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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大人说话之际,各路来贺婚礼的贵客们听到蒋府外的动静,都跑到前门这边探头探脑,蒋府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蒋府里里外外站着的人等,都是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蒋家父子。有暗地里不和明面上却示好来参加婚宴的官员,此刻正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有的百姓则是相互讨论起来,这女子究竟是不是蒋公子的侍妾?
“我知道,没有证据,老爷是不会认我的。”那年轻女子侧过头来,侧脸与乌黑的发丝相映衬中,竟显出些婉约之色,在场的男男女女都心中叹了一句,虽然衣服穿得破破烂烂,但还是有两分姿色的……怪不得这蒋公子会对她有些意思。
她从袖中颤颤抖出一块丝绸绢子,抖落在众人面前,抬眼定定迎向蒋公子。
蒋公子一张脸顿时惨白起来。四周的人见状,开始议论纷纷。
这丝绸是富贵人家才有实力购置的东西。眼前这位姑娘,穿着发黄带补丁的麻布裙子,头上也没有像样的金银装饰。可见这东西分明不是她能用得起的。
女子徐徐将丝绸绢子展开,只见那不大不小的绢子上绣着个端装的女子。看那穿着,虽不是千金贵妇的装扮,却也至少是大户里的上等丫丫鬟,抑或是通房小妾一样的角色。
众人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端倪:这绢上女子与站在面前的女子分明是如出一辙,在鼻翼右边都有一颗痣——这分明就是同一人,只不过此时面前的女子,落魄不已。
绢上的女子旁边提着三个小子:“蒋文材”,正是蒋大公子名讳。
蒋平看着这个不久前被赶出家门的女子出现,原本就一阵急火攻心;现在她又将自己当众拆穿,还拿出了证据!
他现在心中只是不停地后悔,当时自己竟听了夫人的话,将这颇有心计的丫鬟赶走,现在人家找上门来,目的很是明确——毁了他儿子的好事!
若是好端端留在家中,说不定还能是一把管家的好手,给肖二小姐今后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怎么会闹出今天这一茬?!
蒋大人十分悔恨自己太听夫人的话,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肖二小姐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如被千万只蚂蚁咬过,火急火燎地想知道。
只听得身后的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女子好生厉害,先是当众撒泼,再是把肖二小姐抬到人面上去不给台阶下来,最后是拿出证据威胁蒋大人。
一名老实巴交的家丁跑到蒋平跟前,眼巴巴地问:“老爷,这玉禾姑娘身怀六甲,现在要如何处置?”
蒋公子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却一向很是听蒋父的话,听了家丁一问,也连忙老老实实地看着父亲。
这句话肖嫣不会听不懂。她慌慌地揪起一颗脆弱的心肝,静静等着她未来的家公做决定,浑然不觉自己因妒恨和害怕而颤抖的手。
又是一个难题抛给了他?蒋平看着那手无缚鸡之力,却随时要跳起来咬舌自尽的女子,委实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众目睽睽之下,将此女晾在门外,她必定会继续大吵大闹不得安生,更不得当着贵客与百姓之面将她强行毒打。
想来想去,竟如腌了菜的黄瓜一样,颓然无力道:“送进府中,送进府中!”
蒋大人一口老血闷在心中,待你进了我蒋府,看我蒋平再如何处置你!……可是另一边却又想着她有了蒋家骨肉,虽然她身份低贱,可是又真的要那么绝么?
想来想去,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蒋大人最终还是吞下这口老血,想要宁事息人,赶紧把这丢脸的婚事给办了;却没想到那边的准媳妇儿肖嫣一听,登时又羞又气。论地位,肖父官居一品,蒋父只是正二品;按资质,肖家是皇亲老臣,蒋家是科举新贵。
当着一众人等,蒋父竟也不问她肖嫣的意思,就这样将这个女子接进了门?!
肖嫣心高气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她已经在这站得够久了,却除了肖家自带的陪嫁下人在身边,蒋家虽然门前站了许多人,却竟没有半个人反应过来,要来迎接自己。
思来想去,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扬手将红盖头掀了!
百姓中顿时一片哗然,推推搡搡,你争我抢,争相目睹传说中肖二小姐那清淡如莲的倾城面孔,场面登时乱成一锅粥。
“使不得!使不得!”嬷嬷和丫鬟慌忙去捡那喜帕,想给肖嫣盖上。却不料肖嫣小姐脾气上来,将手牵也往地上一扔,斜着一双趾高气昂的秀眼,扯着细细的声音,对那仍还愣着、一个人牵着手牵的蒋公子道:“看来蒋公子并非诚心娶我,我看这门亲还是退了吧!”
蒋公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蒋平却已经越过他追了上去。
事情竟到了这步,他再也丝毫没有一点二品官员的样子,也再也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什么同僚、门生、政敌、百姓在看着自己出洋相;他只知道,若是肖二小姐今日又被太回相府去,明日他蒋家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柄,不仁不义不信的骂名便只有全给担了!
“肖二小姐,此乃我蒋府失策,蒋府失策,实非有意欺瞒!您、您切莫冲动……”蒋平虽是长辈,却马不停蹄地追上去赔礼,“您别走啊!这宴席都摆好了,就等您拜堂呢!”
