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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辘辘而行,林间的露水沾在马匹的毛发上边,映着阳光闪闪的发亮,直照着人的眼睛,晃得有些晕。马车缓缓行进着,车轮碾过路面,发出了沉重的吱呀声,一直延绵着,直到行至阙里。
阙里乃是孔子后人所居之处,赫连睿大吃了一惊,原来想着孔子后人所居,也该是高门大户,朱阁雕栏,没想到下了车以后,面前出现的是一排排的泥墙草房,他转脸望着邹山县令道:“这是孔子后人所居之处?”
邹山县令点点头道:“皇孙殿下,孔子后人因为继承先祖遗志,倾心于教书育人,对于家境贫困的学生,一般不要束脩,而孔子家的公中田地所种的东西仅仅只够他们和学生裹腹,所以房子自然是修不起来了。”
正说着话,旁边一所屋子里边涌出几十个人来,他们皆穿着儒服,只是很多人的衣裳上边打着补丁,看上去穷困不堪。走在最前边的看起来该是孔子后人,颇有坐馆先生的味道,他走上前来带着众学生向赫连睿行了一礼:“孔门学生叩见大虞皇孙殿下!”
赫连睿赶紧让他们不必多礼,笑着对那领头的孔子后人道:“我也修习儒学,算得上是儒家弟子,怎敢让孔圣人的后裔向我行此大礼!”
那人听着这话,眼圈都激动得发红了,东鲁国君从来便不对孔子重视,以至于孔氏家族日益衰败,连好房子都没有了一幢。而这位异族皇孙,竟然如此对孔圣人推崇,怎么不让他感动?他赶紧弯了腰将赫连睿请了进去,喊着人沏茶。
慕媛跟着进了房子,仔细打量,见着屋子实在破旧不堪,墙壁上一处处的缝隙,都能看到外边的日头影子,风呼呼的从那些缝隙里边钻了进来,吹得人全身发冷。她和赫连睿薛清都穿得扎实,每人身上穿了件中毛衣裳,因为体弱畏寒,她还戴了个昭君套儿,一双手套在一个手笼里边,可依旧还是觉得有些冷。看了看那些衣衫褴褛的孔门学生,她不禁心里生了些同情来,暗暗推了下赫连睿:“殿下,你瞧这屋子如此简陋,孔圣人的后裔和众多学子个个面黄肌瘦,不如赏赐他们一幢屋子,钱帛若干,也好让他们专心向学。”
赫连睿正皱着眉头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听着慕媛小声提议,心里豁然开朗,点了点头道:“媛儿想得周到。”他走到屋子中间大声说道:“邹山县令,我大虞素来行尊师重道之职,尊师能令天下人得到教化,能富国强民,为何这孔圣人故里却如此不重教育?”
邹山县令苦着一张脸,心里想着这大虞皇孙真是吃饱了饭撑着来管闲事,这东鲁国的事情难道还得他大虞皇孙来指手画脚不成?可一想着东鲁乃大虞的附属小国,自己若是惹怒了这位皇孙殿下,他一生气,回去告诉大虞皇帝,到时候自己可真是下场悲惨。所以,即便他心里不乐意,可也还是毕恭毕敬的低头答道:“下官对孔府后裔照顾不周,还请皇孙殿下宽恕一二。”
赫连睿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也不和他多计较:“你现在速速派人去取黄金一百两过来交给孔圣人后裔,让他们修建一幢能遮风避雨的屋子,另外每年赐金子五十两,帛百匹,以供他们的吃穿之用。”
邹山县令瞠目结舌的望着赫连睿,一张脸拧成了一条苦瓜模样:“皇孙殿下,我邹山县委实太小,这钱一拿过来,县里库房恐怕要空了一个角,皇孙殿下请恕罪,下官万万不敢。”
慕媛见那县令站在那里,满脸为难神色,知道这事他也不敢做主,可看着眼前的孔门学生们一个个衣衫褴褛,不由得心里格外同情,她上前一步,站到赫连睿身边对那县令道:“若是说取一百两黄金便能让邹山县的库房空了一角,那你这个县令当得也可真是好,不如我和皇孙殿下回去,帮你在国君面前夸奖你几句?”
