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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以近夏,灵犀镇外一条不知名河流岸边的杨柳早已抽出了依依枝叶,林木也长出了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黄绿叶片,阳光大好,微风不燥,然而这些能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并不能让郑耀祖宁心静气,反倒是被树梢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飞鸟吵得愈发心烦。
自从裴元英派人来找自己过去谈话之后,郑耀祖的心就越来越烦躁,自己虽然傻点,但是人不可能一直傻下去,一次两次还好,经不住自己经常琢磨吃的亏受的苦,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裴元英显然是拿自己当冤大头使唤了,只可惜自己交友不慎,遇到了这个卑鄙歹毒的裴元英,奈何他是官身,镇南校尉营还有三千人马供给他驱使。
还在学堂读书的时候裴元英还不是朝廷官员,晋阳指挥使裴寺生多方运作让他当了校尉一职,他刚当上校尉的时候自己还满心欢喜的前去庆贺,就连家里人也以为自己傍上了官家,家族振兴有望,以后运镖路途会拓宽许多,然而一切都是虚幻的,裴元英自打做官以后便权欲熏心,经常不择手段的做一些趋炎附势之事,凭借裴寺生的关系跟西北的大小官员串通一气,虽是校尉,但手眼通天,他驱使自己跟李唐楚天问他们交恶,自己却时常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眼前称兄道弟,自己也曾多次找他询问其中缘由,他却笑而不答。
“要是李唐能不计前嫌就好了,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保我郑家不被吞并,然而怎么可能呢,前几日我还想要上去打他,都怪自己的纨绔习气,就是忍不住,自己现在骑虎难下,这可怎么办啊。”郑耀祖望着眼前安静流淌的河水喃喃道。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郑大管家看透了郑耀祖的心事,连忙上前询问。
“郑管事,我是不是有点坏的过头了。”
“少爷,您说这个干什么,无论如何您都是咱们郑家的大少爷。”
“实话实说就好,我还不至于那么不通人情味。”
“此话当真?”郑管家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一道光亮的闪光,也不知是面向太阳所映照的还是打心底里反射出来的。
“有什么话讲就是了,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爷,那就恕我对您不恭了,”郑管家颔首低眉,但是眼睛一直往上抬着看自家少爷当前的状态,看到郑耀祖没有生气便继续说:“少爷,您现在不是坏那么简单了,现在灵犀镇上那些没权没势的平民百姓别说看到您,就连听到您的名字就望风而逃了,仿佛您就是那吃人的老虎一样可怕,以前您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从来都不会打骂责罚,甚至还会亲手为我们端上一碗水,水虽然寡淡,但是恩情长啊,总镖头常年在外押镖对家里的事不太上心,您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看着您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般境地的啊,少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想要原来那个经常跟在下人干活的时候为我们端水的少爷,不要那个令人闻风胆寒的少爷!”
越往后说郑管家的声音越是颤抖,说到最后已经老泪纵横了,郑耀祖没有回身看他,只是一个人望着河水发愣,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状况竟然比想象中更加凄惨,十岁的时候裴元英带着自己见世面结识了许多土豪士绅将种子弟,十二岁跟着镇上的富家大少出入青楼场馆,十四岁当街打了拦住自己去路的推车小贩,十五岁郑管家的脸上多了一道红掌印……如今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论年龄还比裴元英大一点,然而自己确实他们四个当中混得最不像人的。
“裴家给的期限还有多久。”郑耀祖叹了口气,终究有些事是不能拖下去的,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过。
“回少爷的话,还剩三天,这几日裴家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催促,都被小的拦下了。”
“他急了,急什么呢?你明明有那么大的深厚背景,在咱们这西北苍州地带几乎没人能跟你抗衡了,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呢?”
