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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竹板,响连天,回头看到一只雁,雁嘴锋锐真锋锐,钎的鲤鱼胡乱蹦,胡乱蹦!”
叽里呱啦的快板声很快引来了一堆围观群众,打快板的是个说书先生,说也奇怪,此时他站的位置乃是陆鸣成的府门口,陆家门前很快就围上了不少过路的百姓,陆家门前的门房看门人把说书先生引到一边,不要阻碍了陆府内的人出入,之后便趴在门房里安静的听书。
若说别的说书先生,通茶都喜好待在茶馆里,茶馆热闹,有那闲来无事的人喜好听说书人讲一些他们没听过的东西,这其中不仅有当世名作,还有江湖趣闻,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搬来了小板凳,就坐在先生身边,这位先生站在墙荫底下,说的那叫一个酣畅。
此时这位说书先生说的正是江湖趣闻,其中的主人公是周长生,和天下第三高手凌云飞剑同名同姓,但是说的内容却没有江湖上的豪情,反倒多了几分卑鄙。
就听他说道:“上回书说到,周长生三清殿落座,忽然间,他这心中就乱了,周长生掐指一算自知天下间有圣人出世,可能会扰了他的修行,周长生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腾云驾雾来到一处密松林,说松林,好松林,黑压压不见天日,暗昏昏野兽横行,周长生自恃武功高强,毫不惧怕林间猛兽,他顺着自己掐算出来的地方继续朝前走,突然看到一片大湖,湖边密密匝匝围了三百多人,三百多人手持鱼竿一同钓鱼,问其原因,竟然是想要从湖中钓的一尾金色鲤鱼,这鲤鱼异常奇特,能通人性,口吐人言,传闻吃上一口鱼肉便能腾云驾雾,羽化登天,然而鲤鱼也明白自身处境,此时正心神交瘁,泅至湖面眼望众人,鲤鱼落泪,四下躁动,纷纷想要下水抓那鲤鱼出来煮汤。”
这时候就有那心急的群众叫嚷道:“先生莫要跟我们开玩笑,鲤鱼本就在水里,如何能落泪?”质疑声起,随后便有更多人跟着质疑起来,然而他们的关注点都在鲤鱼身上,对那周长生到底是何人根本不感兴趣。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诸位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鲤鱼乃是几十年前国公李宗业路遇一处湖畔,见一渔夫打捞到的一条小鲤鱼苗子,李国公见之不忍,心想如此小的幼苗如何能端上餐桌,不如让他再活些年,索性从渔夫手里得了这条鲤鱼苗子,然而李国公下水放生之时却说:‘小鲤鱼啊小鲤鱼,为何如此不小心,今日我能救你一次,日后若是再度被捕,我也救不了你了。’随后,李国公将身上一枚方外之人赠予的金色丹药顺着鱼嘴递了进去,鱼儿吃了丹药,突然开了灵智,自知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小鲤鱼沿着湖面追逐李国公的脚步,然而人在陆地鱼在水,这枚丹药名唤八极气运丹,本是有人赠予李国公延长气运的,却不料就是因为少了这一枚丹药,日后的李国公遭到落魄,我这么讲,大家应该清楚了吧?”