听着慕媛伶牙俐齿的反诘,邹山县令只觉自己一身热腾腾的,额头上不住的冒着汗珠子,不敢抬头看赫连睿和慕媛,只能战战兢兢的回答:“下官政绩只是平平,不值得皇孙殿下和……”他抬头望了望慕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和公主殿下去向国君提及。”
“既然如此,你便速速去取黄金一百两过来,至于每年给孔府的开支,我们自然会回去和你们国君说,让他从国库里贴补过来。”赫连睿听到邹山县令竟然将慕媛错认为公主,心里很是欢喜,也不一味追究下去,只让他拿一百两黄金出来便作罢。
邹山县令见自己今日死活是要被雁过拔毛了,只能苦着脸吩咐身边的县丞速速回去接金子过来,而周围的孔门学生听到赫连睿和慕媛的话,皆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孔乘带领着众人跪倒在地,连声高呼:“大虞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真是没想到,以前便他们贬为“胡虏”的大虞皇帝,竟然能对孔子如此推崇,甚至还设法替他们解决了衣食之忧,众人站起身来都仿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般,望了望到处漏风的屋子,再望望站在屋子中央的一对年轻男女,眼里满是感激。
不多时,邹山县丞便带人捧着一百金过来,也不顾邹山县令脸色发黑,双手托着那个盛黄金的盘子弯腰呈了上来。赫连睿将盘子接了过来,亲手将黄金交到了孔乘手里,笑着对他说:“我心慕儒学久矣,不知道是否能忝列门墙,亲耳听听圣人后裔教诲?”
孔乘满心欢喜,哪里会推辞,于是引着赫连睿和慕媛到了隔壁上课的屋子,迎着他们俩在屋子里边坐下,那个领着孔门学生出来接待的夫子开始讲解一章论语。这一章本是赫连睿很小的时候便学过的,所以听起来也轻松,赫连睿一边听着他讲解,一边回顾着慕昭仪和自己解释过的内容,觉得差别也不是很大,只向那位夫子简单的提了几个问题,那夫子倾自己全力细致的向他解释了一番,心里也很是惊讶,不由得佩服这大虞皇族竟然不似东鲁国的几位皇子,一个个都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顾圣贤之书,难怪大虞会兴盛,东鲁会衰败,一边解说,一边掉下泪来。
赫连睿见他那模样,不由吃了一惊:“先生,莫非我冒犯了你?”
那夫子擦着眼泪道:“无妨,在下只是突有感慨而已。”
慕媛在旁边看了心里暗自好笑,这位夫子也真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正欲也开口向他提问,就听外边一片喧哗,有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外边响起。
“何事如此喧哗?”赫连睿站了起来,身边的孔门学生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只见离学舍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老妪,被几位官兵拖着往一旁去,可她却似乎爆发出来无限力量一般,只是在地上一味的撒泼打滚:“我要求见大虞皇孙,我要伸冤!”
慕媛望了赫连睿一眼,心中暗自得意,赫连睿才到这里一日,这邹山县的人便把他看做清明圣君了一般。“情人眼里出西施”,虽然赫连睿资质不甚出色,可在慕媛眼里看着便已是绝顶聪颖了,见他被人推崇夸奖,心里不免得意。
赫连睿见那老妪穿得破烂,被几个军士拖曳着,几乎在泥地里打滚,可依然不肯这般屈服,好像也颇有一身力气,只在泥地里挣扎,始终没有后退半步。赫连睿见她一副忽忽欲狂的模样,心里猜测她家中肯定突遭变故,或是受了冤狱,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高声喝道:“快快住手!”
