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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人只要被迫72个小时不让睡觉,即使让Ta承认反\党、反\革\命、反人类,Ta也会决然承认,只求能入睡。
我已经支撑过多久了?
多长时间没有睡觉了?
48个小时……50个小时……70个……
72个小时。
坐在我对面的人异常固执。
他是典型的日耳曼男人的相貌,金发、碧眼、雪肤,也是典型的德国人的性格,古板、固执、严谨和用精准的数字衡量生命一般的冷酷。据说,他是一名德国心理学家,Hans Graf (汉斯·格拉芙),受雇于康斯坦丁。
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觉得他的眼睛表现出来的感觉,让他冷酷的像一台计算机,而他紧抿起来的嘴唇像一条细线,下巴抽紧,显示他的精神依旧很集中。
如果此时测量他的肾上腺素,肯定维持在一个极高的数值。
汉斯说德语,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为他翻译成中文。
汉斯问我,“在Arthur Hsun遇袭之后,纽约A-Tech集团信息安全部接到一个求救电话,全程使用英语向A-Tech报告了Arthur遭遇危险,这个电话是你打的吗?”
我,“……”
汉斯,“如果是你拨打的这个电话,你从哪里得知这个电话号码?”
我,“……”
汉斯,“拨打电话的人使用的ID密码是A-Tech的最高机密,能够接触到这个ID密码的人不超过5个人,其中并没有你的记录,你从哪里拿到这个ID密码?”
我,“……”
汉斯,“你的英文是英国口音,据我所知,你就读的国际学校试用美式口音,那么,你的英语是在哪里学习的?”
我,“……”
“Alice,回答我!”
他似乎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从而用强光照射在我的脸上,我抬手一挡,扯动了手指上插着的输液管,有一点血液回流到药瓶里面,一丝丝的,好像红色的丝线。
我依然沉默。
只是闭上了眼睛,似乎把自己隐藏在一个蚕茧当中,外人不可触摸。
自从被Max找到之后,我就没有见过勋世奉,听说他还活着。Max让我休息了两天,请了医生为我治疗,可是到了第三天,他就找来了我眼前这个德国鬼子,开始对我进行,据说很是温和的拷问。
其实,我有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但是我不能说出来,而我又不愿意扯谎,所以只有沉默。
72个小时。
这次是在极度疲劳的情况下,让我72个小时不睡觉。
汉斯想让我的精神崩溃。
……
只是,让汉斯失望了。
我很虚弱,却依然清醒。
接下来,汉斯让我睡了8个小时,我被注射了注射麻醉剂硫喷妥钠。这就是俗称的吐真剂,一种让人的大脑处于镇静催眠状态,而消除大脑对行为的控制,从而使人下意识的说出实话,这是在美国被禁止的行为,即使在刑讯的时候也被明令禁止。
……因为,……,得到的回答,……,未必就是真实的……
汉斯把上面的问题轮番问了一遍,我只有一个回答,——“不知道。”
随后,我似乎自己也迷失了,在自己的大脑幻象中迷失了。
我眼前,一片白色的雾,慢慢消散,随后,则是Trinity College那昏黄色的石头建筑,那是学院的入口,我甚至看到了木门顶上,那个滑稽的亨利八世的雕像,他的左手托着一个象征着君权神授的顶着十字架的金色圆球,而国王的右手,则举着一个椅子腿。
那边,有一棵苹果树,伟大的牛顿就是靠在这棵树下打盹,被上面掉下来的苹果砸到脑袋,而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轻轻的走过去,伸出手,推开了门,跨过门,眼前豁然开朗,我看到是一片巨大的草坪,中央是喷泉,而周围,则是Thomas Nevile亲自设计的哥特样式的庭院——The Great Court。
这里是巨擘的摇篮,出了培根、牛顿、拜伦、英王乔治和如今的王储这样的人物。
在我心中,亨利八世脚下的木门,就是知识之门。
我推开,我走了进来。
这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
喷泉边上有一个背影,一个男人的背影。
他穿着浅色的风衣,挺直而消瘦的后背,显出几分风骨。他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好像展开了一副水墨画,而他……就好像,一滴纯净的水滴,从竹叶尖慢慢滴下,滴在我手心中……
我叫了他,“……你是谁……”
他慢慢回身,起雾了,英国的天气总是容易起雾,我看不到他的脸。
是谁?
你是谁?
我猛然的睁开了眼睛,忘却了刚才看到的情景,却……有什么感触遗留在心上,好像,那个男人就是,一本清雅的书……
意识不够清晰。
模糊中,听见汉斯的声音用英文说着什么,“没有,硫喷妥钠并不管用,她什么也没有说。好,重新注射药物,我问最后一组问题。”
护士重新给我进行注射。
我只觉得安静,周围出奇的安静,就好像已经平和的睡去。
这次汉斯说的是英语:
汉斯,“Have you been Raped?”
