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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夜很深的时候,兄弟俩谁也没睡,在书房里打发时间聊天。
许晋冲明显没有了在餐桌上的情绪。坐在椅子里,神态寥落地抽着烟。抽着,抽着,他皱起了眉,去问许桡阳。“老二,我可以至少帮你调出二十个亿。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吐这个口么?”
许桡阳耸耸肩,坦白地说:“是爸要求你不帮我的,他等着我和他开口,等着借机会和我谈条件,让我放弃可儿。”他微笑了一下,眯着眼睛望著书桌上的那盏台灯。
台灯是那种老式台灯,咖啡色灯罩,仿古的狮子头灯座。从他记事开始,这盏台灯就摆放在了书房里,至今仍然耐用。“他心里的想法从来没有说过,”他眯着眼睛看着那灯罩上反射出来的光圈。“但是,我知道他是那么想的。”
许晋冲摇头,“我爸没和我说过,”他瞅了许桡阳一眼,“你们俩个太像了,你们永远不直接和对方说自己的想法,都是靠本能,靠直觉,靠习惯去猜测对方。”他又转回了那个问题。他的目光依然停在许桡阳的脸上,沉声说了一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和林媛过一辈子。”
许桡阳倏然转过头来,拧紧了眉头,“怎么这么说?”许晋冲也去看那台灯。“不知道,没什么激情了。”他深思地把烟放到嘴边衔着。“没激情?”许桡阳眉头拧得更紧了。“你们可是自己找的,父母没压力,简直是顺风顺水,不知道羡慕多少人呢!”
许晋冲浑身乏力地把头向椅背上仰过去,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那不一样。女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同样都是第一眼就喜欢,有的第二眼也喜欢,甚至第三眼,第四眼,第一千眼,一万眼都喜欢,看个两三年也激情不减。有的第二眼还行,第三眼,第四眼就淡了,第一百眼就没了感觉,第二年再看过去,硬起来都费劲了。”
许桡阳笑出了声,“没想到,许晋冲也有情商了,也总结出了一套由浅入深的大道理!难得啊!”“老二。”许晋冲望着天花板,正经地说:“像你和宁可儿的那种感情,我们就从来没有过,我们是不是太平淡了?”他抬起了头,直接问过去。“你们现在还有激情么?和第一次一样么?”
许桡阳咧开嘴,笑了,眼角的地方有道彩色的光。他炯炯然地注视着许晋冲,“我该给你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能让你舒服点?”他把目光转走了。盯着那灯光,他唇边的笑意深刻起来,声音温和起来,“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你,我一天不见人,心里也不会想。一会儿功夫不打个电话心里也没不踏实。和你坐在这耗时间,没话找话地聊天也不是因为我身边没了人睡不着,而是因为我根本想不起她来,我闲的无事可做。”他眼底的笑意也有了。“许晋冲先生,是不是这么说,你心里能舒服点?”
许晋冲翻着眼珠子死瞪着他,把头转过去了。“许桡阳,你就得瑟吧!”他意恹恹地抻了个懒腰,眼珠凝定不动地望着窗口的地方。
窗外,有爆竹的声响远远的传过来,有烟花在夜空里无声成片地漾开。
许桡阳看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许晋冲身边,按了按他的肩膀。由衷地说了一句:“听我的,每个人的境况不同,命运也不同,我活着要的就是这个心跳,你呢,就踏踏实实过日子吧!老天爷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你碰上,天上掉下来的够你几辈子吃喝不尽,我呢?得拿命去搏。你还得遇到个心动的,漂亮的,永远上床都有激情的,还得有钱的,有权的,可以让你衣食无忧的,那不会有,那是你想像的。每个人追求不一样,得到的也不一样。所以,别和别人比,根本没有可比性。”他再拍了拍按许晋冲的肩膀,留下那一脸迷茫的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着窗玻璃,许桡阳站在临近阳台的地方,去拨电话。屋子里安静的可以听到他自己的呼吸声,可以听到他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电话那端没响两声就接通了。他握紧了电话,劈头就问了一句。“想我了没?”“想了。”对方咕嘟了一句。“那你想我了么?”