那邹山县令跟在赫连睿身后,额头上的汗珠子越发的冒得多了,原来还以为接待这位大虞皇孙殿下只是小事一桩,接待得好,他们回去向国君夸奖一番,说不定自己还能升上一级两级的,可现在看起来只要不被贬官就行了。
那老妪乃是邹山人氏,姓鲁,老伴去得早,膝下只余一个儿子,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又帮他娶了一房媳妇,两人在驿站旁边开了个小茶水铺子,兼炒点饭菜供来往客商食用,一家人小日子过得甚是和美。
不料因为儿媳生得美貌,竟然被一位绰号“杨百万”的富家翁看上了,便一心想着要将她夺过去做姬妾。没想到鲁老太的儿媳却和自己的夫君感情甚笃,无论是威逼利诱,都没能让那女子动心,死活不肯离开鲁家,于是那杨百万便想出个恶毒的法子来。
一日杨百万用计将那鲁老太的儿子赚进府里,然后命人在他身上塞了些钱财,污他做贼,若是不将妻子让出,便要去官府告他入室行窃。那鲁老太的儿子怎肯相认?于是彼时便揪打了起来,混乱里边,一个家仆绊了下脚,额头撞到假山突起的地方,当场就没了气息,那杨百万见了满心欢喜,一条绳子将鲁老太的儿子捆了送到官府里边,告他入室行窃、杀人之罪。
那老妪的儿子本来就已经在杨百万府上被打得奄奄一息,关进牢房里边又染了病,没得两天便伸了腿儿闭了眼睛。邹山县令见人死了,通知鲁老太来领尸,谁知那鲁老太却死活不干,只在县衙前边打着滚,哭天喊地的控诉着邹山县令只维护有钱人,妄断人命,自己一定要替自己儿子讨个清白。
邹山县令因收了杨百万银子,哪里肯答应这鲁老太的请求,只是闭目不视,塞耳不闻,叫衙役们将那鲁老太叉了出去。那杨百万于是趁机向鲁老太说,若是她的儿媳愿意给自己做妾,他便去衙门撤了状子,还鲁老太儿子一个清白。鲁老太劈脸大骂,只骂得杨百万灰溜溜的闪到一旁,没料到这儿媳却走了出来,坦然道:“你若是愿意我穿着孝服进你府里做姬妾,我便答应。”
那杨百万见着那儿媳穿着孝服的模样,那真是一枝海棠压春风,虽然素净,但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妩媚无比,他那一身贱骨头早已经轻了三分,赶紧笑着答应下来,也没去管这事情合不合规矩,一心只想抱着美人好好*一番。
鲁老太见儿媳竟然答应了,不由得破口大骂她不守妇道,夫君尸骨未寒就想着送给别人去做姬妾。那儿媳抹着眼泪道:“我服侍婆婆大人好几年,婆婆从未如此骂过我,可媳妇也不求婆婆宽恕,是媳妇不孝,只求婆婆以后一切安好。”
见着儿媳跪在面前,悲悲戚戚,一双妙目哭得像两只桃子一般,鲁老太长叹了一声,转过背儿去,擦了擦眼泪道:“你去便去罢,何苦跪在我面前让我看着难受,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东西,在这里只能脏了我的地!我也不用你替我儿穿着这孝服,你都和别人去做鸳鸯了,何苦守着那名义儿!”
鲁老太的儿媳妇只是低首呜咽,不肯说半句话,也不肯起来,只是跪在地上垂泪不止,看得鲁老太心里一阵烦躁,索性走出门去,随她一个人跪在那里哭哭啼啼。
当天夜里,那杨百万便派人一乘小轿过来,鲁老太的儿媳果然是穿着一身孝服,全身缟素,没有一点喜庆的颜色。不顾鲁老太转过身不看她,那儿媳向她拜了一拜,便撩开帘子钻进了小轿里边。等那轿子起身了,鲁老太追到门边,眼睁睁的着看着那桃红小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回头看看屋子里边空荡荡的,再也听不到儿子儿媳的说话声,心中大为悲戚,放声大哭起来。
第八十八章 断案
月夜宁静,鲁老太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怎么也合不上去,儿子儿媳都不在了,一种凄凉的感觉充斥在这座小院子里边,久久不去。鲁老太悄悄的爬了起来,端了条凳子坐到了小小的院子里边,看着天上那弯残月,眼泪又哗哗的流了下来。
突然,寂静的月夜里一阵喧哗之声,不久就听着有人冲了过来拍着门板喊:“鲁老太,可不得了啦,出大事了!”