我,“Rape……”
汉斯,“Have you been Raped by Arthur?”
我,“Yes……”
汉斯,“Do you hate him ?”
我,“……,No,……”
汉斯,“Why Tell me the reason.”
我,“He had been fratrol himself……”
汉斯,“You hate him!”
我,“……”
汉斯,“I want you kill Arthur Hsun, I will write you a check, a big one.”
我,“Denied.”
汉斯,“ Tell me the reason.”
我,“……”
我开始沉默,然后,汉斯换成了中文,他会说中文,虽然带着明显的口音。
汉斯,“你被勋世奉强\暴了?”
我,“……是……”
汉斯,“你恨他吗?”
我,“……不……”
汉斯,“为什么?”
我,“他……他身不由己……”
汉斯,“我给你一大笔钱,你愿意杀了他吗?”
我,“不愿意。”
汉斯,“为什么?”
我,“……”
我开始沉默,一句话也不会再说。
只是,我心中知道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是他的哥哥……
我觉得自己已经睡去,却听见了有人说话,汉斯·格拉芙带着一种人类的情感与Max说:
——“全部测试完毕。她的意志如钢铁一般的坚强,拥有极强的道德准则,综合之前我被告知的信息,也就是她在勋先生遇刺之后的行为,我的结论是,她对勋先生体现了一种忠诚,异常难得。”
……
北京的春季很短暂,而且,越向南走,感觉越来越短暂。
我在浙江的片场,不拍戏的时候,一直很恍惚,总是觉得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似乎是一场噩梦,醒过来,就似乎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些天看新闻,说燕城发生了重大的持枪杀人事件,警方在燕城鬼市旁边的荒地上发现了两具死尸,一把手枪,根据弹道分析,死者2枪杀死者1,随后吞枪自尽。警方在有关领导的英明领导之下,侦破了此案,目前……
真相似乎已经彻底被掩盖了。
那个时候,我在Max大叔的监控下,修养了一个星期,因为例假一直没有来,所以令他很焦虑。
他怕我怀孕。
Max大叔说,如果我怀孕了,这将会是勋世奉的第一个孩子。而很久之前,他为了‘第一个孩子’,就让律师团写出了异常复杂的股权转让书和应该得到的信托基金文件,据说有一个巨大的砖头那么厚,而作为这个假定孩子的母亲,我需要签署一系列的文件。
令人庆幸的是,最终化验的结果是,我并没有怀孕。
停经的原因只是身体很虚弱,而且受到了惊吓和残暴对待,心情一直异常紧张。
Max给了一只手机,新的iPhone 5,他说,“艾小姐,这里面所有的信息都从云端下载好了,和您之前那只4S用起来一样。而且,这只手机并没有追踪芯片。”
我拿过手机,意外的发现,居然有来电,我接起来,“喂。”
似乎好久没有说过话,声音有些沙哑。
Simon张的声音显得异常焦急和兴奋,“天啊!Alice,where have you been hidden ? ET把《战国》的第一女主的角色又给了你,让你复工,我都被迫取消了假期提前从欧洲回来了,结果公司说你放长假,我赶紧给你打电话,可是打了这么多天,一个都打不通,我以为你去天宫一号吃拉面去了呢!”
“Alice,你什么时候回来?《战国》的导演都要抓狂啦!ET用萧容换了你,现在萧容出事了,又只能再换回你,他们的导演都要杀人了,我说了这么多,你在听吗?”
我,“……我在听……”
Simon张晒了地中海的阳光,声音也变阳光了,他,“你怎么了?感觉好像蔫蔫的。”
我,“其实,我从ET辞职了。”
Simon张,“没有啊,公司只是说给你放了长假,还是勋先生亲自签的字,你怎么说你辞职了?快回来吧,我还指望你是我的摇钱树,为了让我换更大的房子,而从你身上赚取血汗钱呢!!”
