣喜、惊喜、狂喜!可是我却淡定地按捺着自己没有让自己在她面前失态。我知道,她一定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孩子。
我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我以为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讨厌别人的触碰,可是她竟然没有甩开我!
第一次感觉到她的体温,原来她的手是暖的,抓着她的手就好像在寒冷的冬天泡着温热的泉水,让人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畅了。
当时我想,如果一辈子,就可以牵着她的手,或许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
年幼的我尚且不只什么是白头偕老,却总觉得这辈子,或许不会有一个人在我心中的地位能超过她了。
春天的风是甜的,阳光是柔和的,连平日里聒噪的虫子的叫声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动听。
“我们要去自己找一点柴来烧火。”她微微转头看向我。
“好。”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她竟然主动对我说话了。
可是她却看着我没有动,这个认知让我的嗓子都跳到了心眼(你们没看错,我也没写错,噗~)。
可是她的目光却接触到了我们两人交握着的双手。
我立刻松开,有些尴尬地说:“我跟你一起去找。”
她轻微点点头,没有再开口。我却一直跟着她,她在哪里捡柴火,我就跟着去什么地方捡。却没有注意,一条刚从冬眠中苏醒的蛇竟然也在其中。
如果有人问我,我一定会回答,被蛇咬真的很痛很痛。它在我的虎口留下了两个血印就迅速抽身离开了。
当时我想,或许我的人生就走到今天了。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她,好像也不错。
却见段红尘用非常快的速度,拿了一根树枝叉住了蛇的三寸,那蛇纵如何扭动自己的身体,都只是在做困兽之斗了。
她从袋子里摸出一把小小的匕首,迅速地将蛇头割断。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杀生,即便是杀鸡杀鸭我都没有见过。可是她的动作却是那么娴熟,让人觉得她似乎已经联系过了无数遍,那些飞溅而出的碧血没有让她沾上一点颜色。
她回过头来问我:“你被咬了吗?”
我摇头,又点头。眼眶却有些湿润,我真的以为我的生命只能走到这里。
可是她却说:“这蛇没有毒。”
我看着她在草丛中随意拔出几根草,清洗干净了贴在我的手上,又用一块白色的手帕讲我的手包裹好,然后说:“你现在可以回家,最好到医院看看。”
我问:“那我不会死了?”
“不会,不过最好去医院好好包扎一下。”
“我没关系,何况现在在这个地方我一个人也回不去,我等你们。”我笑了笑,不用死,真好。
她又看了看地上的蛇,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附身捡起那条有我右臂粗的蛇,自言自语道:“我都快忘记,蛇肉是什么味道了。”
我听着她的声音似乎来自另外一个时空般遥远得飘渺,我说:“那我们一起吃蛇肉好不好?”
我从来没有吃过蛇肉,也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和她一起在野外生火烤蛇肉。我的背包里还装了很多来的时候准备好的食物,都是我平日里喜欢吃的东西,可是没有一样比跟她在一起烤蛇肉吃更加有诱惑力。
其实说是跟她一起烤,实际上都是她一个人动手。如果不是知道了她的出生,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山野林间,她的一切动作都是有条不紊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原来一个人的贵气真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会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她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将蛇肉烤成了金黄色,烤肉的香味在我鼻尖环绕着,让人食指大动。
其实那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吃,什么味道都没有,说味同嚼蜡都不为过。可是我却是吃得津津有味,之后我便再没有吃过记忆中的蛇肉。
她却是吃得如同一场思想的盛宴,每一个咀嚼的动作都似乎在回忆、思念。
一旁有漂亮的鸟儿落了下来,一双绿豆一样小小圆圆的眼睛看着我们手上的肉,歪了歪它的脑袋,动作滑稽又可爱。
我轻轻递了一些肉过去,它却反而飞远了。没过多久又飞回来,一双眼睛馋溜溜地看着我手上的肉。
“笨鸟,不让吃了!”我一边吃,一边逗着那只笨鸟。
似乎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这么喜欢春天了,原来春天是如此的美好。我却没有注意,那时我心里的一些东西已经在这个春天慢慢发芽了。
我们两吃完后,是她处理了现场,然后带着我一起往回走。
同学们正在一边聊天一边用餐,餐盒无疑都是他们从家里带来的,各种各样的食物都能看得出是精心准备的。
我看了一眼一旁默默走过去的段红尘,她家里应该也帮她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吧?可是她为什么要在野外生活吃蛇肉呢?