“少爷,咱们要不要给他们回个话说不去了,咱们家是做生意本分人家,凭什么受他们的鸟气。”郑管家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咬碎了一般。
“不,该去还得去,咱们家毕竟只是这灵犀镇的一家而已,他裴家有指挥使大人坐镇,咱们听令便是,套车,走了。”
从镇郊回来的郑耀祖没有先回家里暂歇,甚至午饭都没有吃就直直的去了裴府,恰好在裴府门前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凤先生裴行之,读书人的性子高傲在裴行之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日书会上午快要结束的时候裴行之和郑耀祖曾有过一面之缘,书会上的郑耀祖大放厥词痛斥李唐,后被众人驱赶落荒而逃,如此一个二世祖少爷自然入不了裴行之的法眼,只见他浑然不顾前来行礼的郑耀祖,一甩衣袖大步而去,惹得郑耀祖心中暗恨。
被甩了冷脸的郑耀祖站在裴府门前等候下人前去通禀,就连裴府门房管事的下人都敢斜眼看郑耀祖,而且还冷冷地说了句等着。这让本身就心中恼怒的郑家少爷更是雷霆大震,然而这毕竟不是自家地界,只能隐忍不发。
下人的通禀没有那么快,耐性全无的郑少爷跨出一步准备闯进去,却被门口兵丁拦住去路,吓得自己惊慌失措,只能站在门槛上大喊:“裴兄,裴校尉,我是耀祖啊,我是耀祖啊,快让我进去,裴兄有话跟我说。”
不大一会儿功夫裴元英从影壁墙后面走了出来,将那拦门的守卫兵丁呵斥退下后引着郑耀祖入了正厅,裴家下人连忙端来浓郁无比的新鲜绿茶给两人品尝。
“耀祖啊,快尝尝,这可是洞阳湖的明前春茶,给朝廷进贡的,家父得皇上恩赐赏了一斤,这不,也分给了我几两,好茶叶就是不一样,比那山茶强之万倍。”
会客厅一旁屏风后面的桌子上还有没撤下去的饭菜,显然是刚刚裴元英还在吃饭,浓郁的饭香引得郑耀祖忍不住的反胃水,几杯浓茶下肚更是让原本就没吃午饭的郑耀祖肚子咕咕直叫起来,裴元英看着郑家少爷直勾勾的眼睛盯着那边的饭桌看,顿时心领神会。
“午饭还没吃呢吧,王管事,快去准备些好酒,我要跟耀祖好好喝几杯。”
“有劳裴校尉了。”
“哎,你我是什么关系,何必见外呢,来来来,先坐下,我吩咐后厨再给做几道山珍海味,一会儿一并尝鲜。”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那句何必见外以后郑耀祖心中的怒火已经按捺不住了,什么关系?门房都敢斜着眼瞟自己的关系,这又作何讲?然而他自然不敢朝着裴元英发火,只能将满腔怒气发泄在眼前的残羹冷炙上,只见他摆了摆手说了句:“不必麻烦了,就这些挺好的,怎么都是吃不是嘛,只是酒要快些端上了,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说罢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怒火中烧的郑耀祖大力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不巧被一块骨头硌了牙,吃痛的郑耀祖张大嘴巴眼泪流了出来,裴元英见状大笑起来:“慢点吃慢点吃,一会儿咱们还有话要讲。”
这时王管事把酒端了上来,裴元英各自倒了一杯后端起酒杯对郑耀祖说:“耀祖,七日前我就派人去寻你,想找你说说话,你家下人却说你病了,今日一见,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刚才在门口大叫的那几声,中气十足啊,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郑家大少爷。”
“多谢裴校尉挂怀了,前几日偶感风寒,在家吃药静养,春夏之交天气变幻无常,刚脱去外衣就被夜间的寒风击倒了,还是身子有些虚弱,谈不上生龙活虎啊。”
“废话就不过多讲了,先干了这杯,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郑耀祖心中暗骂裴元英杀人不用刀子,短短几句话里就暗藏机锋,什么中气十足,纯粹是看自己笑话罢了,端起酒杯正要饮下,却看到裴元英正端着杯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由感到毛楞楞的。
“裴校尉饮酒啊,看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儿?”
“哈哈哈,刚在想这事怎么跟你开口说,没成想盯着你愣神了,耀祖别怪啊。”
“裴校尉有什么话还请明说,能办到的我定当竭力。”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你家是做镖局生意的,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能被你们轻易截取,而我想要的,只不过只是关于楚家的那一部分,这点小事耀祖该不会拒绝吧。”
郑耀祖犯了难,按理说常年走镖的镖局肯定会接触到江湖上大大小小诸方势力,自家生意也是在西北有名有号的,就连草原部落都认自家的镖局徽记,然而自己虽然是郑家镖局的少爷,但镖局的一切大小事宜都是自己父亲料理,父亲又常年在外亲自押镖,自己根本没有涉猎的机会,自然虽然也曾跟父亲讲过想要接管镖局生意,一来继承家业,二来也可以摆脱裴元英的控制,然而父亲得知自己纨绔的行径后大为恼怒,并呵斥自己不准碰家里的镖局生意。
饶是如此这件事也并不困难,只需要等父亲回来近前讨教一番便可知道许多秘辛,但是转过来一想,这裴元英突然要这些消息,他想干什么?
一个大大的疑问停留在郑耀祖的心中,然而容不得他多想,按实回答道:“裴校尉,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是郑家少爷,但是家中大小事宜都是我父亲处理的,我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还是力不从心,想帮也帮不上啊。”
接下来裴元英说了一个让郑耀祖难以拒绝的理由:“要是你能帮我这个小忙的话,我父亲晋阳指挥使那边每年也有百八十趟的军需物资需要人手押送,不知道可不可以考虑让郑家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