蒋公子也知晓自己触怒了尊菩萨,连忙过来一并道歉。
“你跟我爹爹去说吧。”肖嫣端坐轿中目视前方,脸色倨傲,对着蒋大人说话,直接连“您”字也省了。说罢便吩咐起轿。
“哎……肖二小……”蒋平那“姐”字还没出来,掌帘的陪嫁嬷嬷已经将轿帘子耷拉了下来。
蒋平回头,见自家儿子耸拉着头,全无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又开四周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心火蹭蹭而上,朝看客撒气道:“一众刁民唯恐天下不乱,看什么看!滚!滚滚滚!”
管家连忙来请示:“老爷,这……”
“还愣着干什么,酒席撤了!撤了!”出了这档子事,蒋平哪还有心思宴请宾客,更何况新娘人都已经回了娘家!
“父亲,我来打发客人,您且去歇歇吧。”蒋公子知道事情因自己而起,一身大红喜服晃到蒋平跟前,这喜服却现如今已经成了笑话。
蒋平见儿子从前处处争气,今日却因为他这乖儿子闹了这么大的一个事出来,恨不得当即对他棍棒伺候。
但众人面前却又无法发泄,转念又想想儿子也是主动承认错误,不然他亲自去送那些客人,显然是要弄得一张老脸无法搁置。
蒋平气叹一声算是默许了,无力地转身往府里回去,却迎面撞上正准备上马的平津侯世子。
“蒋大人。”宋温文十分儒雅地拱手,全然一副翩翩君子做派,一双眼睛写满了诚恳和疑惑,“晚辈方才听闻,肖二小姐竟自作主张地回去了。此事当真?”
“内子不肖,不像世子这般有能耐!”蒋平一时气急,说的话也有些带起刺来。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晕的,才没有耐心跟人耍嘴皮子!
宋温文不愠不怒,璀璨而明亮的眸子一眨一眨撩人心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他是一个男子。有宋温文的地方,便有一众女子或明或暗地尾随。那些贵户小姐与妇人,此番见他如此举动,皆是心中一阵悸动。
他依旧是微微笑着:“蒋公子才貌双全,蒋大人实乃过谦了。”转瞬,又一本正经地宽慰蒋父道,“晚辈相信,蒋公子继续寻找,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小姐。”
“晚辈告辞。”蒋平看着宋温文慢条斯理地上马,那马蹄阵阵,一路轻快地小跑消失在拐角。
顿时,蒋平这才品味过来:这“继续寻找”是个什么意思?而那一句“找到更好的小姐”,不正是当众暗讽他蒋家一门心思想靠着女人飞黄腾达么!
蒋平见四周笑嘻嘻的达官贵人们、女眷们全看着自己,气得差点路都走不稳……
这、这小兔崽子竟安的如此坏心肠,拿自己寻开心!
……
翌日。
傍晚。
平津侯出门未归,宋尔雅见父亲不在,便有些心里痒痒地想喝酒。
昨日哥哥代父亲去了蒋家的婚礼,听说很是“热闹”。宋尔雅虽然听说了一点,却觉得此事要哥哥说来才更有真实之感。这一番恶俗的趣味之下,宋尔雅便有了这么几分打算。
方才听说哥哥已经回来,她便吩咐了锦绣和莲华在院子里设宴,又去隔壁院子请了宋温文来。
宋温文来的时候,桌案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肴。
除了几样丰盛却低调的美味珍馐,还摆着坛好酒。这是宋尔雅偷偷背着侯爷埋的。宋尔雅将它视若珍宝,如今却竟将它挖了出来与兄同饮。
锦绣和莲华相看一眼,小姐无事请世子爷喝酒,分明是有些什么预谋,心中都是替眉目俊秀的世子爷捏了把汗。却见世子爷微微颔首,一副天塌下来他都担着的样子,锦绣和莲华只得作罢。
这厢二人举杯邀月,一杯酒下肚,宋尔雅面颊上泛起微红,直入正题:“昨日右相嫁女,可还热闹?”
锦绣和莲华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小姐如此的八卦,竟然是想跟世子爷打听这个!
宋温文很是斯文地抬袖,却很是轻松地将酒一饮而尽,喉结处划出无比流畅的弧线。此刻他的样子,正人君子得很,只是春温一笑,复又抿嘴不语。
世子爷却不知道,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晃花了一旁伺候的锦绣和莲华的眼。
莲华就忍不住插嘴了,道:“肖二小姐大婚之日打道回府的事情传遍京城,肖相倒还沉得住气,倒是相府的夫人与老夫人,愤愤指责蒋家,气得半死,还将蒋家上上下下骂了个千万遍,就差没骂他十八辈祖宗!”
“哦?”宋尔雅饶有兴趣地提了音调。
莲华见小姐爱听,这厢又看到世子爷也正认真地听着,便继续道:“听说肖夫人很是宝贝肖二小姐,之前蒋家提亲,便很是嫌弃蒋家;无奈是右相做了主,才恨恨应了的。这回知道女儿受了委屈,一定要闹得天翻地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