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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叙看着她走远后踩着铃声回了教室。
自习课上几乎没人看书,一前一后凑在一起说闲话。声音是在班主任进来的时候瞬息间停止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假装着认真翻书。
陈皮一听见说下周有竞赛蹭的就蔫了。
男生趴在桌子上像一滩死鱼似的,在老师走后身体直接下滑,头歪倒在后面梁叙的桌子上,眼神斜斜的转了过去。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陈皮气息奄奄。
梁叙抬了下眼皮,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型的类似MP4的高仿播放器。这是他去年从一个二手店里低价买来的,无聊的时候可以打打游戏看看片儿。
他插上耳机听歌直接将陈皮隔离。
被晾在一边的男生顿时木了脸,随后抬起头转过去往他那屏幕上瞅。梁叙一个人坐在后门口倒数第一排,陈皮直接从桌下钻了过去坐他旁边。
“给我说说。”陈皮低声像做贼似的,“你昨晚去网吧下了多少?”
梁叙懒散一笑:“海了去了。”
那个年纪的他们,除了逃课上网还有初恋和荷尔蒙。一个个怀揣着赚很多钱的远大理想和改造世界的伟大冲动,然后在微风拂过的日子里眼睛瞄着女生裙摆暗搓搓着要表白。
小凉庄的气温最近又开始回升了。
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方杨忙着考前复习,之前和余声商量好去羊城的事儿泡了汤。星期天的下午,当时余声在看电视。
徐峥饰演的老猪和小龙女正闹别扭。
院子里外婆喊她一起出门买菜,余声关了电视就往外跑。菜市街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样子,夕阳爬满的街道上有老人小孩。
沈秀远远就看见了她们祖孙俩。
“婶儿要啥菜。”女人已经从摊子里出来,对外婆说,“我给您装。”
外婆笑着问:“最近摊子咋样?”
俩个人站在边上说了会儿话,余声在一旁无聊得很。沈秀从屋里喊梁雨出来陪她玩,小姑娘带她进院子里拿出自己的画本给她看。余声四下望了几眼,没有其他人。
“你哥不在啊。”她用的陈述句。
梁雨‘嗯’了一声:“他去羊城了。”
小姑娘翻出自己画的最好看的那张,是女生们堆在一起弄黑板报的素描。余声收回视线认真的看了一下给了几点建议,小姑娘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
余声忽然想起陆雅。
小时候她也是那样子,每次画完都会紧张的等着陆雅发话。最狠的一次是她花了一天时间作的画被女人批评的一无是处还撕了个干净,而这些余曾从来没有问过。
“余声姐?”梁雨侧头看她。
小姑娘的大眼睛扑来闪去,余声从回忆抽离了出来。她看了一下门口,估计着外婆和沈秀该说完话了,起身准备离开。
梁雨和她一起出门,唉声叹气的样子。
“怎么了?”余声忍不住问。
“下周就没有今天这么舒服了。”梁雨耷拉着脑袋,“我爷爷家的梨子该收了,我哥和我都得回去帮忙,一定会又累又晒。”说完仰天无力的长‘啊’了一下。
门口菜摊上沈秀装了一大袋子菜给外婆。
“每年都我一个女生。”梁雨补了句,“全是大娘。”
余声弯弯嘴笑了一下,她大概知道梁雨嘴里说的收梨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抬头看见小姑娘垂首,小眼神往她身上瞥好像在期待什么。
“要不我陪你去。”她说。
“?!”梁雨尖叫了一声,“真的么。”
沈秀听见这话儿瞪了一眼梁雨不知分寸,外婆看了一眼自个孙女,然后拉着女人的手说了声没事儿。小姑娘才不管大人那些心思,挽着余声不撒手。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漆黑的幕布渐渐将小凉庄笼罩起来,西边仅有的一点微光也慢慢消失了。长街上路灯一盏盏亮了,一直延伸到通往羊城的那条马路。
县里比起小镇就热闹多了。
一家家铺子点着光招揽客人,长长的广场上一溜儿的女人。街道边全是出来玩的男生女生,还有一个个卖着烤串躲城管的小摊贩,摊贩身后就是县里最富丽堂皇的宫庭KTV。
包厢里梁叙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今儿是他一哥们的生日,男生请了好几个人过来捧场,有一半以上带了女朋友。陈皮坐在他边上磕着瓜子,看着那群人卿卿我我。
“李谓没来简直太聪明了。”陈皮说,“不用遭这罪。”
梁叙勾了勾嘴角,俯身掸了下烟灰。
边上有人起哄让他来首嗨歌,梁叙借以嗓子不适推给了陈皮。后者上位一首接着一首,顺便送了一场栋笃笑。梁叙看到一半出去透风,外头还是灯红酒绿的样子。
几个女生从他身边经过说要去打耳洞。
梁叙咬着烟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然后掐了烟进了旁边的饰品店。他在里头辗转了好一会儿,买了一条项链出来,装在一只粉色的方形盒子塞回兜里。
后来他们一堆人玩了个通宵。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喝酒打牌,梁叙两手搓着麻将。他看了一眼周边的仨男生,身旁各坐了一个女生,都快倒在他们身上了。他又点了一支烟叼嘴里,牙尖轻轻咬着,像是在缓解某种刺痛。这样打到第二天四五点一堆人才慢慢消停,他和陈皮骑着摩托趁早回了学校。
刚好赶上周一的升旗仪式。
他站在班里最末,眼睛往后头那一排的文科(2)班瞅,还没找到她人早操就解散了。黑压压的人群一大片的涌了过来,梁叙直接去了她教室。
几乎大部分人都去早读。
余声掏出英语课本,刚翻到单词部分就感觉到身边坐下了一个人。身上带着淡淡的一宿过后残留的风尘味道,她慢慢转过头去看。
“你怎么来了?”她眼底升起一丝惊喜。
“路过上来转转。”梁叙一脸淡定的撒谎,向四周看了一圈又看回来,“怎么样能适应吗?”