“哼,整天拽得二五八万的,好像她们家有钱多了不起啊。”
“就是,上这所学校的,谁没有一点家庭背景,只有她是那个样子。”
这些议论的话传入我的耳朵里,让我觉得这些人聒噪得比静夜里的苍蝇更加可恶。
可是她们却转头对我说:“还是邹大小姐好,家里有钱也不会拿乔。”
我心里火起,冷冷对她们笑了笑说:“不拿乔是因为你们根本不配。”
说完我便在她们惊讶的目光中昂头走了。我不知道段红尘为什么不理这些人,可是这一刻我却觉得段红尘的做法真的是太对了。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什么时候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下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发到了镇子上,并且要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才会回到学校去。
在镇子的小旅店里过夜对于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似乎都是一件非常难以忍受的事情,自然也包括我。
房间小而且简陋,墙壁已经因为年久而变得黑黄,细细的缝隙似乎要将原本就不坚固的墙面撕裂。而旅店里简单的两张单人床,简单的洗漱用品,还有一台不停闪烁着黑点着无声着跳动着的老式电视机。
学校这一次组织我们出来春游,就是打着体验生活的名号,我以为我一定可以搞定这么简单的旅行,因为白天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完全可以从容应对。
可是看着这样的房间,我却觉得难以忍受。
隔壁不知道是谁的咒骂声鼓动着我的耳膜。而我从小的教育不会让我对这些事情发表任何不合时宜的看法,却无法阻止我在心里不停咒骂。
抬头看了一眼段红尘,她却是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这些地方,没有一点不适。如果是白天的时候,我一定会为她这样的淡定鼓掌,觉得她简直就是泰山崩于眼前都能面不改色,可是现在却觉得她可怕。
这种可怕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太强,让我连仰视她都做不到。有一个念头就这样在我心里生气,或许她至今为止所有的反应并不是因为她的教养有多好,而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一切。
她不在乎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在乎她的境遇,不在乎这个世界的一切。那她在乎什么?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必定会有她所在乎的东西。段红尘心里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走吧。”
“啊?去哪里?”我莫名其妙地看着段红尘往外走。
“我刚才看见有一家诊所还开着门,带你去看看。”
“哦,好。”如果不是段红尘提醒,我自己都忘记了我之前被蛇咬伤的事情。
我立刻笑着跟了上去,似乎小旅馆的那些待遇都不那么重要了。其实段红尘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触,她也有温柔又细心的一面。也许段红尘对我跟别人是不同的,这么想着,连走路都变得轻松又活力起来。
诊所里面坐诊的是一位老医生,一副厚厚的老花眼睛让我非常怀疑他是否会老眼昏花把我医死。
老医生看了看我的伤口用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对我说:“这都已经处理过了你还来看什么,你来我最多给你贴两块创可贴。那蛇刚冬眠出洞,伤害力本来就不大,又还没毒。不过要是有毒的话,估计你还没到这里就已经没了。你看你那个伤口,都快愈合了还来找我浪费时间干嘛。给你开两块创可贴快点去付钱回家睡觉。”
“……”
我听老中医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并无大碍。”
段红尘在一旁听着,然后慢慢点头。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却让我觉得脸都红了。她其实也是关心我的吧?
再回到小旅馆的时候,我又发愁了,走过又长又黑的走廊,两边的房间里依旧传出来那些要投诉学校的咒骂声,我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见段红尘一副坦然接受的表情,却再也生不出一点厌烦的情绪。
我从小就跟不停跟段红尘竞争,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争,至今都没有任何定论。但我知道,我早就已经输了,输在三岁的时候。但是从此之后,不要再输了,否则连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
带着这样一种情绪,我跟着段红尘一起走进了那昏暗的小房间。
可是即使心里说着要放开,身体却总也放不开。不知道是否因为听见旁边段红尘均匀的呼吸声,我的心跳频率也渐渐变大,在这么一个春寒的夜晚里,身体竟然开始慢慢热了起来。
睡意离我不远,却似乎一直无法企及。我清晰地听见段红尘说了一句梦话。
可是当时段红尘说的到底是什么?这件事情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一直困扰着我。
据说,人们常常在听见别人说梦话的时候,会非常清晰且记忆深刻,却在一觉醒来的第二天,会将别人说过的梦话给忘记。
我忘记了段红尘说的内容,却记得段红尘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那坚强里隐隐的脆弱,那似乎等待了千年的孤独,那忍耐接近极限的压抑,还有深深的悔恨和无法掩饰的爱意。
我从来不觉得段红尘是个无情的人,却也从来不知道她竟然是一个如此多情的人。一个人到底要经历了如何刻骨铭心的记忆,才会在睡梦中,毫无意识的时候,流露出这么让人为之悲恸的情绪?
