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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1-02
中原与东陆之间隔着罗刹海,海上有仙岛,岛名唤:蓬莱。据闻蓬莱宫就是因为建在这蓬莱岛上而得名。从罗刹海的名字就可得知,这一片海域十分不安定,险难丛生。即便是外出捕鱼的渔夫也少有涉及这片海域的,因为出海的渔夫们都杳无音讯,无人生还。于是,又有人称罗刹海为“黄泉海”,说是海里住着地府的勾魂使者,一旦入了海,通向地府的大门就为之打开了。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说的就是这罗刹海。所以,若不是脑子不好使或是有什么特殊目的的人,一般不会有人主动跑来这罗刹海的,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些非个人意愿被驱使着到来的人,山玖月就是其中一个。
随着承载她的这小船摇摇晃晃了几个来回,从不晕船的山玖月顿时都觉得有些胸闷头昏犯恶心,两手紧紧抓扶着船身,指甲都陷进了久被海水浸泡的已经有些发软的船木里,带有青苔的木屑挤满了她的指甲缝隙里。自她跟离岸分开已经有三天了,不出意外的话,离岸应在三个时辰之内就能找到她。虽然这次是她负气出走,但是离岸不应该真的放任她就这样跟他走散。想到这次走散的起因,她还是觉得委屈。不是那种被人冤枉了或是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委屈,而是那种说出来了矫情,不说出来又憋屈的委屈。
无辜被六娘抓去参加了云裳的婚礼,未曾料到会突发那样的变故,经历那样不堪的结局。看着云裳和陈御风从本该是世间挚爱变成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的陌路人,想起云裳恢复九尾白狐真身对陈御风说的那番话,忽然觉得也许有一天离岸也会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着那样绝情的话来。当时,云裳心中是如何想的她不知,但是陈御风那时那刻的心境,她如今都能感同身受。他在她的眼里,从未获得过对等的关系,仿佛从来都是她一人的独角戏。从始至终,投入感情的只有那一人似的,当初说要在一起的是她,最后说分开的也是她,他在她的眼里只是个随着心情变化的附属品。这世上的人,大抵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对方的独一无二,可偏偏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这算是真的悲凉了。
从那之后,原本放弃修仙的云裳回了清忧宫,很快就接任了清忧宫宫主的位置,看来是做了孤老终生的打算了。谁不知道清忧宫的宫规第一条,就是得摈却尘世七情六欲,说白了,就是一尼姑庵。只是,那样的尤物却独独做了那儿的宫主,果真是对这世上的情啊,欲啊的都绝望了。现在想来,竟不知是陈御风比较可怜还是她比较可怜。不过,云裳接任的那清忧宫宫主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听说,在她接任宫主之前,宫里丢了件了不得的宝贝。至于这宝贝是什么,清忧宫的人讳莫如深,守口如瓶,旁人就更不得知了。
离岸出去“办了点事”后果真是来寻她了,却堪堪撞上了一直在那儿守株待兔的六娘。她不清楚六娘和离岸之间曾有过什么纠葛,只知六娘在经历了云裳的婚事突变之后不但没有按照常人的思维来得出“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结论,反而决心自己一定不能重蹈云裳的覆辙,步步紧迫,誓要让离岸娶她不可,还要她见证他们的亲事。她是不是该提醒一下她,她就参加过两次婚礼,一次北堂嫣和南宫羽,一次云裳和陈御风,却没有一个是好结局的,不知道是不是她跟婚娶犯冲。
她本以为离岸是个不近女色,想当寡情的主儿,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不但没有直接从六娘身边将她救出,甚至连委婉拒绝六娘的提议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身边还跟了个相当妖媚的女子。而那女子总是不动声色的总是拿眼风扫她,嘴角带着一抹玩味的笑。那笑容好像在宣告着,她把她的一切小心思都看破了似的,让她很不舒服。就是为着这点不舒服,她跟离岸闹翻,偷偷跑了出来,本想着等他寻来的时候好好给他点脸色瞧瞧,故意冷淡,不理他就好。结果,因为他都没有出来找她,倒叫她之前那些气鼓鼓想出来的刻意冷待他的计划都成为了可笑的自作自受。那是只听人说离当地不远的罗刹海煞气很重,她还想着是不是要借着罗刹海的煞气来挡一挡离岸的锐气,让他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她,现在想来,自己当初的决定简直是愚蠢至极。
