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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空荡的墓室,超越常理的存在被不知名的力量粉碎修正,青蓝色的狮子散作烟尘,锁链摩擦石壁的响动归于平静,连境界线都变得模糊的空间里,透出了压抑到极致的沉闷。
男人的表情被阴影遮盖,看不明了,只是面色苍白,如火闪耀的红眸逐渐变得冰冷,所有的情感几于泯灭。
指间的滑腻还在,手还记得捅入胸口的触感,温热鲜活的心脏在他手里跳动,那是生命的跃动感。
——确实是活着的……然后又一次,被带走了。
他颔首看向自己的手掌,隐约能透过白如纸的皮肤看到地面的沙石,一松懈就要立刻消散了一般。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快要到极限了——力量恢复达到鼎盛,之后便是避无可避的逐渐衰败,他是违背了世界法则的产物,最终会被世界修正。
沉下眸子,捏紧了手中的红宝石,嵌入手掌的痛感让他感受到此刻的真实。
自从苏醒后就在不停询问着自己的问题——我是谁?……我又为何于此出现?
零散的记忆由进入此地的那一刻开始组装拼接,却始终缺少了什么。
而如今,他终于得到了答案,在看到那个卑微的愚民拿出它的瞬间就记起了一切——他是吉尔伽美什,却又不是吉尔伽美什,他只是吉尔伽美什死后归于英灵王座前留在世间的执念,继承了他的记忆,继承了他的情感,继承了他的……愿望。
——“愿望这种东西,本王根本不需要。”
啊,他是这么告诉七崎桑子的,但他错了——
王并不是没有愿望,而是将愿望舍弃了,所以他会存在于此。
——“王啊,渴望注定要失去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罪孽。”
或许他的话是对的,但与其失去,不如由他亲手毁灭,在消失之前。
他沉下眸子,亲启薄唇,王最后的命令如同千年前一样,传达到黄沙之上。
“诶……”
穆台阿的眼里渐渐有了焦距,漫天的黄沙被大风刮在脸上,终于把他混沌了好些天的脑袋吹清楚了些。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酒店,他为了还七崎小姐的钱包去找她,然后好像看到……看到……糟糕,一点都不想回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他狠狠捶打了自己的脑袋,懊恼地抓了几下几天没洗的头发,更乱了。
算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可他现在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挖掘现场的地方,土生土长的他自然知道有白种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无非就是掠夺,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打着可笑的名号将属于他们国家的东西通通抢走,连土匪都不如。
他并不排斥学术研究,但打骨子里厌恶那种伪学术,同时也不喜倒卖文物的本国人,虽然他父母也是干这行的。
他就是在家实在受不了才去跑了出租,眼不见为净。
说起来也奇怪,他对那位七崎小姐怎么那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唔,自古难过美人关,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穆台阿在给自己找了个还算靠谱的理由后,决定先去找回自己的爱车,回酒店看看那位美人。
但他抬起的脚步被一边爆发的激烈争吵阻止了。
“怎么办?失去联络已经快两小时了吧?!”一个白种男人拽起他同伴的衣领,指着坑口急促地说道。
“你先冷静!我们不是正在想办法吗?!”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们根本弄不开那个门吧……还是用火药吧!”他正要冲回营帐,却被另一个人拉了回来。
“你疯了吗?!在沙漠用火药,你忘记流沙的可怕了吗?!你到底是想救他们还是害他们?!”
“可是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再想想,再想想……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穆台阿收回打量的目光,顺便看了一眼同样在打量自己的几个伊拉克人,然后继续向自己的爱车移动。
很显然,那些人出了意外,这种事并不少见,但对他而言,他只能送两个字给这些该死的白种人——活该。
去酒店前还是先回去洗个澡吧,万一吓着七崎小姐怎么办……嗯,再吃点东西填肚子。
啊,不知道七崎小姐会在塞马沃呆多久。
“……”
他的脚步再次停下。
“……什么?”
茫然地望向四周,唯一映入他眼里的只有一片沙黄,已经离营地很远了,可刚才他确实听到有人在说话。
四处打量的头最后往地下看去,声音是在下面。
他把耳朵贴到了黄沙下——近了……近了……
“……”
啊,是的……他听到了……
陵墓深处。
在查尔斯爆发的惊人力量下,三人又一次回到了最初的巨大石壁处,通往外界的石门仍旧紧闭,不留一丝缝隙。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将叶山安置到墙边,虽然出血量惊人,但呼吸还算平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顺手蹭了下从刚才起就有些止不住的鼻血,又转头去看一边靠墙不语的七崎桑子,她的面色很难看,可胸前的伤口一直都被她拿手捂着,看不清到底有多深。
“七崎小姐……”他弱弱地开口。
七崎桑子没有听到,她的脑袋都在放空,所思所想的只有一件事——她得尽快回到地面,没了陵墓的干扰,再次接收到来自言峰绮礼的魔力进行对受损心脏的修复,那或许还能活下去。
“七崎小姐!”
耳边再次炸开的声音让她忍不住偏了下头,她看着表情严肃还有些脸红的查尔斯:“啊?”
“那个……”他的声音再次弱了下去,“你的伤,还是做点处理比较好。”
“不用了,我休息下就好了。”
“这怎么能行呢?!你的伤也很严重吧!现在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听到她的不配合,再次激动起来的查尔斯连脖子都红了,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大声说道,“我来帮你检查胸部吧……啊!痛!”
