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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水沐得了消息,气得面红耳赤,砸了整整一间屋子,秦业等也不敢很劝。太上皇的心思众人心里都是一清二楚,若是连这点子眼力劲儿都没有,如何能够在两位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将水沐藏得这般严实?
秦可卿的身世在上层并非秘密,有几分权势的人只要稍微打听,便能知晓一二。这也正是四皇子旧部计中的一环。直白些讲,那秦可卿不过是四皇子旧部投出的一颗问路石,窥探上位者心意的同时,替他们真正需要秘密保护的小主子挡上一阵,以得喘息之机罢了。
秦业抱养秦可卿时,太上皇同皇帝事虽有耳闻,但父子二人当时只顾着清洗几个夺嫡皇子在朝中的势力,想着水沐兄妹不过是两个黄口小儿,若是没了旧部支持,不就跟那拔了牙的老虎一般?因而只是派了密探暗中查访,想从秦可卿身上入手,将四皇子一干余孽一网打尽。也有打入秦府内部的,但秦府十分寒酸,仅有三进三出的一个院子。那些密探万没想到秦府地下竟有地宫,通往府后池塘的水底,而那水沐正是藏身于此。朝堂上四皇子势力隐藏颇深,太上皇虽然诛杀了几个,到底还是有部分蛰伏了下来。
后来四皇子旧部见太上皇与皇帝似有嫌隙,便抛出了几枚棋子,又暗中与四王八公勾勾搭搭,没想到太上皇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知道与太上皇旧臣结营不异于与虎谋皮,只是这群人上了四皇子的船,便没再让他们下去的道理。
四皇子当日母族不显,其母胡婉仪乃是庶出,出身皇商世家,若不是其胞兄在战场上得了功勋,原也轮不到胡婉仪入宫。赵婉仪虽说没读过几日书,却是很有点子心计,心知四皇子的出身难以与其他皇子匹敌,便悄悄传话给自家兄弟,在四皇子年幼时起便命家人在养生堂中安插人手,挑选出资质较佳的孤儿,暗中调教着,或是学文,或是习武,或是学医,或是从商。
为掩人耳目,胡家人将这些从小以培养死士的方式培养长大的孤儿打散。这群孤儿中多数人以征兵等方式陆续进入军营;文笔出众的,伪造了贫家身份以科举进了朝廷;那学医的,有的入了太医院,以瞧病为由进了那高门大户探听消息;有的开了医馆,为胡家输送情报;而从商的,则是为胡家同四皇子源源不断的输送财力。
四皇子当日与忠义王谋事,一是母族为商,夺嫡毫无胜算;二是惧怕天下人悠悠众口,十分不愿由自己担了那弑君篡位的名头。若是因忠义王篡位,害死了父君,自己才能理直气壮的以那正义之命取而代之。
四皇子坏事时,这些孤儿官位低微,皆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平日也鲜少相互往来,明面上更是与四皇子毫无瓜葛,甚至有几个在朝堂上还是政敌。因此,只有那些同四皇子交往甚密的重臣受到了打击,朝堂上的那些孤儿多数尚未起来,猫在各个部门,顺势逃过了清洗和查访。
狠狠地发了一会子脾气,秦业见水沐气息平稳了才敢上前道:“殿下,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趁着郡主还未嫁入贾府,尚且还有被太上皇利用的价值,咱们得趁早打算。西北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关系也已打点完善。只是皇帝的鹰犬盯得府里盯得太紧,无法将您送出去,这才拖到了今日。依老奴之见,咱们还是依照原计划,在郡主大婚之日悄悄将您送出去。那边一应的户籍文书都已经为您备齐,到时候您便能堂堂正正的看一看外头的风光了。”
水沐狠狠道:“咱们的人虽然多,但朝堂上的都在不起眼之处。小事倒是能安排妥当,但是举兵起义成就大事,怕也指望不上!不然本王干嘛要拉拢那四王八公?还不是看上他们的家族与朝中权臣相互联姻,势力盘根错节么!那宁国府小公子年少懵懂,想必十分好拿捏。假以时日那宁荣二府不就是咱们的势力了吗!到如今竟是指望不上了!”