旁边有人继续掺和道:“原来如此,我们听到父辈爷爷辈那些人讲述当年李国公的事迹,纷纷觉得一个如此政绩卓著的人,为何就被陛下不赏识,反而被流放了呢?原来是借了气运给鲤鱼,可惜李国公这一生为官清廉,最后也没得到个应有的谥号。”
“众位别急,李国公的书不是今天所要讲的,众位若是有兴趣,改日我再说给大家伙听且说这周长生见了湖中鲤鱼,心里也萌生一计,他有通天的修为,入那湖中将鲤鱼擒来不难,可为了掩人耳目,湖边有三百多人坐着,忽然间,有另外一群人猛然杀出,周长生立即躲避,想要看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来的这些人是朝廷绣衣,这三百多人当中有朝廷的通缉要犯,湖边人皆惊,纷纷反抗,周长生从林间摘了一片叶子,就此遁去,反观湖边,三百人尽皆身死,绣衣也损失惨重,湖水血红,但有绣衣贪念又起,围在湖边持杆钓鱼,也想将那鲤鱼收入自己彀中,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起,走了江湖来绣衣,周家长生躲灾难,且看鲤鱼如自知,要听后事如何,还请下回分解。”
“好!明儿个你可得来啊,我喊我爹也来,倒要听听李国公的鲤鱼,到底是什么下场。”围观之人离场,有不少人兴犹未尽,回身看着那个说书先生,然而先生纹丝不动,打消了他们回头的心思。
直到众人散去,他又拿起竹板打了起来,叽里呱啦的,门房看了心中纳闷,便走上前去问先生:“哎我说这位先生,方才人多的时候你不卖艺收钱,这会儿人都走干净了你又重新打板,是嫌刚刚的那群人没钱还是怎么的,这么怪诞。”
“嘿嘿,不瞒你说,我今天也是来钓鱼的,你就慢慢听着吧。”说完,手上快板继续叽里呱啦的打了起来。
这时候,陆中温从府门口走了出门,斥责门房道:“王伯,今天门外边干什么呐,今天吵吵闹闹一天了,我老爹跑来找我问话,说我陆府今日怎么这么热闹,我自己还纳闷,便跑出来看看。”
“启禀二少爷,给二少爷您回,今日门外来了个说书先生,刚刚聚集了一大群人在门外边说书,小的听得兴起,觉得他没有阻拦咱们府门出入,就没做驱赶,下次不会了。”
“不是我说你,王伯,你也在我家看门看了十几年了,打我小时候你就在,我爹喜欢清静你不知道吗,这次我先替你挡了,下次可不要再犯了。”
“是,少爷。”
陆中温往门外观瞧,就看到一个说书先生在打板,口中振振有词,陆中温当即有些不高兴了,旋即说道:“说书的,干嘛呢,不知道我这是陆通判的宅邸吗,吵吵闹闹,也就是本少爷为人和善,不与你计较,要是换做聂别驾家的公子,非把你抓起来不可。”
说书先生瞥了一眼陆中温,快板响起,大声唱道:“打竹板,竹板响,不见大鱼不撒钩,虾米来了随他来。”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敢说本少爷是虾米,我看你是活腻了,赶紧滚蛋,小心我砸了你的书摊!”
“大鱼不来我不走,到处都有虾米游,我这渔网孔洞大,就怕想来不能走。”先生打板就唱,丝毫不理会陆中温的恼怒。
陆中温心中大怒,快走几步拽住了说书先生的衣襟,正在这时,李唐从府门走了出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朗声问道:“小陆,你这干嘛呐,怎么跟江湖人争吵起来了。”
“这也算江湖子弟?”
李唐朗笑道:“哈哈,自然,外出讨生活,游走于江河大川之人,自然被称作江湖子弟,其实不光他们,还有你,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不等陆中温开口,说书先生挣脱陆中温抓住自己的手,口含微笑,上前几步对着李唐说道:“大鱼上钩了。”
李唐定睛一看,只见眼前这人身材魁梧,大腹便便,两个手掌异常的厚实,不知怎的,总感觉眼前这人自己在那里见过,旋即试探地问道:“这位先生,我总感觉咱们隐约在哪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在下,也好了我心头疑惑。”
“哈哈,白毫菩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长乐坊卖胭脂的货郎,以前曾做过几年的说书先生,今日闲来无事,想起几句快板书,闲来卖丑,白毫菩萨切莫说嫌啊。”
李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就是那日陆中温亲自介绍过的那个货郎,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陆中温,心中好奇,若说自己只见过这位货郎一面一时间认不出也就罢了,连陆中温也不曾认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今日货郎穿着打扮不再那么招惹女子烟火,反倒是十足的先生气派。
陆中温上前几步,问道:“你是老余?”