而那个时候的段红尘,不过是跟我一样,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女,原本应该叛逆、美好、活泼、天真、幻想以及淡淡忧伤着的花季。
我想,对于段红尘,以及她层层包裹的内心,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深处。
然后光阴流转,我依然努力追逐着段红尘的步伐,她有的我也要,我还特意在她家附近买了一套房子。
用这样一种亦敌亦友的身份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周围聚集过来越来越多的追求者却每一次都只能大败而归。而那些依旧在坚持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靠近她。我开心着,兴奋着,甜蜜着,期许着,自作多情着,似乎自己真的会是段红尘生命中相对重要的那个人,是别人无法比拟的。
偶尔还会约段红尘吃饭,跟她竞争一些客户,合作一些项目。从没红过脸,却也从未走进她的心里。我以为,段红尘这辈子都不会真正在意什么人,都不会真的爱上谁。
可是后来,我却发现我错得离谱。段红尘刺开了周围所有的人,却唯独将那个最柔软的地方给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叫——萌萌。
任何人都知道,段红尘并不喜欢别人到她家里,不喜欢别人随意触碰她的东西,所以她家到现在为止,连一个保姆都没有。段红尘一个人的家,只怕连段家老爷子都没有进去过吧!
我想,除了段红尘的特别助理,只有我是去她家去得最多的人了。
可是这一次开门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不得不拼命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惊讶,上下打量着这个女人。
她的打扮非常随意而居家,比起钟点工,更像是准备长期住在这里的女主人。她其实长得挺漂亮,一张脸素面朝天却也一点不差,一双眼睛灵动地转着,特别亮。她一看见我就递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得如同春天绽放的花朵。可是我对着她,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似乎有一种自己保存了多年的重要东西,很快就不会属于自己的危机感。
我努力告诉自己,或许是因为段红尘这段时间太忙了,所以才特意请的保姆。
我让她去厨房做一些好吃的,她微微惊讶了一下却还是去了厨房。
可是这些时间足够我将段红尘的家打量清楚了。似乎少了一些名贵的古董。段红尘喜欢古董,而且对此颇有见解,她所收集的古董无一不是非常珍贵的。桌子上似乎也摆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还有零食。段红尘很少看这些杂志,她基本上看的都是商业杂志,零食更是基本不吃。
没看一会儿,就看见厨房里传来一股股奇怪的焦味,还伴随着一些黑烟慢慢飘了出来。那双亮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说:“你在外面等着,不用过来帮忙,我可以的。”
看着她信誓旦旦地说着,我无奈只有走到客厅等着。
过了大半个小时,她终于端了一碗清水挂面出来,色香味……都没有。我原本不打算吃了,却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期待着,似乎就算有拒绝的话也让我没有办法说出口。
但是我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吃面条了。
随意找了一个借口便有些狼狈地离开段红尘家,想要查查那个在段红尘家的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却发现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再次去段红尘家,是为了送那个女人。有的人天生就容易迷路,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迷路的她了。可是我却主动要送她回家。
因为这段时间,约段红尘一起出门吃饭,她却总是推脱,似乎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她去做一样。
一路上听见她话语里隐隐一些敌意,我却觉得舒心了很多。她对我有敌意,是不是证明我对于她来说,是有威胁的?
可是这样的心情并没有维系多长时间。因为没多久,我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就被我眼前的画面冲击了个粉碎。
我第一次看见段红尘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就好像那个人是她的全世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跟那个人比起来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段红尘温柔地看着她,温柔地说话,温柔地替她夹菜。
或许她认识段红尘没多久,并不了解段红尘。可是我却是知道,段红尘这二十多年来,从未如此用心地对待一个人,好像她的生命就是因此而绽放一般。
可是孟晓佳,她有着普通的一生,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经历,她的一切都是如此普通,甚至她差一点结婚了!她为什么可以引起段红尘的注意?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一直跟在段红尘身边,与她一起长大的我?
我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否则我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就这样要被一个空降的人给抢走了!
