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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母后口中叫着的,是义父的名字,我或许还有可能会相信,毕竟能将魔界女皇伤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普天之下,或许也只有足以与之抗衡的龙族霸主才办得到。
所以,当母后惊惧地看着我,疯狂地喊着洛痕的名时,我完全没有半点疑虑,毫不犹豫地就断定,母后一定是神智不清,以为我正要动手置她于死地,而我的样貌,又几乎与洛痕无异,所以才会失口叫出洛痕的名字来。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
必须是……!
我的弟弟,不可能是一个会做出意图弑母的大逆不道之人!
乱了,什么都乱了,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还算清晰——我要去龙族,我要去找月见,只要确定她安然无恙,只一眼罢了,应该……无碍……吧?
可是母后她……
可恶!
为什么我就不能再狠心一点儿!只要再自私那么一点儿,我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撇下母后不管,直奔我的月见而去!
“母后……”
我颤颤巍巍地起身面对母后而立,拼了命不去看她恐慌的眼神,也尽力不去听她尖锐的求救声,用尽浑身的力气,垂首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母后,即使您做了再多的错事,您还是我的生母,如若我现在弃您而去,不论理由是什么,我都将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但是瑾辰并不需要您的原谅,因为从我当时离开魔界开始,从您给义父送去信件开始,从我与月见第一次见面开始,您就已经将毫不知情的我,牵扯进了你们上一代的恩怨报复中。不,不仅是我,还有月见,甚至洛痕,我们都成了您复仇心切下的无辜牺牲者。这一回……就当是我们……两清了!”
我不知道,以母后现在的状态,我的这番话,可以传达给她多少,但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母后最大的错,在于她不该将月见和洛痕牵扯进来,如果月见的不幸,是她对义父的报复,那么此刻对她的“见死不救”,则是我为了月见和洛痕,对她的报复……
所谓的冤冤相报,终有一天,会报应在自己人身上。
“没用的!”
我只剩最后一步,便可以跨出这扇房门,可意料之外地,母后居然在我身后喊出了这样三个字来。
听得出来,母后说这句话时的口气,和之前完全不同,我僵直了身体,有些迟疑地再次回过头去,居然见到了已恢复常样的母后?!
虽然失血过多让她看上去依旧虚弱无力,但那双红眸,并未因着血气的流失而有一丝褪色,看向我的眼神中,也已恢复了以往的犀利之色——没错,这才是魔界之主该有的眼神,傲慢、霸道,足以威慑世间万物!
我的嘴角,牵扯出一抹冷笑:这样一来,既然母后还是原来的母后,我也大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了。
“瑾辰,你给我站住!”
即使不回头我也知道,母后一路尾随,追了我很远、很远。
我们母子所经过之处,充斥了仆人们惊骇的叫声、侍卫们担忧的呼喊,但是没有谁能够成功地阻止我们继续奔跑。
我们跑出了城,跑进了一片树林,也就是那片曾经我和洛痕一起经过的树林。
我听到了身后母后被灌木丛绊倒的声音,我的脚步虽有片刻的迟疑,却并未停顿,然而身后,却没有再响起母后跟随而来的脚步声。
取而代之的,是一句紧紧扼住我的咽喉、几乎足以令我窒息的话语。
“瑾辰,我说过了,没用的!那个丫头……那个叫做梓曦的丫头……已经没救了!”
我不理——不想理,更是不能理啊!什么叫没救?我未曾亲眼见到,就没有资格绝望!
母后还在我身后说了好多好多话,无非就是些阻止我前去的话语,我不想听,只要我快跑,跑得足够远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瑾辰,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你以为这世间还有谁能将我伤成这样?你回来!我命令马上给我回来!你会死的,你会被那丫头杀死的!”
我的脚下一个踉跄,虽然母后的声音已经随着我的远离而越来越小,但在这静谧的树林里,一字一句依旧清晰可闻。
我回过头去,近乎疯狂地咆哮道:“骗子!你到底还想要玩儿我到什么时候?刚才说是洛痕,我没信,现在又说是梓曦,母后!不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玩弄得遍体鳞伤、灯尽油枯,您就不满足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双腿还是不听使唤地停滞不前,我,是在害怕着什么吗?