她并没能自己成功进入罗刹海,因为没有船只会驶进罗刹海。她只记得是在黄泉海岸,临近黄昏的时候被一股强大的气场给笼罩,很快就失去了意识。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被一个突然造访的巨浪卷进了海水里,眼耳口鼻都有强大的气流涌入,而她当然也奋力挣扎过,只可惜越挣扎越无力,到最后,身体慢慢变得瘫软,像是要窒息了一般,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狠狠压抑着。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她醒过来,醒来,就是眼前这般景象。
明明是该掉进水里的人,却不知为什么安然呆在了一艘破船上。这海面并没有路人形容的那样波澜诡橘,除了这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的船身,几乎没有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平静的不像是海,而像是一个湖。随着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海面上,这个世界又悄悄变换了另一种色彩。抬头仰望,星空璀璨。忽然感到周身有淡淡的荧光围绕,她探出身去看向海面,惊讶的险些翻下船去。海面更像是流动的星空,一颗颗星星在水里泛着荧光。古人有云:镜花水月,不过一场虚空。此番,她所见到这美景,难道只是她晕船时的幻觉?她伸出手去,刚刚触及海面,凉薄的寒意就自指尖传来,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的存在。她将手进一步浸进海水里,立马,手边那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快速聚拢到她手心,松松软软的触感,像是抓着了浮云。
渐渐海面上隐隐弥漫着一层薄薄的烟雾,像刚死不久的亡人涣散的眼瞳的颜色,参杂而来霜花的清寒和白骨化为齑粉的青灰。而令人不安的是,这薄雾逐渐变得浓稠,慢慢沦陷其中仿佛置身于蜘蛛细细钩织的密网,一步一步企图令人窒息。在这片迷雾之中隐隐浮现一个摇晃的橙黄的光晕,伴随着水浪拍打船身的“啪啪”声向她渐行渐近。等到能见度足够高时,那光源所在已近至眼前。一盏制作繁复的宫灯挂在船头的桅杆上,不知名的飞虫正尝试着闯进油纸糊的宫灯里接近那唯一的热源,浴火重生。船帘被撩起,一个披散着长发,头上一顶正方帽的琴声打扮的年轻公子走了出来,背上还背着一方古琴。
“姑娘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淡的像是这围绕在身边的雾一般。
“这里不是罗刹海么?”
“既知是罗刹海,怎么还闯了进来。”他说着已经怡然自得的盘腿坐在船头,将琴取了下来放置在腿上,低头有意无意的拨动了一下琴弦。只听见“铮”的一声响起,随即她的船身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几只像乌鸦一样的鸟从她船上振翅飞走了,令人惊讶的是,在此之前,她竟不知在她的船上合适竟然停了这么些鸟。琴师看着惊魂未定的她,微微咂舌。
“啧啧,阳气竟弱到这个地步。”
“什么?”她稳定了身子,看着低头专心抚弄琴身的他。
“方才我帮你赶走的那几只入内雀,一般只会徘徊在阳气弱的将死之人身边,偷偷将卵诞在那些人身体之中,待到那人体内的雏雀长大,便会冲破凡人的身体飞出来。是一种极其不祥的鸟呢。”
山玖月听他这样说,不禁后怕,仔细检查了一下船上,确定没有什么可疑东西时才回过头来看他。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并非有意闯入这里的,我是被一阵海浪卷入这里的,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船上。既然你方才能驱赶那些入内雀,可否帮我送出这海呢?”
“既然是被卷了进来,自然是你与这里有一段缘分未了,我无法带你出去,但是我可以给你指引一条路。”说罢,他拨动琴弦,奏出一首奇妙的曲子,舒缓而沉郁。随着悠扬的曲调,船下的海水渐渐有了新动向,那些会发光的物体渐渐的聚拢铺陈出一条闪亮的道路来。琴师念了句“去”,那船就顺着闪光的道路缓缓前行,山玖月转头看着离她越来越远的琴师和那盏孤灯,忽然开始后悔起来,不该一个人跑来这罗刹海的。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琴师,说不定就是地狱勾魂使了,他为她开的这条路,应该就是她的黄泉之路吧?船行进的速度正在悄悄发生着变化,好像前方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一样,越来越快,当她看见那巨大的漩涡时,她已经随着船不由自主的处在了漩涡的中心,正以急速旋转的状态进入到一个未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