说书先生恭敬回话道:“正是在下,今日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没想到陆二公子连我都认不出了,难怪啊,陆二公子终日事务繁杂,一时认不出在下也属正常,倒是在下,今日给贵府添了许多麻烦,还请陆二公子海涵。”
陆中温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作罢,李唐则是好奇的问道:“刚才听闻先生说什么大鱼虾米,又听下人言道先生清晨时分曾说道什么鲤鱼大雁,先生莫不是在说我,不知先生此番将我引出来到底有什么东西要告知,还请明示。”
礼贤下士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日常生活当中,遇到的每一个人,碰到的每一件事,若是都能明察秋毫察纳雅言的话,在很大程度上能减少错误的发生,正如今日,这个姓余的说书先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陆府,用说书行的暗语点名道姓的告诉陆家要找李唐,暗语毕竟是暗语,多数人还是听不明白的,在马罗山土匪窝里的时候,李唐没少听姜飞儿跟他说江湖上的春典暗话,所以也就凭着之前所知道的大肆猜测了几分,没想到一语中的。
说书先生笑道:“白毫菩萨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在下特意用春典加密,为的就是让你这个聪明人出现,让那些不懂之人退却。”
“难道你就不怕被其他人听了去?”李唐声音一沉,态度也跟着冷淡了下来。
“如何不怕,但是怕又能如何?我总不能扯着嗓子跟陆家门房说我要见你吧,那和告知天下人有什么区别?有些事,还是需要多加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府并非是什么偏远之地,门前也有人来人往,李唐左右环顾,确认没人朝这边窥探后一把将说书先生拉到自己近前笑道:“那咱们如此大张旗鼓的站在陆通判的府门前交流,岂不是已经让过往的路人都知道了咱们有此一番洽谈?先生想必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莫非是有什么缘由,故意如此?”
“白毫菩萨,别这样,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
“误会?你分明就是修行中人,为何装作说书先生,又装作卖脂粉的货郎潜伏在市井之间,究竟是何缘故!”李唐扣住说书人的脉搏仔细查探,他的伤势已经在这几日恢复了大半,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位说书人的体内有元气流淌,他紧紧扣住不敢松手,因为手腕脉搏的位置是元气流淌的必经之处,只需扣在这里,这只手便不能发力。
两人几乎贴脸,说书人面不改色,小声说道:“白毫菩萨就不想知道我今日前来到底要告诉你什么吗?”
李唐冷眼看着他,说道:“还用说嘛,雁嘴锋利钎鲤鱼,那鲤鱼就是暗指的我,那雁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说的是绣衣御史的雁翎刀,你到底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又如何得知绣衣御史的行踪,说出来,饶你不死!”
“李锦鲤,刘通的死我也很难过,我跟他是过命的兄弟,都是一同被你父亲选中的老牌绣衣,只是我十六岁被选中,刘通则是十岁便入了绣衣,相信李锦鲤和刘通来往这么久,应该也知道刘通的一些事了吧,不错,我也是绣衣。”这人正是那日入聂家,跟聂文征聊了一刻钟的余姓卫镇使。
“你是?”
“余振东。”
李唐飞快的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和刘通一起聊过的事,只言片语间,李宗业确实和刘通聊过一个叫余振东的人,说他有常人所不能有的风骨,只是当时还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眼下方才得知,这余振东居然也是一名绣衣。
只见余振东后撤一步,和李唐拉开了一步的距离,缓缓说道:“如今有两派人潜入了永平,不仅永平城,就连朝廷的绣衣也分两派,一派誓要杀你,另一派则是要保护你,保护你的都是我们这一批老人,最近大统领已经对我们这些老人下手了,我所说的只有这么多,一切都要你好自为之。”
说着,余振东又撤了两步,高声喊道:“啊,原来白毫菩萨要几盒胭脂送人啊,好好好,以后这种事找个下人吩咐一声就行了,不必亲自喊我,那在下先去备货了,一会儿给您送来,在下告退。”
余振东走了,李唐则是陷入了沉思,没想到自己百般不能得到的绣衣下落,会在这种场合这个时间获悉了其中的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