秦业摇头道:“咱们在军中的大部分势力如今已经陆续转到了西北,虽然比不得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们,但也不容小觑。让殿下您去西北,也是有为他们做个主心骨的意思。京里不过就现在这个形势看起来似有不妥,那贾珍虽然看似有诚意,但咱们的势力他是不清楚的,万一后头再出些变数,说不得他便要弃了咱们。太上皇一个劲想将咱们同朝堂中老臣们绑在一块,来制约贼皇帝的势力。但是这不代表太上皇希望咱们坐大!荣国府的大姑娘进宫便是老奴最担心的事情,本来宫里头的眼线传出来的消息,顶天了也不过做个女官,没想到得了那贼皇帝的青眼封了娘娘,还是九嫔之一。等那贾家女孩儿得了皇宠升了位分,贾珍还会支持我们吗?到时候再有太上皇过河拆桥,恐怕郡主性命堪忧!”
水沐冷哼一声道:“荣国府一系不识抬举,连那林如海也是鼠目寸光之辈!胆小怕事,能成什么大气候?那贾氏不过是小小的宝林罢了,有只是个快出五服的族妹。等妹子诞下他宁国府的子嗣,孰重孰轻贾珍不会自己掂量么?何况后头还有南安郡王戳着呢,再赏那贾珍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等到大事已成,妹子便是实打实的长公主,她为本王的牺牲本王看在眼里,到时候本王杀了贾珍那老匹夫,再为她择一佳婿!”
若是贾母知道水沐心中所想,恐怕会冷笑着说他痴心妄想。上辈子水沐除了借着圣上不喜贾府的机会,联合朝中的那些势力打压了宁荣二府为秦可卿出了口气之外,毫无建树。
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句佛,贾母心里想那秦可卿上辈子嫁入宁国府没多久,便被贾珍勾上了手。公公不像公公,媳妇儿不成媳妇儿,这般丑事瞒上不瞒下,叫外人知道了之后,倒说东府只剩了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可怜惜春一个好好的女孩儿,生生被这些人给带累了。
却说太上皇本就因林如海投靠了圣上不自在,经过此事也渐渐察觉出贾府态度的变化,那元春册封时给他磕头时,便受了冷眼。众人皆是奇怪,太上皇不是最喜欢抬举这些老臣的么?那荣国府的贾琏娶了王家嫡长女,京营节度使之侄女,大婚当日宫里赐下了东西,太上皇竟连匹锦缎都没赏。
又因为圣上亲自为宁国府指婚,那不知情的只是暗自奇怪,圣上如何注意起一个八品小官儿家的女儿了?还亲自指给了二等将军之子,虽说只是继室,那也算高攀了的。再想想宫里头的谨嫔,越发觉得看不透。这贾家究竟是简在帝心呐,还是不招待见了?
而那知情的无一不三缄其口,与四皇子旧部私下联络的老臣也有打了退堂鼓的,把个水沐同秦可卿气了个倒仰,却也无计可施。
委委屈屈别了兄长,又恐太过张扬,秦可卿只能带着符合其“八品小官儿抱养女儿”身份的嫁妆嫁入了贾府。
洞房花烛之夜,乍见了皮囊尚佳又有男子气概的贾珍,秦可卿心里倒也欢喜。恩恩爱爱过了一宿,第二日便碰了钉子。先是敬茶的时候贾敬之妻说动了胎气,自回房歇了;又打发丫头来传说,珍大奶奶带来的丫鬟一团孩子气,又不识得府上的人,不由分说将秦可卿的心腹宝珠瑞珠都换成了宁国府的家生子。
秦可卿一口气正哽到嗓子眼,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妇人带了几个貌美女子前来请安。便有那小丫头轻声在秦可卿耳边道:“大奶奶,这是二奶奶带着几个姨娘来给您请安了。”