余声‘嗯’了下:“挺好的。”
她的眼睛里有着九分认真和坦诚,好像不管他说什么都是这样子。梁叙摸了摸裤兜里的盒子,想起自己要办的正事儿。
“你……”
“喔对了。”余声截住他一半话,“梁雨说后天咱考完试就回你爷爷家是吗?”
梁叙掏盒子的动作一停,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也去?”他抬眉。
教室外的走廊里有学生走来走去背着天姥吟留别,教室里几个人一堆发出爽朗的笑。有人进来了,又有人出去了。
余声点了下脑袋:“有问题吗?”
梁叙要笑不笑的看着她天真的样子,这姑娘好像是真不知道那活儿有多累人似的。没见过谁一个劲儿的往庄稼地里跑,倒真应了李谓那句‘城里来的看什么都新鲜’。
“大小姐。”梁叙促狭的看着她,敲敲桌子,“说说吧,你去了能干啥?”
“摘梨啊。”余声不假思索。
梁叙没忍住低头闷声笑起来,这听在余声耳里却有种嘲讽的感觉。她不满的白了一小眼,有意无意的将自己的书重重的翻了一页作势不理会的样子。
“嗳。”梁叙压低头探眸看她,“真生气了?”
“没有。”余声视线都没动一下,“我要读书了。”
梁叙挑眉:“读什么书啊,我看看。”
他目光扫过来,余声心底冒出了一个点子。她从桌上一摞书里抽出了个草稿本,又拿过笔低头写起来。梁叙不知道她搞什么名堂,下一秒就看见她把本子推了过来,上头是一长串26个字母组成的英文。
“这个单词。”余声问,“你看看什么意思。”
梁叙:“……”
这会儿余声的同桌从外头回来了,梁叙没办成事儿又被戏弄了一把。他接过余声还过来的伞一肚子无奈的走了,女生却凝视着纸上那个glamorous悄悄莞尔。
梁叙下着楼梯,好像每一步都下脚很重。
他两手插着兜,那盒子都快被他捂热了。想起刚刚明眸浅笑撒娇软语的种种,梁叙嗓子里发出一声笑。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楼上,再转回来看见丁雪站在他下头的台阶上,随即渐渐收了笑。
“那天……”丁雪咬着唇,“对不起。”
梁叙直接从女生身边走了过去。
那一瞬的擦肩和冷漠对于从来骄傲的丁雪来说就像一声霹雳,犹豫了这么久才鼓起勇气和他道歉却只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丁雪又转过身跑过去挡在他面前。
“梁叙。”声音里有示弱和祈求。
男生短暂的沉默了,他看了丁雪一眼。后者内心挣扎期待请求他的原谅,可丁雪似乎忘了在梁叙生命里那个被千夫所指一无是处的父亲是个多么伟大的存在。
他凉凉的道:“有完没完了?”
梁叙说完撤走目光,利落的绕开女生几步就下楼走远了。他没回教室,径直去了地下室补觉,昨晚一夜通宵实在没什么心情听课。
又过了几天,学校在周四提前放学。
因着要为明后两天的竞赛做考场准备,还不到五点半校园就清场了。梁叙当时在地下室敲着鼓自个嗨,对于考试一点心思都没在上头。
直到考完最后一门,他好像才认识世界。
那会儿距离打铃还有大半小时,梁叙早早就交了卷子从教室里出来。然后沿着楼梯走廊一个教室一个教室里往过转,终于在某个班看到了余声。
她低头认真的答卷,脸上是冷静和自信。
梁叙偷偷靠在教室外头的墙上,他时不时的往里头瞄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低头或远视,他要给这条项链挑一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