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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胡思乱想着,前面一阵小小的骚动。我抬头,恩,是黎隆源夫妇到了。我迅速的瞥一眼穆怡,似乎平静无波嘛。可惜啊,她手中差点断不稳的水晶杯白白露了馅。也许这世上每个女人都会有一个命中的煞星,躲不开,逃不掉。就像庄恒之于我,而黎隆源之于董穆怡。
远远看见他自往庄恒那边走去。我略略扶了扶穆怡,她冲我自嘲的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努了努嘴角,要我回庄恒身边去。我拍了拍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是啊,黎隆源到了,我怎么说也要去打个招呼的。
说起黎隆源,这个人跟庄家实在是不用算盘都能算得清的亲戚。庄恒的姐姐庄绮就是黎隆源第一任妻子。可惜结婚还不到十年,庄绮就过世了。端的是红颜薄命。然后黎隆源娶进了现在身边的这位太座-----黎劳长安。由于混着英国的血统,这中文名不知是谁给译过来的,我曾微微鄙视过那个翻译的人。什么长安,我还洛阳呢。
劳家是正而八经的亲英派。在九七之前,香港还插着米字旗的时候,很是威风凛凛。估计在当时局势不明的清况下,黎隆源匆匆把这劳家大小姐娶进门也十有八九是看中了这层关系。毕竟是有欧洲体格的女人,站在黎隆源身边都把他给衬得瘦小了。单论行头而言,黎夫人这一身绝对是贵重无比的。淡绿色的长裙,翩翩的后摆和下身的流苏,多好的一件衣服。可惜这穿的人有点不对了。且不说半老徐娘之姿配个淡绿之色怪怪的,就说那些零七八碎的前缀,使得她本来就过分丰腴的身材更显紧箍,结果倒成了不折不扣的肉粽。再加上这位黎夫人有意无意伸出的手上,五个指头有四个都套上了巨型钻戒,直晃的人心里烦躁。
“?黎生,黎太。”我努力让抽搐的嘴角恢复正常,走近前去打招呼。其实黎隆源我很熟,不是因为庄恒的关系,而是我们算是不折不扣的世交了。
大概三十年前的香港吧,能算得上大家族的就是黎家,韩家和施家。并没有庄家的一席之地的。庄恒和乃姐庄绮祖籍是山东的。幼时随父亲庄启明到了香港。当年的庄绮艳惊香江。我至今都还能想起她穿着一身旗袍,婀娜娉婷的朝我走来,展颜一笑,直直让满园的花都失了色彩。庄绮算得上是一个传奇。谁不知道,当时福云门的庄大姑娘每天惹得多少豪门贵公子挣破了头,只为一睹芳容。旧时的酒家姑娘们,是真正卖艺不卖身的。喝酒可以,陪觉免谈。除非你正儿八经的拿一纸婚书明媒正娶。不像现在,那起五花八门的小明星们一个说的比一个清白纯洁,背后呢?自不待言了。这是后话了。
总之当年黎大少爷三书六聘,席开百台;庄大姑娘洗褪铅华,嫁作黎家妇的场景多少年后都有人依然津津乐道。庄绮既然嫁入黎家,庄恒自然免不了跟着黎隆源在黎氏行走。所以人家说庄恒出身于黎氏也是真的,只不过庄恒势力渐大,敢说这话的人越来越少终止大家都闭口不提罢了。反正对后来庄恒怎么反出黎家自立门户,外人看来至今仍是一个谜。
“蕴茹,好久不见了。”黎隆源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庄楠呢?不是放假了,怎么没带他一起来吗?”