他老实地回答,“想,特别想。”“这还差不多。”对方舒舒展展地笑了。他听到了她伸懒腰,捞被子的声音,眼前就条件反射地浮起了一个清楚逼真的画面。细细的腰,玲珑的曲线,滚圆的小屁股,满床的粉色光照,圈出的形状似真似幻,像人像妖。“你要睡觉了?”他哼哼。她嗯了一声,“我早应该睡了,没接你的电话,我睡不着。”
他应着,执着手机,慢慢转回身,单手褪去里外上下的衣服,撩开被子,溜上床,合身躺过去。他的声音低而暧昧了。“没我搂着你,你能睡着么?”她在那边扭扭捏捏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许桡阳,我现在真的睡不着了。”
她的声息贴着话筒很近,传过来的是那种细沙般的磁性声响,听的他心头有些发麻,翻来覆去在床上辗转了几个回合,胸口的地方是空的,长腿无东西可压,从脑袋下抽出枕头夹进去,是那种透骨的冷。他无招无落,团上一角的被子压在胸口的地方,侧身躺过去。
窗口的地方,有烟花随风高高扬起,将玻璃映的五彩斑斓。“有人放烟花了。”她在那边呢喃。他应着,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我这边也有。”他说。
“别放电话,”她说。“你等我睡着了,你再放。”
“不行,”他霸道地:“你等我睡着了你再放。”
她犹豫着,支吾着,“那,那我们一起睡……。”
“嗯,一起睡……。”
春节一过,真正的冬天就预示着渐行渐远了。从机场大厅出来,谭东城一边拖着箱子,一边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无意识地向四处望着。
机场里,熙熙攘攘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把大厅蒸腾的已经没了寒意。一路过去,耳边塞进来的都是吵杂声,欢笑声,说话声,叫人声。
人流中,有举着牌子的,有翘首寻觅的,招手示意的,还有一大帮年轻的男孩女孩拉着一个长而宽的横幅。横幅上写着欢迎某某某领导莅临指导。
人类总是在欢聚和分离中徘徊。他呢!他也是。匆匆的离开,远远的逃,几个月而已,再回来,似乎隔了几个世纪,但是眼前的景象似乎仍然就像在昨天。他摆摆头,在自己刚有些神思恍惚的时候,迅速把自己抽离。舒口气,他穿过那拥挤的人流向出口的地方走过去。
前方,有两个女子,都提着硕大的行李箱。她们走的很慢,没有其它旅客的急色匆匆。年轻女子在通电话。那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音量被人潮淹没,他听不清楚内容,却从那跳过来的音浪中听出了一份熟悉。邵佳佳。
他本能地把目光收紧了。紧盯着对方的后背看过去。大波浪的卷发,高挑的身材,时髦而洋气的衣着。他看了两眼,就迅速调开目光,想要走过去。只错开那么一段距离,他就听到了,“谭东城,”那一声喊。
他蹙了一下眉头,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把身子转回来了。邵佳佳拿下了手里的电话,笑容可掬地迎着他过来,然后,她就直伫在他面前了,“怎么?我们这么有缘呢?谭东城。”
“我没这么觉得。”谭东城说。邵佳佳脸上的笑容绽的更开了。目光上下毫无顾忌地瞄着他。“怎么又回来啦?情伤疗好了?可以回来见人了?”
谭东城寒着脸瞅着她,回头,一句没说,转身往外走。
“谭东城。”邵佳佳又在后面叫。他没理她。却被她先一步挡住了去路。她扬着下巴站在他面前,挑衅的笑容在她眼球上荡漾。“你躲什么?我又不是宁可儿,再说,你躲的过去么?大家走的都是一条路,通的都是一个目的地。你无论走的多远,绕的多远,你回来还不是要走这条路?”
他冷冷地瞅着她没接她的话。邵佳佳也没需要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说的兴致盎然。“所以,我说,你藏哪都没用,鬼个去加拿大创立分公司?北京才是你的世界!干嘛躲得那么远?我告诉你,你越是有意识地站的远,越是说明你放不下。”他眯起眼,哼了一声,“你似乎对我的来去挺上心啊!你是不是太闲着了?”
她嘻嘻笑,“我不是对你上心,是全北京的人对你都上心。这场战役中,你输了人,输了气势,你就是个逃兵,你就是个傻瓜,你现在和我一样成了北京城的笑话,街头巷议的谈资。”“你呢?”他来气了,上下瞄着她,“你呢?你从哪疗伤回来?”
邵佳佳的笑容立即收紧了。挺直了胸膛,她的目光尖锐起来。“我出去,是养精蓄锐,不是去疗伤,因为,我根本就没有伤口。我和你不同。我回来是作战的,你呢,你回来干嘛?你回来是让人看笑话的,让人看着你有多狼狈,有多朽?”
谭东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邵佳佳在身后喊:“谭东城,你就是个傻瓜。”秦蓉在旁边颇有顾忌地扯了她一下,“佳佳,你这是干嘛?”
邵佳佳拨开她的手,冲着谭东城的后背仍然跳脚兴奋地嚷:“谭东城,你就是傻瓜,逃兵,孬种,你不战而败,你输得不是人,你输得是气势,你输的是整个身家。”她继续叫,叫的更大声更快活了。“你就是逃兵,谭东城,你就是个逃兵。”
谭东城锁着眉头跳上了车。蒋奇侧头看了他一眼。发动了引擎。“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谭东城直视着前方,扯了扯衣领,没好气地说:“看见了一个神经病。”
蒋奇呵呵一笑,边开车,将车子驶出停车场,边侧头打量他。“什么人惹着你了?”
谭东城把头向窗外望过去,脸色阴郁地扫着周围的进出车流。“你无论走的多远,躲得多远,你回来还不是要走这条路?”他甩甩头,咬紧牙关,把那句话甩掉,但紧接着又有了另外一句塞进了他的听觉。“谭东城,你就是个逃兵,就是个傻瓜,就是个孬种。”
他颓丧地闭上了眼,嘀咕了一句。“不熟。”
傍晚的太阳在西边天无限放大,光线烤的人心里发虚。外面的天还是冷的,冬天的寒流没有散去,全都聚在玻璃窗上,但是,车里似乎燥热无比。他的心口也燥热无比,有团火围着他心脏的地方往身体四角不受控制地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