话音刚落的瞬间就被一块不小的石头狠狠砸到了脑袋上,查尔斯痛苦地抱头蹲下,眼泪哗哗往下淌。
七崎桑子木着脸往边上挪了一步,在琢磨那块石头又是从哪个地方飞出来的,砸得这么刚好。
面对再次站起仍旧执着于包扎伤口的查尔斯,七崎桑子只能老实交代了,她放开捂住胸口的手。
血肉模糊。
只一眼,查尔斯的眼眶又热了。
“七、七崎小姐。”
“所以啦……这个伤你看了也帮不上忙的。”她扯起个笑容。
查尔斯看着仍在勉强微笑,像是在发过来安慰他的七崎桑子,他下定了决心,无路如何都要救她。
他使劲揉了下眼睛,站起来对着空地喊道——
“你不是说过我帮你,你就帮我的吗?!那快救我们出去啊!她的伤根本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在哪儿,但他相信,他一定在看着他们。
“……我知道,我正在努力。”那个声音在他不远处出现,“他在阻止我,但很快……再等一下就可以了……”
七崎桑子看不见那个东西,在她眼里,查尔斯像是忽然疯了一样。
或许是在乞求上帝吧,她这么想着,并没有多加询问,但还是好心地提醒一句:“那个……先生,你还是轻点儿吧,万一再把那个间接性脑抽搐的家伙引来了怎么办?”
查尔斯立刻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通道尽头,仿佛那个金色的家伙会随时率领他的骷髅大队杀过来一样。
“放心吧,他剩下的力量撑不到这儿。”那个东西安慰道。
“那就好。”查尔斯松了口气,随后转身对七崎桑子说,“七崎小姐,你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下!”
“……哦。”她看着忽然燃起来的查尔斯,艰难地点了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七崎桑子为了不浪费本就不多的魔力,已经靠在墙边睡了过去,叶山荣二郎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查尔斯第三次撕下衣服的布条,卷起来塞进鼻孔堵住鼻血,然后继续第九次这样的提问——
“还没有好吗?”
“再等一下。”那个东西从石门那儿传来,说话时还有些吃力。
查尔斯忍不住开玩笑道:“你该不会在徒手推门吧。”
“……”
“……”居然沉默了,他不会说中了吧。= =
“……”
“需要我帮忙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还是先把鼻血擦擦吧,如果不想没命就好好呆着。”那个东西的声音冷了下来,没了好气。
“哦。”
查尔斯无所谓地继续翻着从七崎桑子那儿拿来的笔记本,无事可做只能琢磨着那几行楔形文字。
他只懂一些皮毛,对楔形文字的了解也比较浅,只能认几个关键的字词。
“对了,你既然不愿意告诉我的身份,那能不能告诉我这些楔形文字是什么意思啊?”
哪怕有科学手段,这些石板恢复的可能性都很小,难得让他遇到个疑似千古幽魂的家伙,不问白不问。
长时间的沉默,这让刚放松下来的查尔斯再次不安,他有些慌忙地开口道:“我就随便问问!”
“王下令划开河流,为挚友建造拥有金屋顶的宫殿,每一块炉火烘烤的墙砖堆砌而成的巩固的石墙,以他从前的喜好漆上金色,寸寸闪耀光芒,王命人绘下乌鲁克的繁华,记录下与友人的相识相知,阖上坚固牢靠的青铜石棺,埋葬王者吉尔伽美什一生的挚友。沉溺于哀痛之中的王令整个宫廷的人入内参观,他最忠实的奴仆打开了宫殿上游一座堤坝的闸门,墓寝永远淹没于河底。”
那人的声音清澈娓娓如同溪流,掩藏其中的叹息令人怜惜。
“就是这个意思了。”
“原来这里不是吉尔伽美什的墓。”查尔斯话语里有掩不住的失落,“恩奇都……难怪七崎小姐离开时问我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看来她早就猜到了。”
“……”
查尔斯合上本子,笑了笑:“谢谢,至少我知道了,让我们牺牲这么多追寻的到底是什么。”
“不客气。”他也笑了,言语间满是轻松,“还差一点门就可以开了,不过我不能接触外界,在开门的瞬间或许就要说永别了,能在最后跟人说会儿话,我很高兴。”
“诶?其他人……他们听不到你说话吗?”
“……他们不愿相信我的存在,也就发现不了我的存在。”他一顿,欣喜地说道,“可以了!”
查尔斯看到了石门的颤抖,正有打开的趋势。
他眼睛一亮,可又敛下情绪,向那个东西大概的位置迟疑地问道:“那个,抱歉,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想问……请问您是王的那位挚友,恩奇都吗?”
阳光从打开的石门缝隙间照进了沉默千年的古墓,扬洒在空气中的灰尘如同碎金一般闪耀。
灼热的光线穿透了他的身体,曝露在外的他再也得不到神的庇护。
查尔斯隐约看到了,某个模糊的身影——单薄透明的身体,虚散的翠绿发丝下是张精致到不似人类的脸孔,一对琥珀色的眸子似是汇聚了所有的光辉,熠熠发亮——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
“你猜。”
那人对查尔斯浅笑一下,而后抬头望着角落那个沉睡的少女。
“桑子,再见了,这次是真的……”
说话间,他渐渐化作点点金色,消散在了微薄的夕阳中,带着最后、或许可以称作是释然的微笑。
……门开了,那个大概是恩奇都的人也不见了。
查尔斯扯动僵硬的嘴巴,揉了好几下眼睛才确定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毫无疑问——他们得救了!!!
“七崎小姐!我们可以出……”
查尔斯激动地转回身,打算叫醒她,可后半句话却被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切断在了嘴里。
“……叶山先生?”
不知何时出现在查尔斯身边的叶山荣二郎手执匕首,向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冲他扬了扬头——
“好了,查尔斯先生,有趣的探险游戏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