当时抱着,——‘只要离开这里,找一些事情做,做什么都可以’的想法离开Max的监控。
于是,我就回到了ET。
那次到北京并没有见到勋暮生,我只是重新拿到了我公寓的钥匙,把行礼放下,又洗了澡,第二天一早,Simon张过来接上我,我们就到浙江的片场,继续拍摄《战国》去了。
《战国》是一部男人戏,里面女角的戏份相对轻松一些,而且因为是穿插着的,并不需要每天都拍摄,所以ET两度更换女角似乎并没有给剧组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
只是,导演还是怒了。
我必须在两个星期之内,补出来之前因为ET换角的过失而损失的两个月的戏份。所幸,我喜欢这个剧本,一直反复的看,看到台词都能记住,所以,真正开拍的时候,都可以一条就过。我们在持续的14天,每天工作18+小时的强度下,我总算把剧组的损失弥补了。
Simon再次从北京过来探班的时候,看到我有些心疼,“你现在是一个只会拍戏的机器了,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我,“导演说,这样上镜。”
《战国》一直紧张的拍摄,等到我的戏份告一段落,让我有假期回北京的时候,已经是3月初了。
我订了第二天的飞机票,所以这天晚上我住杭州。
因为想要帮Simon、廖安他们买一些浙江的土产回去,所以我从酒店出去。没有想到,外面下起了小雨,毛茸茸的,不用打伞,显得异常清爽。
不过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四周很安静。
在路灯下,我停住脚步。
三辆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同的黑色梅赛德斯幽灵一般的缓缓驶来,然后停下。中间那辆车,前门打开了,一个拥有着雌雄同体般迷人美貌的助手下来,打开门,他抬起手,挡住了车顶。
勋世奉下车。
还是那个样子,无论季节,他永远喜欢穿着深色的手工西装,今天没有系领带,而是敞开了领口,围了一条丝巾。他瘦了很多,皮肤苍白的似乎都有些透明,有着大病初愈的憔悴。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睛仍然是那个样子,夜幕下,熠熠生辉。
他向我伸出了手,“Alice,和我谈一谈。”
该来的总是要来,不能逃避。
我坐进车子里面。
车门在外面被司机关上。
……
还是那个幻觉,如同在保定与他见面时候的一样。
就,似乎,我置身在一片绿色植物疯狂生长的湖水边上,四周都是白色、浓稠的雾气,从外面看上去美艳之极,温度却极低。那层雾,似乎随时都能凝结成冰,把我眼前的世界冻结起来,永垂不朽。
良久,勋世奉开口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轻,都让人有些温柔的错觉了。
他,“对你进行心理和药物问询,我本来并不知情,那个时候我正在接受完全封闭的强制戒毒疗程。不过,……,我不能道歉,因为,如果我是清醒的,我也会授权他们做那样的事情。”
我,“我知道。”
又是沉默。
然后,他说,“我对你做过的事情,我都记得,本来我已经想好了补偿的方式,只是,那份关于你的报告,让我太意外了……”
路灯昏暗的灯光,隔着雨幕,隔着黑色的防弹玻璃照过来,照在勋世奉消瘦而苍白的脸上,有些阴影,他似乎在微笑,没有恶意,也没有讽刺,看上去,竟然有些令人怜惜的味道。
他,“没想到,我这样的人,这样的一生,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可以遇到你这样的女人。
虽然有很多事情,你不愿意解释,只是,……
我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是让我可以信任的……”
我没有看他,看着窗外。
雨下得大了。
一道一道的,集结在地面上,形成了水流,哗哗的流淌着,从黑色的道路上流淌进草地中,滋润着春天的生灵。
我,“不看那份报告,你就无法分辨什么人可以信任吗?”
“是。”勋世奉认真的说,“二十年来,我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他又笑了,这次是清淡的讽刺。
“我信任燕城的大堂哥。
所以到了那里,为了配合他的低调而没有带我自己的司机和安保人员。
结果,……,你亲身经历了。
我杀掉的那个人,为了三十万美金和一家人可以移民美国的许诺,让我扎进了一管可卡因。他们不敢杀了我,因为如果我死,我的康斯坦丁由监管委员会接手,他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
“17年前,我信任我的CFO,他是我在MIT的同学,友情很深厚,我以为,甚至比我和Lance还要深厚。我们一起创业,可就在我去欧洲为A-Tech开疆扩土的时候,他在与华尔街的投资商密谈,想要把我从我自己创立的A-Tech赶出去。在律师调解会议上,我问了一句让整个硅谷直到今天仍然记忆犹新的话,……”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他停了一下。
“你为了2亿美金,就想毁掉我们的友情吗?”
“我在纽约贫民区长大,原本我明明知道,有些人,为了200美金就可以杀人,而我却信任他,结果,……,2亿,……,哈!”
勋世奉看着我,“Alice,汉斯·格拉芙博士那份报告的结论是,你对我是忠诚的,无论这份忠诚是什么意思,我都感谢你。
华人的社会古老而保守,极重视纯血,也许,你认为我身体有一半白人血统而不能再称为华人,可不管怎么说,我还姓勋。
勋家人都是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解释你的秘密,我只听你愿意对我说的事情。还有,你救了我,我强\暴你,Max对你进行严酷问询,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任何条件,只要你说出来的,我都接受。”
……
很久很久,没有人说话。
车内只有我们两个人,只有呼吸的声音,还有时间,似乎在一分一秒的坠落。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用。当时那个场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弃你于不顾。至于……,当时你没有意识,我不怪你,如果你想要补偿什么,那么,我们就忘记所有的事,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果可能,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
我,“Seal the deal?”
勋世奉一直沉默着。
我,“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那,我走了。”
我敲了一下车窗,外面有人打开车门,我走下汽车,总觉得今夜的杭州,似乎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