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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至深秋,天气逐渐变冷,鸭绿江北岸的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孙越陵披上了一件义州城购买的棉袍,厚厚的绵布让他顿时觉得温暖不少。
这一日,楚欣莹正准备到毛文龙处辞行之时,毛文龙之子亲兵统领毛承禄突然来到山城住地,说道毛军门有要事相商,请楚欣莹、孙越陵等人赴帐前商议。
叶公炳听后又皱起眉头,表示要同楚欣莹一道前去,他生怕她又犯起小姐脾气,被毛文龙激将着又要去打什么鸟仗。
到他们三人来到龙川堡原守军营房现毛文龙大帐后,只见所有高级将领都在场,包括陆继盛、张元祉、戚辽、张盘、窦十三等将,就连龙川堡守将和“伪义州节度使”朴义信也坐在一旁。
所有将领神色都十分凝重,可见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众人坐定后,毛文龙一脸凝重,扫视一圈后,道:“诸位将领,诸位同道,今日令你等前来,可知是为了何事?”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毛文龙何出此言。
毛文龙见众人都不答话,突然长叹一声,道:”诸位,实不相瞒,我军已面临覆灭之险,不久将即将全军溃散。”
此话一出,在场人都大吃一惊,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窦十三不服气,抢着说道:“毛军门何出此言,难道鞑子军队打到朝鲜来了吗?”这一路凯歌高旋,他不相信会如毛文龙所说。
毛文龙也没有怪责他,叹道:“非是建虏袭来,而是我军即将自绝于此地啊!”
众多将领都露出疑虑的表情,不明白毛文龙究竟为什么这样说。
毛文龙摇了摇头,道:“继盛,你来说吧。”
陆继盛应命一声,道:“毛军门所言确实不假。自从我军入驻龙川以来,辽东、辽南各地女真统治下的百姓纷纷来附,以期重回大明治下。可我军目前仅占此弹丸之地,已经无力安抚如此众多的百姓,军中粮食,也因为救济难民而即将耗尽,已经无力在龙川久持……”
张元祉、张盘都默不作声,这些情况,他们早就了然于胸,可是也毫无办法。军中缺粮还救济难民,很多兵士早就不满,这样下去迟早导致兵变。
“如此下去,我军必定如毛军门所说,因缺粮而导致溃散……”陆继盛继续说了下去。
叶公炳听得心中一惊,这毛文龙缺粮,不会是想打他们白石山城的主意吧,他们这一趟也是千辛万苦才有所得,如果为毛文龙作了嫁衣裳,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众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建言,就连窦十三也十分苦闷地挠着头。
毛文龙突然长身而起,面朝西方,抱拳而立,以无比悲怆的口气大声说道:“当今圣主委文龙以大任,寓厚望于末将,可如今,文龙经略辽南数月,寸土未复,只能寄身于小小龙川,末将无颜面对圣主厚恩啊……”
孙越陵见状大讶,这毛文龙打算搞什么名堂?你不是辽东巡抚派来辽南的吗,什么时候和当今圣上扯上了关系?
毛文龙突然双膝跪地,似乎眼角还溢出泪水,悲声道:“圣上啊圣上,末将此刻军中已经断粮,全军即将溃散,末将对不住圣恩大德……”竟然扑在那里抽泣起来,又以一种哭腔断断续续说道,“提兵……星夜渡……江干,为说三韩……国未安,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微臣……”扑在那里不住抽泣,竟然说不下去了。
此状一出,帐中所有人都连忙立起,跟着毛文龙对着西方跪下。
孙越陵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节奏,连忙也跟在楚欣莹后面,跪了下去。
一时间帐中面朝西方跪倒了一大片,就连朴义信和龙川守将也跟着跪了下去。
半晌后,毛文龙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起身对着众人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敢站起身来,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窦十三双目已经通红一片,他突然又对着毛文龙跪倒在地,咬牙说道:“毛将军,干脆我们从朝鲜打到辽东去吧,标下愿为先锋作战,唯死而已!”
张元祉、张盘等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叫道:“毛将军,打到辽东去吧。”
“打到辽阳去,末将等死战到底。”
“横竖是个是死,毛将军你下令吧。”
“你下令吧!”
毛文龙见众将的敢战必死之心已经调动,也换做了一脸坚毅神色,道:“大家说的好。我等大好儿郎,岂能不为国效死,岂能不为圣上分忧?”
顿了一顿,道,“如今我军想要发展壮大,唯有以战养战,就食于敌!”
