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我希望自己是个流氓

泽无旁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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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在窗口的地方深重下来。谭俊玲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从沙发上懒洋洋地站起来,招呼那一直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的乔风,“太晚了,别等了,睡觉吧!”乔风抬眼去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嘴里不经心地说:“你去睡吧!我再等一会儿。”

    “那你等吧!”谭俊玲没耐性了。拖着鞋子,睡眼惺忪地从他面前踱过去,往楼上移动。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不要聊得太晚,不要讲的太大声,你进门来的时候不要声音太嘈,我看你应该先洗完澡再等,别等一下你洗澡又把我吵醒了。我昨晚睡得不好,我想在今天找回来呢!”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

    乔风听着她的声音隐没在楼梯上,长舒了一口气。一个晚上了。她就一直在他耳边说。说邻居的女人如何对她说话夹枪捎棒,说那美容院的小女孩如何欺负她不懂行情,说菜市场的白菜怎么又比往年贵了两毛钱。

    天,他用手按了按额头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啰嗦唠叨了起来。印象中,小时候的谭俊玲话少的可怜,内向而寡言。每每看见他放学回来,只会默默地瞅着他笑。遇到他慷慨陈词的时候,即使她有和他不同的意见,她也不多说一句,就那么崇拜的欣赏的注视着他,包容着他,爱护着他……。他心里的烦躁被他强硬地排解开了。

    庭院门口,有汽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稳定地停住了。他回过了神,吐了口气,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声响。他随即听到开车门,关车门,汽车引擎逐渐跑远的声音,他把眼睛下意识地瞄向门口的地方。

    门很快被打开了,谭东城一阵风似的撞了了进来,同时带进来一股浓烈的酒精气味。乔风皱了皱眉,但是,他没说话。看着谭东城站在门口的地方歪歪扭扭地换鞋,他坐在沙发上沉静地等着。

    谭东城换好鞋,似乎才瞄见乔风坐在那儿。他嬉皮笑脸地说了一句。“爸,你在那儿傻坐着干嘛?不会是等我呢吧!”乔风沉着脸警告地哼哼,“注意你的言辞。”谭东城冲他摆摆手,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醉意微醺地往楼上迈步子。“可是,我现在没兴趣跟你聊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他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去,

    “你给我过来。”乔风口气严厉地说了一句。谭东城的脚步停在楼梯那儿了。他手扶着楼梯扶手在那迷糊了一会儿。随即,折身过来,一屁股坐到乔风的对面。他歪着身子倚在那儿,乜斜着眼睛,冲着乔风傻笑。“爸,都几点了,你还不睡?虽然你玉树临风,你也扛不住岁月的磨啊!”

    “甭跟我装糊涂,”乔风黑着脸瞪着他,口气压着,“你这个状态,我谅你也没有喝到人事不知的地步,即使你现在人事不知,我也不准备就这么让你过去。你想用喝醉了酒逃避了事,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谭东城呵呵笑,脸色笑得潮红。侧着身子,他蜷着腿,眉飞色舞地注视着乔风,“爸,”他笑意盎然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呢?我太崇拜你了。你见过有谁的儿子崇拜他老爸能像我这么崇拜你的?”

    “你少来这套。”乔风板着脸,眉毛虬着,但是,心肠已经柔软了,声音已经不知不觉地缓和了。“我不吃这一套。说吧!怎么回事?三十四亿一千万,这是你的上限么?怎么你倒放手了?”

