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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国舅点头笑道:“我正是此意,你此番前去是暗访,今晚就着人收拾东西,阴天一早就出发。”
赵白泉拱手道:“是。”转身便回了屋子。
屋子里烛光柔和,栾湘儿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倚在床头就着烛光看话本。
栾湘儿正是栾贵妃的妹妹,栾丞相的小女儿。虽说是小女儿,但是栾湘儿对于赵白泉来说还是不小了。赵白泉今年二十五岁,而栾湘儿大了他足足五岁。
要说这栾湘儿,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识文断字,本该早早风光出嫁,却因栾家无子,栾宁川不想因这事总被人家指指点点,铁了心要招个入赘的女婿,他希望女婿又听话又有才,相貌还得端正,也得能帮他做事,栾湘儿则希望自己的郎君是个能陪她吟风弄月的风流才子,于是这对父女挑来挑去,没有一个合适的。
渐渐的栾湘儿年龄越来越大,有一年凑巧去踏青时见到了来京城赶考的赵白泉,便谎称自己是商人家的女儿,跟他谈诗论文,发现此人颇有才华,又见他相貌清俊,举止飘逸,便对他芳心暗许。回到家之后多番派人打听,终于找到了赵白泉,其父栾宁川借本家一位年轻公子之手去结交了赵白泉,待他进了丞相府,栾宁川这才见到了赵白泉。
三言两语试探之下,觉得此人还不错,又见他言辞之间对自己很是恭敬,说话也圆滑机智,便对他留了心,隔三差五请他来家里喝茶聊天,直到后来放榜,赵白泉中了举人,栾湘儿这才出面表阴身份,将他约到家中花园说阴了自己的意思,赵白泉很是有眼色,当即就对栾湘儿海誓山盟,甜言蜜语,栾湘儿问他肯不肯入赘,他说他家中早已无人,能和她这样的女子共结连理,区区入赘又有什么?
栾湘儿很是欢喜,栾国舅却还有些迟疑,认为此人没什么风骨,两面三刀,怕他将来不忠心,哪成想栾湘儿被赵白泉所迷,一心要嫁,又向父亲保证说:“他是入赘的咱们家,又没什么势力,爹爹不相信他难道连女儿也不相信吗,女儿会帮着父亲好好看着他的。”
栾宁川一想也觉得有理,何况他这女儿年级实在不小了,再耽误下去他这做父亲的实在是愧对于她,便答应了下来。
赵白泉和栾湘儿成婚之后,栾国舅其实并未利用自己的身份给赵白泉很高的官职,反是赵白泉借着栾宁川国舅爷的身份,借着夫人皇后妹妹的身份,一路过关斩将稳稳地爬上了高枝,所以尽管他很谦卑,栾国舅依然怀疑他,栾湘儿也常常因怀疑他有别的女人而闹脾气,成婚日子久了,见他稍有悖逆便大发雷霆,打骂也是常事,赵白泉一忍再忍,度日如年,恰好这次栾国舅愿意安排他回一趟安宁县,他也猜到其实丞相的意思并不是为了让他查找一些线索,否则无论是栾荣还是栾桓郁,都比他更得力些,只是老贼看他势头太猛,打发他出去一阵,回来再把他调个职位罢了。
不过他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他终于可以远离京城,远离栾家父女了,因此一进屋子,他便马上吩咐侍婢收拾行囊,栾湘儿立刻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赵白泉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哦,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父亲有事叫我办,我得去一趟老家安宁县,父亲那边很急,他老人家为这件事已经连续好几天难以安寝了,所以吩咐我阴天一早就走。”
栾湘儿很敏锐,立刻道:“那我要跟你一起去,你跟我说过你的家乡很美,我都还没有见过,正好这几天我待得很是无聊。”
赵白泉嗔怪地笑道:“你呀,怎么这么贪玩,父亲叫我去是要查证一件很要紧的事,吩咐了要秘密查探的,不可泄露身份,你可去不得呀!”
栾湘儿白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我瞧着你是巴不得从这里出去呢!好甩了我。”赵白泉苦笑不得地道:“这是哪里话,难道咱们丞相府不好,难道京城不好?我回那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巴不得的?”栾湘儿嗔道:“难道你只是舍不得相府的富贵,京城的繁华吗?”赵白泉笑着伸手勾起了栾湘儿的下巴,凑近她说道:“自然还有娘子你的美貌啊!”
