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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增闻刘病已之语,转头看向门外,秋风卷起落叶,伸手指了指还停留于树上的叶子,“琵琶呀,就像那风雨再大都不会掉落的叶子,我与她说过多次,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可她就是不听,非执拗跟在我身边,还言除非我娶妻她才会离开,这让我如何忍心将她赶走呢?”
“我常以为你对不住成君,可我与你又有何差别,只怕比你还过分些,至少你有那样甜蜜的回忆留给成君,而我与琵琶……如此论起来,我倒是没有资格为成君不平了。”韩增苦笑,琵琶的心意他很清楚,可他知道自己给不了琵琶对自己那样的情,所以他拒绝,而拒绝无用后,他便由着琵琶,权当什么都不知。
“我本想着,成君在宫中时,每见琵琶后便念叨着你二人的婚事,如今她不在宫中,我便替她将她放心不下的事皆解决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只是你这桩大事,怕是我也无法,一道圣旨倒是可以如了成君之愿,却怕是将你二人困住罢了,也罢,男女之事,终非这样简单,随着你便是,只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一人到老,该不会真想待天下一统后再考虑成家之事?”
原本刘病已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哪里知道韩增还当起了真,立马起身作揖,“陛下圣明,臣正有此意。”
这倒是让刘病已哭笑不得:“成君若是知道你真有此想法,非是推脱之意,只怕得为你操碎了心,她一直拿你当兄长,你的婚事一直挂在她心上,你说要天下一统才肯成家,那你可知这天下如何才算一统,又要到何时才能如你说的那般?”并非刘病已没信心,他也有韩增这样的雄心壮志,只是他清楚,要一统天下不是一场两场战争便可以的事,等到那时,韩增都不知多少岁了。
“成君更在乎陛下的天下,陛下今日若不来,臣明日也要入宫求见,在长安这几年,人也懒了,却是该至边关看看了,还请陛下恩准!”
“韩增,我曾因成君对你多有提防,而如今我却以为是知你的,你留在长安不过是怕大将军走后,得知我计划之后,成君会被牵连,你为成君也是有心了,就连岳父寻你之时,你的条件竟是保成君无事,岳父所允之事也是我所应下的,只不过我们二人皆未做到,你护不了她周全,我一道圣旨将我们两墙相隔。”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是毁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样的感觉刘病已懂,刘病已分不清韩增的爱、霍成君的爱、琵琶的爱孰轻孰重,但明白韩增对于霍成君远远超过了自己,而琵琶对韩增又超过了霍成君,有些事终是无奈。
“韩增,你可曾悔过,当时大将军托邴大夫为媒,撮合你与成君,你却因怕我猜忌而拒绝了,若非如此,或许你与成君如今尚锦瑟和鸣?”
韩增摇摇头,并未答话,他不知自己可否后悔,但他明白,即便自己当时选择与霍成君在一起,刘病已如今的决定也不会改变的,霍家之祸并非因为霍显毒害许平君、刘奭,还有什么车驾逾制这些原因造成的,霍家势力之大,若是放任不管,刘病已这个皇位岂能做得安心?说到底,刘病已心中的江山比情爱更重,此乃大汉之幸,亦是霍成君之悲。
“陛下可曾悔过让成君入宫?”
“我也曾思索,成君若不入宫不会至如今这般,但我却从不悔,至少我们还有五年的时光是在一起的;况且,你也该知道,无论成君入不入后宫,霍家的权势我都会削弱的。”
“说起霍家,有一人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茂陵徐福。”提及此人,刘病已双眉微皱,似是在思考,可实际上,这个人刘病已怎会忘记。
“徐福曾多次上书道霍家权势渐大,需早取措施防范。”当时刘病已若是听了徐福之言,霍家的罪过远不会至此,至少霍家是没有机会可叛乱的,霍禹的性命或许也能保全,可刘病已却是故意视而不见,都只道他是为霍成君,他是顾念霍光才将事压下,却不知他是故意为之,故意对霍家放之任之,只有到权势达到一定的高度时,霍家之人自会得意忘形,而又将他们从那个高度拉下时,心中的不满才会更强烈,才会做出谋反这样的事。
若说霍家的谋反计划太过没脑子,那么刘病已的逼反计划确实乃精心策划,从霍光死的那一刻就开始实施了,这样的较量,霍家自是必败无疑,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怪也只能怪霍家太沉不住气了,只能怪刘病已的手段太过厉害,根本不给他们反击之力。
刘病已对这个徐福自是有印象的,虽知他的话并非无理,但那个时候刘病已正在撒网,怎么会愿意就此收手,因而未理会徐福,甚至还将此事与霍成君言,也是冲着霍成君的面子,提醒霍家收敛些,一面最后的下场凄惨,霍家终究还是未能听从霍成君的劝导。
“倒是我一时间忘了,如此便赐徐福绸缎十匹,升任郎官,你以为如何?”韩增会提起徐福,朝中定也会有旁人提起,徐福对于刘病已当时的提醒,其实就如同在提醒刘病已当时不察,才演变至今;亦或是见间在暴露刘病已当时的谋算。
“出来也有些时间了,该回宫了。”语罢刘病已起身。
“陛下……”
“还有何事?”刘病已看韩增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问道。
“臣离开长安,琵琶在府中便是孤身一人,先前可入宫与太后、成君相伴,如今太后已紧闭宫门,甚少见人,可能恩准琵琶偶尔至昭台宫陪陪成君?”