    “爸。”谭东城依然在笑。他的眼神在乔风脸上轻飘飘地打着转。“你不是对天达的事不过问么?怎么这会儿关心了?”“我放权给你,不代表我就任由你胡干。”

    燕子过来,把茶几上的茶壶端走,没一会儿的功夫,重新换了一壶热茶端出来,放到他们面前。她想给父子两个把茶倒上,被乔风拒绝了。“这里不用你了,你去睡觉吧!”看着燕子退出去,他把目光重新转到谭东城脸上,审视他。“说吧!说个理由给我听听。”

    谭东城起身挣扎着坐到乔风身边,没大没小地搂住他的脖子,“爸,”他打了一个酒嗝,用手挥挥。乔风皱着眉头侧过脸去。“干嘛喝这么多?”“因为我高兴。”“高兴?”乔风皱了皱眉,他侧头审视着谭东城。后者的脸上有份迷茫,有份矛盾,有份疲惫,笑容背后有抹不常见的沮丧和失意。

    “为什么高兴?”他放缓了声音,目光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谭东城移开身子,回避地重新爬回对面的沙发上坐好。他欠着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给乔风的那杯注满。端着那茶杯,他的目光从杯子上移向乔风,迷迷茫茫地看着他笑。

    “我累了,爸,我真的累了。因为你一向家教太严,所以,我不得不循规蹈矩,不得不像个正人君子,不得不道貌岸然。爸,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就是一个流氓,伪君子也行。我希望自己可以喝的乱了本性,忘了自己是谁。这样,我就可以顺水推舟,我就可以乘人之危,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必考虑。但是,我还是这么清醒,我还记得我是乔风的儿子。只要是乔风的儿子,我就必须像个人。”他的笑容在唇边变得虚茫了。他涩涩地感慨了一句:“爸,我今天想放肆一下,我真的希望我不是清醒的。”

    “我家教太严?”乔风的眉头拧得紧了。他被说的糊涂了。“我管过你么?约束过你么?好像我给你的自由空间比谁都大好吧!”他脸上的困惑加重。“你希望自己是个流氓,伪君子,你在说什么?”

    “这就是你高明的地方。”谭东城坦白地看着他。他眼里的酒意散淡了。他的神色庄重正经起来。他们互相对视着。“你不约束我,就是最大的约束,你不要求我,就是最大的要求。”

    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又把那杯子注满。“每个人都羡慕我,说我没有压力,说我不必每次都考满分,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压力。我必须对得起你的信任,对得起你的宠爱。我不明白现在这些孩子的父母为什么不能够像你这样,对孩子放松一些,信任一些。或者他们的孩子会比被他们约束打骂时更好。”

    “你这是在夸我么?”“差不多。”谭东城说。乔风放松了一个姿势,把身子向后靠过去。注视着谭东城,他脸上的威严柔和了。“我不是对你宽松,是因为我了解你,知道你骨子里的那份逆反心理。所以,我只能散养你,才能刺激出你的野性。”“我就说,”谭东城伸手去掏烟。“乔风最狡猾。”

    乔风故意黑起脸。“你少在我面前没大没小。”但是,他的声音已经充满感情了,脸色彻底温存了。他投过去的目光里已经倍是宠爱了。谭东城把烟盒递向乔风。乔风摆摆手。

    “妈不在。”谭东城强调了一句。看着乔风飘飘笑。“来一支吧!你不能这么听她的。她人不在,余威还这么大。爸,”他的好奇心突然来了。“你就这么怕妈么?”“不是怕,是尊重。”乔风说。他正视着他,表情重新端正了。“说正事吧!为什么放了那块地?”

    谭东城埋头去点燃。借着点烟的功夫,从嘴角含糊地送出了一句:“你别问了。一年之内,同时吞下两块,我有点吃不消了。我就做做好人好事,让许桡阳占这个便宜。”乔风皱着眉头看他。“你昨晚上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怎么一晚上就让你的想法改变了?消化不了?这不是理由。我知道你对0947惦记很久了。”

    “爸。”谭东城逃避地从沙发上欠起身,端起茶杯。因为端的急,那手晃了几下,溢出一些到茶几上。“惦记了有什么用?”他苦恼地盯着杯里浮在水面的茶叶,停顿了一会儿,表情迷迷惘惘,唇角的地方逐渐脱了水。他嘀咕了一句:“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争也争不来。”

    地灯的光把他那暗沉的脸色反衬的有些灰白。他埋头喝了一口杯里的茶。连喝了两口,他缓缓抬起头,表情正经了,酒意从他脸上被彻底赶跑了。他眼珠发红地注视着乔风。“爸,”他声音硬哽有些伤感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些失望?”