我用力捏紧手中的纸,将那些资料揉成了一团,狠狠丢进了垃圾桶!
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段红尘的,或许从第一次看见段红尘开始,或许是从与她频繁接触的时候开始,可是我知道,从小到大,我的视线一直锁定着她,她随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想,我这辈子,只会爱上这么唯一一个人了。看着段红尘毫不留情地拒绝她的爱慕者时,我曾经试探着问过她,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一段感情。
当时她回答我的是,她无法再接受任何一段感情,因为她的感情已经掏空了,所以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所以我决定,只要能待在她的身边就好,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等她什么时候难过了回头了,会发现,有这么一个人一直在她身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
而这个人又算什么呢?
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色的液体,放在灯光下轻轻摇晃着,品尝着。
对了,红尘好像一直称孟晓佳为“萌萌”。
“萌萌。”我嘴角花开一抹讽刺的笑。我终于想起来,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段红尘做梦都叫着的名字,就是这么两个字呵。
“萌萌。”
“现在,你必须给我去开拓跟美国MLHR公司的业务。”面前威严的男人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跟我说话。
“如果我说不呢,我亲爱的父亲?”
“那么你答应跟闫家联姻。”
我轻轻笑了起来,将手中鲜红的酒倾数倒入,说:“父亲,这个年代了您还要用商业联姻这一招么?”
“这对我来说是最省事的一招。”他说:“我们邹家最近几次的投资效果并不好。”
“这并不是我要求的,父亲。”
“邹家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这些年任意妄为,不顾我为你铺好的路,你以为我会让你继续这样下去么?你是我的女儿,我让你做什么你必须做,我邹家不留没用的人。”我的父亲,从来不允许别人忤逆他,独断专行的邹家家长。
“不要以为我不会赶你出邹家,你以为离开了邹家,你还能像以前那样追求你想要的东西吗?”
我看着我的父亲用力甩了袖子离开,背影决绝地一如当初她甩开我的母亲。
我看着镜子里浓妆下苍白的脸,知道自己的勇气成功被父亲的一句话打碎了。如果离开了邹家,我便再也不能站在段红尘身边看着她了。
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我一直以为,我会非常坚强,我可以对除了段红尘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在乎,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是那么懦弱,我害怕的事情那么多,我从来都如同三岁时候那个被两节蛇身吓懵的小姑娘一样,一旦有了什么危机就会失去了反应的能力,会退缩。
可是我会好好拉好在美国的这一条线,等我成功之后就会回国。
离开的时候,我那么天真,希望自己回来的时候可以像当初一样看见一个人生活着的段红尘。
可是周筠雅那个女人的一个电话,却让我乱了心。
周筠雅那个女人,一直讨厌着段红尘。我知道她嫉妒,她嫉妒的是自己亲爱的哥哥最爱的女人竟然是段红尘。这件事情多么可笑,她竟然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亲哥哥。
“你可以爱着与你相同性别的段红尘,为什么我就不能爱上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如果爱可以找到理由的话,为什么还会爱?如果爱可以轻易抽身的话,为什么还会痛?如果爱可以不去争取的话,为什么还叫爱?邹匪思,如果你连这一点都没有弄清楚的话,你还敢说你爱段红尘?”
周筠雅的话一字一句都像一根锥子,深深地刺进我的心里。如果爱可以轻易放弃的话,那是否叫真爱?
我反复思索着周筠雅的话,嘴上的回答却完全背道而驰:“周筠雅,我不是你,有些东西你就算强抢,也是抢不到的。”
电话那头的周筠雅微微嗤笑了一声说:“邹匪思,我没想到,原来你竟然是如此无私的一个人吗?真是没想到。”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我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段红尘跟孟晓佳,原来是真有那么一回事。
我看着周筠雅给我发过来的照片,看着段红尘眼神中好不掩饰的宠溺,压抑了这么就的妒意终于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才没有那么无私,我怎么可能让段红尘爱上别的女人,怎么可能让段红尘跟别的女人携手一生?段红尘,就应该是我一个人的,她就应该是我一个人的!