“说到底,你还是放心不下成君,琵琶想去便去吧,只是让琵琶每次去后至宣室殿一趟。”哪里止韩增想知道,刘病已自己更想知道霍成君在那儿可好,刘病已尚且记得,霍家灭亡后,几个新入宫之人,都敢至椒房殿对她冷嘲热讽,况现在她是个废后,又冠上了那样的罪名,在民间,刘病已见多了势力之人,宫中也不少,这颗心怎么能放得下。
“谢陛下!”
刘病已摆摆手便出了侯府,独自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回忆里皆是当时带着霍成君出宫的景象,刘病已一人去了那座共赏夕阳的小山坡,秋日的落霞泛起黄晕,景色未有多少区别,只是看着白鹭双飞之时,自己怀中却已无人,“成君,你若还在我身边该多好,如今真应了寡人二字。”眼前的景色再美,终已成了凄美。
这年十二月大雪纷纷,好似比之前的每一年都更大更洁白,红梅显得更为烂漫,“成君,你说你喜爱红梅,却原来是为了成全我的一个梦,傻丫头,你的梦又让谁来成全,这样的天,你与幽朦曾言,我与平君暮雪之中已白头,然而并未如此;你言只要我将你留着,你便不会离开,然而你一场谋划,将我们隔断了,成君,你可还会伸手接雪,只是何人还会替你暖手,昭台宫定然冷清,你可能习惯?”
霍成君诚如刘病已所言,虽然她的生活只有这一座出不了门的宫殿,能为她打开的只有这一扇窗,可这么多年的习惯如何能改变,伸出纤长的手,感受着雪打在手掌的冰凉,看着它在手掌慢慢融化,霍成君的嘴角的笑那样淡然,轻轻闭眼,梅香暗动,涌入鼻尖。
“亏得你还有这样的雅兴!”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霍成君回头,“韩增还未回来吗?”
“怎么,他回来了我就看不得你了?”琵琶轻笑,这笑容比之霍成君第一次见她开朗了许多。
“见得见得,只是我没什么可招待你的,你自己随意挑地儿坐便是了。”霍成君将桌上的水倒了一杯给琵琶,手心摸了摸杯壁的温度,“这是她们早上送来了,已经凉了,你将就着些。”动作已是熟稔。
“这样冷的天,她们竟然连口热茶也不给你送,未免苛刻了些,你也忍得了,陛下让你居于此,可不是让这些势力之人欺负你的,我回宫定要与侯爷、陛下说道一番,这些人便是欠教训了。”琵琶心中为霍成君不平,平日她来,这些人也没个好脸色的,可霍成君的身体本就不好,这冰凉的水如何能入喉。
“你何时像云岭那般了,这一急还说漏了嘴,我就知道你回去定然不会只回侯府,朝中的事情已让他心烦,何苦再让他为我这儿的事情分了心,这水我平日里喝得也不多,早起之时,还是热腾的,便喝几口,其余的时间呀,即便她们换上热的,我也未必会动,何必再烦人呢?”霍成君知道没有刘病已的允许,琵琶是进不来的,更不可能如此频繁地来看自己。
“哎,那侯爷呢,连他也瞒着不成?”韩增回府后的第一件事,问得便是霍成君在昭台宫如何,琵琶哪里能将实情相告,总是半遮半掩,让韩增放心罢了,可是时间越长,琵琶越发觉着这些宫人若是忍着他们,只会让他们愈发放肆,也不知是没脑子,还是胆子大,明知自己前来有刘病已的令牌,就该知道刘病已心中并非没了霍成君,怎么就不知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