鲁老太听着外边那人声音焦急紧张,赶紧过去打开了门,就见一个街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你那儿媳,将那杨百万给杀了!”
“啊?”鲁老太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儿媳……杀了杨百万?”她突然深深的懊悔起来,自己骂她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亏得她一声不吭的生生受着这话儿,原来是心里早有计较了。鲁老太擦了擦眼泪,望着那街坊道:“我那儿媳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街坊喘了口气道:“听说她上吊自尽,被人救下,但现在已经被杨百万府里的人送去县衙了,你快去看看罢。”
鲁老太哪里还敢耽搁,飞着一双脚板便往县衙跑,到了那里的时候,就见那里围着一群人,自己的儿媳被几个衙役押着跪在地上,一身雪白的孝服在那暗夜里格外扎眼,只是那孝服上边的点点血迹又看得她眼睛一红,眼泪珠子滚了下来:“好孩子,你这是何苦!”
那儿媳也不抬头,只是低首答道:“婆婆,媳妇不孝,就跟着夫君去了,但愿婆婆在世安好,长命百岁。”
鲁老太哭得昏头黑地,可无奈儿媳终究是杀了人,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关到大牢去了,只等着刑部批复下来再问斩弃市,自己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今日听外边议论说大虞皇孙来祭孔,县太爷在他面前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不恭,竟然乖乖的取了一百两黄金送去孔府修院子。鲁老太听着他们闲话,不由得心里暗自生了几分希望:“这大虞皇孙为何如此得势,连那县令都不敢忤逆于他?”
“唉,谁叫咱们东鲁乃是大虞的附属呢,大虞的皇孙,县令敢得罪吗?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呢!”旁边那个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也只怪咱们国君朝臣们只顾着自己寻欢作乐,也不想着如果兴国安邦,哪天我们东鲁若是强盛了,便也不要受这污糟气了,竟然要向胡狗俯首称臣!”
旁边有人接口道:“噤声!莫议国事!”
那人看了看周围,见只有几个老街坊邻居,笑着应承了句,转脸见鲁老太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似乎若有所思,拍了拍桌子道:“鲁老太,若是你能近得了那皇孙殿下的身子,向他呈递了状纸,恐怕你媳妇还有救呐。”
听了旁人煽动,鲁老太也升起了希望,赶紧寻了旁边一个秀才,将那事情经过写了张简单的状子,怀里揣着便朝孔府奔了去。一路上来得还顺当,可快到孔府那破屋子前边时,却被大虞的军士给拦住了:“兀那婆子,皇孙殿下正在孔府问学,休得靠近!”