“不错,以战养战,就食于敌。”陆继盛很适时地将话接了过去,“毛将军已经思虑妥当,我军想要长足发展,就必须向鞑子主动发起进攻。”
环眼扫视众将一番,道:“而毛将军决定攻打的目标,就是鞑子在鸭绿江北岸的一座大城——镇江城。”
“镇江城!”众将都露出了坚决果敢的神色。
镇江城,又称九连城,是鸭绿江北岸的一座重镇。
这座城池左临大千山脉,右通宽甸六堡,北接连山天险,南控朝鲜义州,是通往辽东腹地的重要喉舌所在。这座重镇也死死地扼控着鸭绿江流域,对朝鲜形成极大的压力。
只要拿下这座城池,就能打开了一道通往辽东的缺口。
毛文龙见众将情绪甚高,对着朴义信说道:“朴将军,你把这镇江城的情况给大家详细说来。”
朴义信应了一声,用他那夹生的汉话开始了解说,道:“这镇江城由奴酋亲族佟养真把守,共有守军四千,都是装甲精良的战兵,如果包括其他负责后勤辎重、巡防的无甲辅兵之类的话,恐怕有一万之数。”
他的话一落,众将都是大为震惊。
现在他们手里的所有兵力,也不过二千左右,而且大部分都是从辽南收拢的难民,目前为止连武器弓箭都未能配备,真正上得了战场的战兵,也只在四百人左右。以四百人的疲倦之师,去攻打器甲精良、战兵是己方近十倍多、高深坚固的城池,无异于找死。
就在众将都沉默思考之时,朴义信接着说道:“根据我朝鲜军队派入镇江的探子回报,女真治下双山难民发生暴动,佟养真已经派出了主力部队三千人前往镇压,所以,目前镇江空虚,真正能够投入战斗的军队,只有一千之数。”
众人都露出了轻松恍然的神色,心想毛军门果然不会让他们去白白送死,而是选了这样一个恰当的时机,真是谋事在胸。
陆继盛接话道:“虽然镇江城守备空虚,但以我部目前之军力,如要强攻的话,恐怕也力不能及。所以,此次攻打镇江,非在武力,而要巧取。”
“只有区区一千人,为何不能强攻?”窦十三又是倔劲发作,不肯服输。
毛文龙哈哈一笑,道:“窦把总,本将知道你勇猛过人,但是就算我们能强攻下来,恐怕也要死伤殆尽,这种亏本买卖,我可不做……”
毛文龙此时哪样一个带兵将领,分明就是一个奸诈商人,“奴酋努尔哈赤不是喜欢用间吗,这次,就让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也尝尝被人背后捅刀子的感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孙越陵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不由喃喃复述。
窦十三比他还急,叫道:“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窦把总休要着急。”陆继盛说道,“镇江城副将陈良策,乃毛军门故交,素有忠君爱国之贤名,迫不得已下才投降女真,只要军门修书一封,劝他归降,想必其人必能弃暗投明,重回我大明治下。待我军攻打镇江时,陈良策起兵作为内应,内外夹攻之下,镇江城必下。”
“原来毛军门有此内应,何愁大业不成?”戚辽这时候才仰首吐声,心想毛文龙你原来早就和陆继盛商量妥当,到现在才抖出计划,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孙越陵亦暗自腹诽,这毛文龙和陆继盛两个人简直可以去拿奥斯卡最佳金像奖了,一个捧一个逗,说相声吗?
真是十足的老狐狸。
“呵呵……”毛文龙微微笑了起来,道:“只是,目前,有一个难题……”
“是何难题?”张元祉发问。
陆继盛说道:“若要陈良策倒戈,必须选一精干之人,手持军门书信前往,并以大义晓之,否则事亦不成。”
“这有何难,标下愿意前往!”说这话的是窦十三。
毛文龙轻笑摇头,道:“窦把总还是留下吧,攻打城门这样的重任可是非你不可。”此去镇江,非得胆大心细之人不可,窦十三勇武过人,恰恰是不够精细。
“哎……”陆继盛叹了一声,又接过了毛文龙的话茬,道,“毛军门日思夜想,都不知道该派谁去才合适。这番潜入镇江之人,非得具备三个条件不可,否则难以成事。”
“哪三个条件?”张盘想不到选一个人潜入镇江也要搞得这么复杂,全军将士能人众多,居然还选不出一个精干之人吗?”
陆继盛好整以暇道:“其一,此人必须勇猛精炼,胆大沉着,能够临危不乱,否则容易被女真探子窥破;其二,此人必须要知晓大理,能够言语之间劝动陈良策,毕竟毛军门一封书信前来,未必就一定能使其归降;其三,此人必须见惯场面,威势迫人,就算陈良策不答应归降,也能够以威势震慑其人,让他不敢拂逆下手。”
三个条件一出,众将都沉默下来,自忖难以办到。
“何人能助我成此功业啊!”毛文龙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