“瑾辰,你可以不信我,可是你不能不信这个……”
感觉到身周的气流开始产生剧烈波动,我猛一抬头,见到一道碧色的光,直直地朝着我站立的方向飞来。
我抬手,有些吃力地接住了母后用尽全力向我扔来的这玩意儿。
沉甸甸的质感,我疑惑地看向自己掌心:“水晶?……嗯?”
没来得及等我发问,这块通体碧色的水晶体,突然向着天际,直直投射出一道刺目的光线。
双目被光刺激的不适感,让我迅速地用另一只手挡在眼前,同时眯起眼来,透过指缝探测着周遭的状况。
那道光也就是在射出的那一瞬才异常刺目,之后便开始逐渐变柔和,并开始向左右两边扩散开来,一直扩散到足有八玖个成年人并肩站立的宽度,总算静止了下来。
我缓缓收回挡在面前的手,眼前所呈现的,是一张碧色的幕墙。
“这……”
“这是记忆水晶。”
回答我的,是捂着胸口,靠在不远处一块巨石边上粗喘着的母后。
记忆水晶?
我飞快地搜索自己毕生的记忆,不过很遗憾,并未找到与这四个字有关的任何线索。
母后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强迫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幕墙,这样才能不去注意到她嘴角不断滴落的血珠……
“咳咳……这、是妖界的东西,我借来一用而已。”
我托着水晶的手掌,开始收拢起来。
“瑾辰,如我方才所言,咳咳……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不可以不信它。”
母后无力地抬手指了指我手中之物,继续道:“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它是一块可以透视别人记忆的水晶,并且,它所直接反应出来的,都是最真实的回忆,不参杂半点虚假……咳咳……”
咳了一阵之后,母后自嘲地笑了起来:“呵——我本是想用它来找到一个不让自己后悔的借口,却没想到,它终是给了我一个万死难辞其咎的结果。”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里也愈发地烦躁:“你到底要干什么!”
母后的嘴角,依旧维持着方才的笑容,闭上眼,将右手的食指贴上自己的双唇,对我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嘘……我好累,瑾辰,母后好累,没有太多的力气可以再说些什么了,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伴随着她这句话的尾音,面前一直无动静的碧色幕墙中,开始不规则地跃动起光点来——不,不是单纯的光点!定睛再看,那些光点,正绘成一幅幅的画面。
这……就是母后的……记忆吗?
那么,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就是母后受伤之前所经历过的事吗?
可是……可是……
这是谁?
熟悉到早已烙在心上的容颜,即使化成灰烬,我也能毫不迟疑地辨认出来,可是就在这一刻,我居然会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来。
面前印出的这副画面中之人,是谁?
记忆中宛如丝绢般倾泻而下的淡金色长发,竟变得如此黯然无光,且杂乱无章。珠钗、簪子,统统不见了,长发在风中胡乱地舞动着,竟比千万只魔爪看着还要来得可怖。
她一直都是背对着我,却不再是我记忆中那抹纯洁天真的背影,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以及透过发丝依稀可见的脖颈,没有印象中白希透亮的肌肤,有的,是几乎毫无血色的惨白。
“月、月见……月见——!”
我惊叫着伸出手,想要将背对着我一步步向前行的月见拉回来,可手,却从幕墙中直直地穿了过去,到头来,掌心中依旧空无一物。
我用力地按住心口,强忍着锥心之痛继续看下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我看着月见一步步朝着前方走去,那方向,似是后花园。她每跨一步,脚下所到之处,草木必枯。
我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婢女和侍卫想要阻止她继续前行,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被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扼杀。
我看着她踢开一具具的尸体,踏着一滩滩的血水,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
终于,她到了。
她只一抬手,掌心之下的空气,瞬间凝聚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那力量,竟比母后还来得强大数倍……
我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表情,将这团黑雾挥散到周遭的每一寸地方的,只是一瞬间,这片原本生机盎然的花园,枯萎破败,就像我照料的那片月见田一般,再无生机。
也是这时,她终于不再前行,取而代之的,是开始在花园里踱起步来,看那样子,似是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待她转完一圈,画面,停格在了她面对我而立的情景上,也因此,我终于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正脸——和她艳丽的血色双眸!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
我扔下水晶,双手抱头,不可遏止地大吼起来……
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月见突然魔性大发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