    乔风也端起茶杯。喝着茶的功夫,他没放松口气地问:“那要看是什么理由?”他用眼角的地方看了谭东城一下,眼光带着深刻的研究的力道更深地看进他的表情。“你是在感情用事么?”他微微放松了口气,冷静地说:“那又是什么感情?”

    “爸。”谭东城把那茶杯抬高,放到眼前端详。他的目光虚恍了,瞳孔涣散了。定定地盯着那茶杯,他顺口溜出了一句。“爸,你除了妈之外有没有对其他的女人动过心?”

    乔风一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一下,心底的地方蓦然有根神经被狠狠地扯向肋骨的地方。“怎么会这么问?”他声音僵硬地问了一句。

    谭东城依然注视着那茶杯,嘴里喃喃地吐出了一句。“因为只有你真正喜欢一个人,你才会知道那种感觉。”随即,他懊恼地放下茶杯,抱起头,手掌插进头发烦躁地揉了一会儿。再扬起头,他的眼珠潮红,神情沮丧地瞅着乔风。“我是没出息的,爸,我真瞧不起我自己。我辜负了你。我永远只能做乔风的儿子,我永远没本事让所有的人知道乔风是谭东城的爸爸。”

    乔风忍不住了,他放下茶杯,心口紧缩了一下。谭东城表现的那份从来没有过的忧伤和挫败搅动了他做父亲的那份情怀。他把原来的问题放弃了。“遇到什么问题了?”他关切地问,从睫毛下面深刻地端详他。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出了口:“是因为那个宁——可儿?”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是,这两者能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谭东城认真地说:“这世间万物都是息息相关的,牵着皮带着骨连着筋的。爸,”谭东城注视着他,犹豫着。他的眼珠深思地在乔风脸上找寻了一圈。“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有这个感觉?”他摇摇头。随即武断地自己说出了答案。“你不会理解。你不会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直言不讳地说:“我觉得你和妈的感情是那种云淡风轻的。你不会知道那种强烈的感情是什么滋味?”他用手指着心口的地方,表情痛楚了:“那种痛到说不出话的滋味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么?”

    乔风的手指扣紧了茶杯。那种痛到说不出话的滋味!他绷紧了牙关,心口的地方又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多少年了,他胸口的痛没有因为时间的延长而痊愈,反而越扩越大。越来越清楚明显。埋下头,他急促地去喝茶,喝的间隙,他声音异样,不受控制地从嘴边含糊地挤出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尝过那个滋味?”

    谭东城没有注意他的这句话。他无精打采地仰靠到沙发上,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爸。”他消极地说:“我有点累了,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他闭着眼睛,似乎在一种矛盾中挣扎着,少许,他弹开眼,长长地舒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他揽了揽乔风的肩膀。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在给自己打气。他勉强振作地说了一句。“相信我,爸,我不会执迷不悟的。”

    看着谭东城脚步沉重地上了楼梯,乔风没有立即把目光收回来。他脸色略有发白地仰靠到沙发上,盯着那空荡荡的楼梯口。机械地端着那茶杯,无知无觉地放在嘴边。耳边是谭东城刚刚抛下的话:

    “爸,除了妈之外,你有没有对其他的女人动过心?”

    “你不会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那种痛的说不出话来的滋味你知道是什么感觉么?”

    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猛烈地在他的血管里流窜开来。他突然情绪激动地扬起头,将茶杯里的水向喉咙里直灌过去。然后,放下茶杯,他拔身而起,大步走到落地窗前。直伫在窗口的地方,望着窗外苍苍茫茫的夜空,他找寻了一圈,眼眶湿润了。内心里在交集挣扎着一种强烈的念头。

    “乔风,我爱你,我会爱你一辈子。”他蹙起眉头,脸色比刚刚更白了。他咬着牙关,痛不可抑地把手按住胸口的地方。耳边又迸出谭东城刚刚说的那句。“你知道那种痛的说不出话来的滋味是什么感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