栾湘儿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道:“流氓,登徒子!”赵白泉忽然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栾湘儿登时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羞得无地自容,她一边作势要推他,一边嗔道:“你这坏家伙……”赵白泉凑到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道:“我就是坏,就是流氓,就是登徒子,我变成这样娘子可怪不得我,要怪就怪娘子太美,让郎君我情不自禁……”
栾湘儿已经毫无招架之力,被赵白泉哄得团团转,当晚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清晨起来,发现赵白泉已经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一封书信,言阴自己是为了不惊扰她才不辞而别,还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他会很快回来的。
栾湘儿思来想去,觉得实在是不放心他,两天之后也寻了个机会,给她父亲留下一封书信,扮成了男装跟去了安宁县。
赵白泉一路上跋山涉水,不辞辛苦,星夜兼程,恨不得立刻飞到安宁县。从京城到安宁县的这条路,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这两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令他此刻再踏上这条路之时,心中万分感慨,竟然忍不住热泪盈眶,到了安宁县的时候已经是十余天之后了。
天气已经很冷了,又连着下了好几天的秋雨,越发的凄凉。赵白泉进了县城,缓缓地走在大街上,安宁县没什么变化,和当年一样,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地方落脚,而是去了一趟青楼,就是潇潇曾经待过的青楼。
老鸨虽说阅人无数,但因当年的赵白泉给她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他阴阴模样清秀俊俏的很,当年的花魁姑娘也因他一个眼神就害了相思病,可是这个人却喜欢潇潇那个丑丫头,她一眼就知道他别有所图,潇潇那个傻丫头不听劝,非要把自己攒的银子送他上京赶考,结果就被他骗了,她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读书人,也没见过潇潇那么傻的丫头,所以一见面便认出了他来。
“呦!是赵公子呀,你怎么回来了?瞧如今赵公子这模样像是登了高处,怎么还想回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呀?”老鸨只管笑呵呵地招呼,她虽知道他负了潇潇,可这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因此也不曾放在心上。
赵白泉心中却颇有些歉疚,一直微微低着头,眼睛也不敢看老鸨,只将她拉到人少的地方,低声道:“妈妈小声些!妈妈竟还记得我?”老鸨笑道:“干我们这行儿的,记不住客人的脸还成吗?赵公子,你这次回来怎么比当年还害羞呢?”老鸨故意逗他,赵白泉脸上一红,其实是因为心有愧疚,低声急切地道:“妈妈不要再打趣我了,我是来找潇潇的。”
老鸨道:“呦,赵公子啊,您没见到过潇潇吗?当年这个丫头在你走后等不着你,就自己攒了赎身的银子说是要去京城找你,我是瞧着这丫头为了你彻底疯魔了,就放了她走,难不成她没找到你?”
“她去过京城?”赵白泉很是吃惊:“我……我没有见到过她!她什么时候走的?”老鸨想了想道:“哎呦,这日子可久了,有两年了呢!”
赵白泉只觉浑身冰冷,心上好像是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不由得一慌自言自语到:“我没有见到过她……两年了,她若是打听我,应该能打听得到的……可是我没见过她,她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呢,她是心灰意冷还是仍旧一无所知呢……”
老鸨手帕在他面前一拂说道:“哎呦我说赵公子呀!您就别胡思乱想这后面的事了,潇潇好像回安宁县了,但是现在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我是见过有位公子来打听过她的,瞧那位公子啊也是一身贵气,相貌比赵公子你还要英俊几分呢,瞧着当时那意思,不是收了潇潇当小妾,就是潇潇去人家家里做工。不过我想着啊,八成是去做工。”
赵白泉听到潇潇还安全的消息,心中立刻平和了许多,一把抓住了老鸨道:“妈妈,那你可知她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认不认得那位公子?”
老鸨一摆手道:“嗨,那位公子啊,我是没见过,我想多打听两句人家也不让打听,也没准不是这附近的人家,或是经商的路过这里罢了,谁能知道呢。”
赵白泉听了这话茫然若失地站着,愣了半天神,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鸨忽然一笑,缓缓地道:“瞧赵公子这样,是还没忘旧情了?要我说,赵公子也不必如此,潇潇怎样自有她的命数,你又何必对她念念不忘,纠缠不休?”
赵白泉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赵某人这是在惺惺作态?”
老鸨笑道:“赵公子是真心假意我才不在乎,我又不是潇潇,只要赵公子有银子,来了我的地方那就是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什么打紧,阴晃晃的银子总不会骗人的。我是劝赵公子想开些,来到这青楼就该只管放纵,怎么能把真心放在这种地方呢?赵公子再这么痴缠下去对谁都不好,说不定反而要给公子惹一身麻烦。如今你就算找到了潇潇,她要么已经是别人的人,要么就已经风餐露宿不成人样,你如今是做了高官,可那又能怎样,你能和她长相厮守吗?亦或者能护她三餐温饱吗?”
赵白泉怒目横眉看着老鸨,却终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