鲁老太见着明晃晃的刀枪,心里也胆怯,但她究竟是在外边摆过摊的,嘴巴子会说话,又因着一心想将媳妇救出来,所以也不顾害怕,只是堆着笑道:“这位军爷,老婆子听闻大虞皇孙殿下天人化身,一心想求他为老妇伸冤,我们县令实在糊涂,错断冤案,我儿子身死大牢,儿媳现在命悬一线,老妇别无他途,只能冒死来求见大虞皇孙殿下。若是几位军爷拦阻,老婆子愿死在此处,但只求军爷将这状纸呈给皇孙殿下。”
那几位大虞的军士见着鲁老太说得凄苦,又真的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雪白的状纸,还听着她字字句句皆在赞扬皇孙殿下的聪明睿智,不由得心动了几分,一个军士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去罢,只是注意不要冲撞了皇孙殿下。”
鲁老太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朝几位大虞军士行了个大礼:“老婆子谢过几位的大恩大德!”擦干了眼泪,飞快的往那学堂跑了过去,没想到跑到面前,已经看见那扇大门了,只要再走两步就能走到屋子里边去,这时一个县丞带着几个衙役走了过来,一见鲁老太,这可是识得的,又见她手里拿着雪白的纸张,分明是想来告状的,朝衙役吩咐一句,要她们将她叉了出去。没想鲁老太索性撒泼打滚起来,高声大叫,竟然还真把里边的赫连睿惊动了,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见着几个衙役拖着一位老妪,赫连睿心里老大不喜,赶紧喝令住手,那几个衙役见赫连睿出声,哪里还敢说多话?赶紧将鲁老太放开。鲁老太见一位穿了件大氅的年轻人才喊了一句,那些衙役便赶紧松手,心里想着这该就是那大虞皇孙殿下了,干脆也不站起来,只是手脚并用的向前爬行几步,朝着赫连睿直磕头:“皇孙殿下,老婆子有冤案!”
慕媛跟在赫连睿身边,看着鲁老太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衣裳已经在刚才的拽拉中被撕下来一只袖子,露出里边老旧的深褐色中衣,脚上的鞋子已经掉了一只,裤腿上边全是泥土灰尘,她的手抠着地,上边渗出了血迹,长长的一条流了下来,在她身后扒出了一条带着血色的印迹。慕媛心里忽然很沉重,她想到了多年以前的自己,家里遭了冤案以后,自己也是这种忽忽欲狂的神情,只恨不得能找到一个可以为自己出头的人,将一切都扭转过来。
“殿下,我们不如问问这位阿婆有什么冤情?”慕媛碰了碰赫连睿的手,低声说道。
赫连睿本来便很是同情鲁老太,听慕媛开口,更是立即点头赞同了:“这位老人家,你有什么冤情,且慢慢说来听听。”
鲁老太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一边抹着泪,一边呜呜咽咽的将事情说了一遍:“皇孙殿下,我本来有状纸的,只是刚才和他们厮打,全被撕碎了,但老婆子所说,句句属实,若是不信,可以派人打听便可见分晓。”
赫连睿和慕媛看了过去,方才鲁老太和军士们打斗的地方有一些撕碎的纸片,有一些被风吹着上下飞舞着,就如清明扫墓烧的白色纸钱一般,不免心里凄凉。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被那杨百万给毁了,着实可恶。赫连睿回过头去望向邹山县令道:“这位老人家说的可属实情?”
邹山县令红了一张脸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默然不语。赫连睿见着有些生气:“县令大人,莫非你治下出的这事情,你自己竟然毫无所知不成?”
邹山县令被赫连睿欺压了一上午,心中有气,现在见他步步紧逼,不由得横下心来:“这乃是我东鲁国邹山县,皇孙殿下难道不觉得管得有些太宽?”
这分明是狗急跳墙,看起来这邹山县令是以为“强龙不压地头蛇”了。只是他说的也没错,现在是在他邹山县,赫连睿虽然贵为大虞皇孙,可断断乎没有到东鲁来断案的道理。慕媛见着那邹山县令开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心中一急,这县令若想来个鱼死网破,将自己和赫连睿杀了,倒也不是一件难事,这邹山多多少少也该有些用于城防的军队,而自己和赫连睿出来只点了一百人马跟着,只怕难以对抗。
“县令大人,你说的话虽然不错,可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可愿意为这桩显而易见的冤案付出你满门抄斩的代价?”慕媛笑吟吟的望向那县令,一张小脸虽然笑靥如花,可说话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似乎有一种让人心头一凛的感觉:“若是你想要来硬的,可别忘了,我们大虞十万精兵就在附近不到四十里的地方。不要以为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这火实在是太弱了,都用不着远水来救。”慕媛骄傲的抬了下下巴,指了指站在两旁的大虞军士道:“我们大虞的精兵,来对付你那些没有训练操持过的队伍,以一敌十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邹山县令望了望身材高大的大虞军士,又见他们手中握着的明晃晃的刀枪,不由得气势弱了几分,耳边又听慕媛道:“或者,还有一种更快捷的方式。”在他还没弄懂什么情况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抓住了,回头一看,皇孙殿下带着的那个随从已经把他的手牢牢抓住,一个微微有些尖细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县太爷,你是想要那些贪墨的银两,还是想要自己的命呢?”