我没有多犹豫就将那张照片发给了段老爷子。只有让段家老爷子亲自出马,她们才会分开。
我一边加快了与MLHR公司的合约,一边打听着国内发生的事情。
果然,没过多久,周成宇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我段红尘因为拒绝跟孟晓佳离开,被段老爷子软禁了起来。段老爷子还威胁段红尘,如果不跟孟晓佳断绝来往,就断绝父女关系。
我想,至少在对待父亲这件事情上,我跟段红尘是同步了的。我们都有一个独断专行,喜欢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我们的父亲,我跟段红尘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吧?看,段红尘也在父亲的威胁下,退缩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的心情竟然那么好。因为这或许意味着,段红尘并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叫孟晓佳的女人吧?
我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闫君望和宫竹的结婚请帖,微微笑了起来。
跟MLHR公司的合约已经谈妥,明天签约之后应该就可以回国了吧。闫家与宫家的联姻,段老爷子一定会带段红尘一起去的。
刚下了飞机,我来不及倒时差就急忙朝着婚礼会场赶。我稍微迟到了半个小时,应该并无大碍。
可是刚赶到,我便看见了那一幕。段红尘被一群人团团围着,他们都在认真听台上新郎新娘说话,他们头上的吊灯摇摇欲坠,段红尘却没有办法从人群中走出来。
我愣在当场没有动,却看见孟晓佳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将段红尘压在身下。
看着段红尘抱着孟晓佳焦急离开的身影,我的全身如同坠入了冰窖。原来,无论我如何努力改变自己,我都还是那个我,那个一旦遇见了什么危机的情况就会愣住或是退缩的我。我连那个看起来永远傻乎乎的人都比不上,我竟然没有在看见那灯掉下来的第一时间冲上去。
所以,段红尘才不会选择我吧?所以我这样的人才不配得到她的爱吧?
这么一个人站在外面笑着,蹲在地上大声地笑着,我嘲笑自己竟然是如此自以为是,却摸到脸上滚珠般落下来的眼泪,烫湿了我鲜红的晚礼服。
和孟晓佳的这一场对弈,我尚未落子就已经输了,输得倾家荡产,输光了我这二十多年所有的坚持与执着,输掉了我继续爱段红尘的资格。
我不知道我坐在地上多久,我知道我站起来的时候,没有人会发现我曾哭过。
我跟着段老爷子的车一起去了医院,孟晓佳的头已经包扎完毕,可是她却依旧昏迷着。
段老爷子对段红尘说的话却依然决然:“我说过,让你断绝跟这个女人的来往。这一次她救了你,以后一定会以此为要挟。”
段红尘紧紧握着孟晓佳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却露出一丝猩红:“我宁愿她要挟我,只要她留在我身边。如果她肯醒来,无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会照单全收。爸爸,您懂爱吗?还是这么多年您的心早就已经被金钱和权势麻痹?”
“你!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父亲!”段老爷子显然很激动。
段红尘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小声的姿势,示意段老爷子小声说话。她说:“我当您是我父亲我才会任由您将我软禁了这么多天,我忍着不出来见她就是不想让您太生气,不然您的那些手段根本拦不住我。可是那是在我知道她还好好的前提下。”
“我,我要冻结你所有的银行账户,所有的钱。”段老爷子的声音竟然不自觉地调到了跟段红尘一个声量。
“爸,钱对我来说,不值她一根头发。我可以为她失去一切,包括我的生命。爸,您还记得您曾经爱过么?”
这么说着,段红尘竟然一句话不在跟她父亲说了。而段瑞显然因为女儿的提醒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也不再说话。
我的心却已经凉了个透。孟晓佳,你何其有幸,可以让段红尘抛弃一切地爱你?
就好像周成宇说的,有时候,你会被别人的爱所感动,因为你发现你根本无法如此毫无保留地爱上另一个人。周成宇说:“在段红尘和孟晓佳面前,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所谓的爱是多肤浅,因为我根本无法为了任何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生命,而那些我可以牺牲的,都是一些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所以,在走进没有段红尘的段家老宅看见周成宇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心照不宣的打了一个招呼。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自己永远都无法得到了,可是如果我们努力一点,或许段红尘和孟晓佳可以拿到。
所以我想,如果段老爷子不点头同意的话,我的良心一定不会允许我去见段红尘的,这是作为我当初自私地将照片发给段老爷子的惩罚。
我想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爱了她这么多个星转流年,却又最后放弃了继续爱她。弱水三千,却唯独没有我的那一瓢。
或许当初父亲替我取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我有今天:“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
作者有话要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出自诗经,匪我思存和匪我思且的意思就是:美女虽多却没有我的意中人。就是弱水三千却没有一瓢给我饮的意思 哇卡卡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