“他去见同学了,哪里耐烦跟着我们啊。”我回道。
“呵呵,小孩子嘛,都这样。不过庄家未来的接班人,这么贪玩可不行。他快毕业了吧?”大哥的声音插过来,平白的刺耳。
我微微皱了皱眉不答话,只是笑。我这个哥哥,对庄楠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父亲一直不肯正式放手让大哥接掌施氏,他这太子爷的身份已经担了太久。外界早有纷纷议论,说是施家的这场夺嫡大战鹿死谁手还不甚明了。小弟施逸华和容姨所出的施逸荻在施家企业也同时担着日益重要的职位。再加上父亲前几年有一次竟说了一句,施家的家业,大不了我交给蕴茹便是。于是乎,无辜的我就被莫名其妙的卷入了这场所谓的豪门争夺战。由于大家都知道我从医,转而从商的机率微乎其微。再加上婚后的我,被人提起时多数都是因为我庄恒夫人的身份,施家小姐的名头倒是鲜少有人忆及。于是矛头居然指向了庄楠。还有自诩为精通豪门内幕的人,放出消息说,庄楠将会在20年内同时继承庄施两家产业,一统香江。从那时起,大哥开始对楠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对于这场闹剧,我嗤之以鼻,庄恒不置可否。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当时正在面临升高中的儿子,本来还在犹豫是先留港3年再出国读大学,还是直接出去深造。蓦然间置身于漩涡的中央,天天被人追着采访偷拍,不胜其烦。毅然决定立刻出国。半大点的孩子,当时半真半假的跟我和他父亲说,就算要当箭靶,也等他先清静个几年,过过人的生活,好好感受感受人生的乐趣再说。我和庄恒实在是无言以对。
环顾四周,我们这四家都到了,宴会怕是真的要开始了吧。果然,八时二十五分,特首伴着澳门经济司长走了进来。双方的高官不到正点是不会出现的。仿佛谁要是比谁先来就会失了面子,丢了整个特别行政区的脸一般。但谁又都不会迟到,否则光解释不守时的人品诚信问题就足以弄得你一个头两个大。
接下来便又是一番相互寒暄,觥筹交错间,怕不只千万百万的买卖就此尘埃落定。怎能不宾主尽欢,皆大欢喜?难怪人们常说,经济的发展都是吃出来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整晚,我都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盈盈立在庄恒身边,颔首举杯弄得我近乎机械。其实以我的脾气,老早就想告罪一声,转身走人。或拉着穆怡去喝点小酒侃侃八卦;或干脆冲到办公室去看我的医学录影带;又或者让庄恒牵着我的手,在庄园那美的仿似梦幻般的花园里,走走坐坐,就只是靠着他什么也不做就好。不过这最后一种可能性太小,实现的希望也太渺茫。印象中,嫁给他二十几年了,这种时候屈指可数。而我也等的乏了,就当它是个梦吧。
好容易等到曲终人散的钟点,坐上车的一霎,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陷在宽大舒适的靠坐上,再不愿动弹。耳边一声轻询,“累了吗?”庄恒低低沉沉的声音更让我有想睡得感觉。
“嗯。”我半眯着眼睛,懒得说话。
“那就睡吧。”他把我搂进怀中,小心翼翼的让我的头枕在他的肩上,一只手牢牢地护着,另一只手轻轻在我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我静静的听着他缓而有力的心跳,深吸着他身上散出来那种让人安定的味道,突然没有了睡的欲望;只因舍不得,舍不得这难得的片刻宁馨。只想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天总是不从人愿的。不知过了多久,车内庄恒的专用电话响了起来,刺耳之极。他松开我,伸手去接,“嗯,嗯,清珏,你别慌,我一会儿就过来----”
我突然感觉这车内怎么如此之冷,冷得刺骨。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冷冷的看向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此时的他紧皱着那两道浓眉,抿着双唇。似乎发现我正看着他,便也回看过来,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车上一如刚才的安静,可气氛,已成凛冽。
我调开头,木然看着窗外。看着车缓缓驶上半山,庄园的雕花大门缓缓开启。门庭上,值夜的守卫向我们的车行了个礼。车子在正厅门前停稳,我径自下车,再不看庄恒一眼。昂首踏进厅去。
“太太您回来了,先生他----?”福庆迎了上来,诧异的看着庄恒的车复又开启,驶出庄园去。
“他有事。”我咬咬唇道。“我累了,给我放水吧。”
福庆毕竟历练出来了。再不多问一句,只管自跟在我后面,陪笑道:“已经放好了,燕窝也炖好了,一会儿就给您端上去。”
我点点头,“叫红云她们端上来吧,晚了,你去歇了吧。”
“是,太太。”福庆恭恭敬敬的答。
当我机械的洗漱完毕,躺上那张king?size的大床,望向身边空空的一大片雪白,心头发酸,虽有意想大哭一场,却怎么也掉不出一滴泪来。
怎么,我终究可以对他们免疫了吗?我终究再不会为他们心伤了吗?可为什么心头赌得直发苦呢?看来流泪终不是心伤的最惨重的境界,流不出泪才是最无奈最痛苦涩的悲哀。
“商人重利轻别离。”这是母亲在得知我要嫁给庄恒时,幽幽的抚着我的发丝说过的话。到了今时今日,我真的很想跟母亲说一句,不是的,妈妈。商人也重情,只是看对象是谁罢了。
有时候在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且明知如此结果,我还会不会那么的义无反顾的随了庄恒?我还会不会这样的如飞蛾扑火般绝然的爱上庄恒?
女儿常常缠着我问,我和他父亲当年的往事。我总是不愿意讲给她听。似乎是要幼稚而任性的让这段回忆只牢牢的属于我。可今天,往事却不受控制的那么一点一点翻腾出来。
哦,那是一段很长很久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