这完全是没有遮掩的威胁,邹山县令哭丧着一张脸,刚才想和赫连睿一搏的豪气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他连连点头道:“还请皇孙殿下断案。”
鲁老太本来是绷着一张焦急的面容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谈话,见邹山县令态度强硬,不由得担心起来,直到听了这话,一颗心才放踏实,眼泪珠子纷纷坠落:“皇孙殿下,请替老婆子主持公道哪!”
赫连睿低□子将鲁老太搀扶了起来:“老人家,不要着急,我自然会还你公道。”他转身向身边几个侍卫交代了一句,几个人行礼散去,不到半个时辰便都回来了,大声向赫连睿禀报:“皇孙殿下,这鲁老太说的都是实话,她那儿子被污白日入室做贼,属下去看过了那杨百万的府第,墙砌得异常之高,根本不可能翻墙进去。众人都说这鲁老太的儿子身子瘦弱,断断乎不可能逾墙而入。况且听街坊们说鲁老太家自己开着茶坊也能颇能赚些钱财,并不缺吃少穿,他儿子又怎会去入室行窃?”
赫连睿转头看向邹山县令:“县令大人,你觉得这百姓们所说,属实否?”
邹山县令哪里还敢强嘴,只能自认倒霉:“是下官一时糊涂,断案断错了,见那杨百万人证物证俱在,这才判了冤案,只是这鲁老太的儿媳杀人却是属实,已经呈报刑部,就等批复了,下官这个可做不了主。”
“鲁老太的儿媳杀杨百万,是因要为自己夫君报仇,此乃节烈女子,值得赞颂,又怎能以一般杀人看待!”赫连睿不悦的看了邹山县令一眼:“你这断案,甚是离奇,大错特错!”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邹山县令只能应到底了:“是,下官糊涂,下官糊涂。”
“这样罢!”赫连睿大声说道:“快将那鲁老太的儿媳放出来,让她们婆媳团聚,刑部那边你便不要管了,我自然会派人去和你们国君说,只是你须得给鲁老太黄金……”他看了看慕媛,低声道:“媛儿,该给多少钱合适?”
慕媛见着邹山县令的两条眉毛都成了个倒八字,不由心里痛快:“殿下,那杨百万送了他多少,就叫他拿多少赔给鲁老太。”慕媛望着邹山县令,假装恶狠狠道:“你不要说他只送了你十两银子之类的话,我可不相信买通你判个杀头之罪只要这么点钱。”
“……他送了五百两银子给我。”邹山县令狠狠心,闭着眼睛说了个价格,这可是那杨百万送给他银子的一半,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就如长着腿般从自己的库房里跑了出去,他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来。
“什么?你这也太没见过银子了罢?一条人命才五百两!”慕媛惊讶的说了一句,故意将声音说得很大,让旁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时摇了摇头道:“她们孤儿寡母的,家里又没有了主劳力,这五百两银子怎么过日子!”
“是,太少了些,至少也得拿一千两出来才行。”赫连睿也附议着,望了望低着头站在一旁的邹山县令道:“你现在快些派人去将鲁老太的儿媳放出来!”
“下官遵命。”邹山县令此时哪敢说半个不字?只听到周围的人都在气愤的议论着这事儿,人人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了过来,那目光便如利箭一般,刺得他全身都有疼痛,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狗官!”不知道谁扔了一块石头过来,正砸到了邹山县令的皂靴上边,就见那黑色的靴子上滚出了一条灰扑扑的印子,有人开了这个头,马上便有人跟着扔东西,不一会邹山县令便被土块石头砸了个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