闻言,秦可卿便知这是贾珍死活要抬进来的尤氏。秦可卿想到自己金枝玉叶,竟要与那破落户的女儿称姐道妹,不由气闷,面上却不露分毫。亲自迎了进来,又一口一个姐姐的,看着十分温婉端庄。尤氏见秦可卿粉面含春,亲切可人,忖度着贾珍新迎了正头娘子,正是心热的时候,忙道了个万福,又让后头的姬妾上前来磕头。
彼此相见了,便坐在一起吃茶。秦可卿见那尤氏看着憨厚老实,便有心试探。只有拿了掌家之权,才好慢慢的安插自己人手。想了一会儿,秦可卿便笑道:“听说太太肚子已经八个月了?若太太这次能够得个男丁,珍大爷便也有个兄弟帮衬了。”又叹道:“我刚嫁过来,对家里的亲戚关系难免有些生疏,心里慌恐。本来想问问太太的主意,可还没来及开口,太太便说心里头不舒坦回去养着了,累着太太想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尤氏陪笑道:“不打紧,太太平日最是和善不过了,就是怀着身子不免劳累些。又因着大老爷将府里的内务交由太太身边嬷嬷打理,小事倒还能做主,大事可不还得看着太太意思?所以体弱了些。”
秦可卿便笑道:“原来如此,竟没找个大夫瞧瞧?我倒是听说德济堂有个大夫,好脉息。”
尤氏抿嘴儿笑道:“怎么没找大夫瞧?只是那群大夫偏好掉书袋,反过来复过去便是那几句文话儿,没得叫人生气。要说那边府上的老太太真是个慈悲人,隔三差五的打发人过来瞧太太不说,还拿了帖子请了宫中的御医瞧。”
秦可卿暗挑了一下眉,心知此时不好向陈氏下手。又听尤氏道:“老太太说珠大嫂子有孕时吃那羊奶山药羹很滋补,连同林姑妈家来的方子又抄了送来。奶奶刚才吃的那碗子杏仁牛奶露,便是府上的厨房照着方子做的。”
秦可卿笑道:“怪道味道与别处不相同,竟是一点膻腥味也没有。”众人又闲话了一会儿,便有丫鬟上来回话,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命人给太太送了药材过来,说是新采买的好参。还稍了几盒子新鲜点心给两位奶奶吃。
尤氏去荣国府时,常同王熙凤打照面。王熙凤见她虽出身低微,但谈吐不俗,又有贾母暗中叮嘱,也乐意同她说笑。那尤氏见送东西的是王熙凤身边的得用婆子,便笑道:“凤哥儿在家做什么呢?怎么不亲自过来”
那婆子便笑道:“赵姨奶奶查出身子了,探姐儿便被二太太抱在身边养着。府里的庶务繁多,珠大奶奶还坐着月子,琏二奶奶抽不开身呢,这不是忙着给兰哥儿准备满月酒么。”
尤氏便合掌笑道:“我还道凤哥听闻咱们的奶奶比她还要貌美,怕被比下去赌气儿不肯来了呢!”又扭过头冲秦可卿笑道:“奶奶下回见到琏二奶奶便知道了,她向来觉得自己生的体面,见了奶奶恐怕也再不敢将这话了。”
话说圣上将指给了贾珍,再没有上世秦可卿在荣国府待嫁一事的发生,王熙凤自然也就同她熟络不起来。秦可卿听说琏二奶奶,便想起之前同荣国府提亲被拒一事,心里暗暗起了比较之意。又听尤氏夸自己将王熙凤的美貌比了下去,面上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闲话了一回,那婆子便起身要回府,又向秦可卿笑道:“瞧我这老糊涂,琏二奶奶交代顶重要的事情差点儿忘了。二奶奶说得了闲儿亲自来府上拜见,还请珍大奶奶别嫌她泼辣。”
秦可卿笑着应了,便有丫鬟将那婆子送了出去。
那婆子回了荣国府,却是直奔贾母的屋子来了。王熙凤正在贾母房里凑趣儿呢,见那婆子回来了,忙轻推了贾母一把道:“老太太,去东府的人来回话了。”
贾母微眯着双眼问那婆子:“那珍大奶奶如何?”
那婆子躬身笑道:“看着斯斯文文的,说是等住完对月便亲自来给老太太请安呢。”又把秦可卿说的话学了一遍,便袖手站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