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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顺着蛇藤往下溜,大口喘息着。有两串大叶果卡在树杈上,她努力探着身子把它们取下来。下面的伙伴们仰脸看着他们的头人。快到树下时,小鱼儿实在没力气了,手一松,顺着树干溜下去,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晕了过去。等她从昏晕中醒来时,听见伙伴们焦急地喊:“鱼姐姐,鱼姐姐!姐姐你总算醒啦!”
小鱼儿撑起身子,伙伴们团团围在身边。她问:“大叶果好吃吗?”大伙儿摇着头说:“比狮子头差远啦,不过总算能吃吧。”她又说:“你们都去采摘,给其他六队人准备口粮。阿褚他们不一定能捉到双口蛇蚓呢。”
到下午,每个人的猎袋都塞满了。也许是只顾干活,连缺氧似乎也能忍受了。小鱼儿带伙伴选一块干燥的地方,砍来枝叶铺出一个窝铺,然后让孔茨去喊其他队回来。
孔茨爬到一棵大树上,用匕首拍着树干,高声吆喝:“伙伴们——回来哟——大叶果——备好喽——”
过了半个小时,那几队从密林中钻出来,个个疲惫不堪、垂头丧气,手里空空的。小鱼儿知道他们今天又失败了,怕他们难过,她忙笑着迎过去。阿褚烦闷地说,没一点儿收获,双口蛇蚓太机警,稍有动静它们就逃得不见影,他们转了一天,只围住一条双口蛇蚓,但在最后当口又让它跑了。次郎骂着:“这些瞎眼的东西,比明眼鼠子还鬼灵呢。”
小鱼儿安慰他们:“不要紧,我们采了好多大叶果,足够你们吃啦。”孔茨把大叶果分成九份,每队一份。阿褚、索朗他们都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小鱼儿仰着头想心事,刚才阿褚讲双口蛇蚓这么机灵,勾起她隐隐的担心。
等他们吃完,她把阿褚、索朗、亚斯、次郎叫到一边,小声问:“你们还看到别的什么野兽了吗?”他们说没看见,又问小鱼姐在担心什么。
小鱼儿说:“是我瞎猜呗。我想双口蛇蚓这么警惕,大概它们有危险的敌人。鳄龙虽然厉害,但它们比较笨,也大多在树林外活动。”四人的脸色一下都变了。“不管怎么样,以后咱们得更加小心。”
大家都乏透了,早早睡下。不过一直睡不安稳,胸口像压着大石头,骨头缝里又酸又疼。小鱼儿梦见朴顺姬来了,用力把她推醒,恐惧地指着外边,喉咙里嘶声响着,却喊不出来。远处的黑暗中有双绿莹莹的眼睛,在悄悄逼近——小鱼儿猛然坐起身,梦境散了,朴顺姬和绿眼睛都消失了。
她想起可怜的顺姬,泪水不由得涌出来。
身边有动静,是阿褚,他也没睡着,枕着双臂想心事。
小鱼儿说:“阿褚,我刚才梦见了顺姬。”
阿褚闷声说:“小鱼姐,你不该护着耶耶。我看他是疯了,想把咱们都逼死。真该把他赶……”
身边的次郎听见了,也说:“对,真该把他……然后让阿褚哥当耶耶!小鱼姐你俩合着当耶耶!”
小鱼儿苦笑着说:“我不是护他。你能降住他吗?即使你能降住他,你能管理蛋房吗?能管理那个‘生态封闭循环系统’吗?没有它,蛋房只怕是摆脱不了缺氧了。”
阿褚和次郎不吭声了。
“再说,我也不相信耶耶是在害我们。他把咱们几百人养大,多不容易呀,干吗要害咱们呢?他是想逼咱们早点学会在蛋房外生存。”
阿褚肯定不服气,不过没有反驳。但小鱼突然想起顺姬憋死时,透明墙内耶耶那冷冰冰的面容,不禁打一个寒战。即使为了逼我们早点儿学会生存,也不该这么冷酷啊,也许他真的疯了……小鱼儿赶紧驱散这个想法,问阿褚:“阿褚,你记得耶耶说过的‘故土’吗?那儿非常美好,有金色的太阳,比咱们的红太阳更亮;有一个月亮,是银白色的。天上有鸟,地上有鲜艳的花,植物都是鲜绿的,不像我们这儿颜色发暗。那儿有长着乳房的妈妈,还有不长乳房可同样亲孩子的爸爸。人们会坐着大鸟上天,会潜到海底,能摘星星……而且没有操蛋老天爷弄出来的缺氧,不用每天窝在蛋房里。耶耶说,等咱们学会在蛋房外生存,就让咱们回故土。我真想早点儿回去!”
娜塔莎、良子他们都醒了,向往地听着小鱼儿的话。阿褚却刻薄地说:“全他妈屁话,都是耶耶哄咱们的。故土这么好,他为啥带着咱们逃到这儿来?他说过故土有灾难,说不定比这儿的缺氧更厉害哩。”
亚斯也同意,“对,耶耶说过的,那儿天塌了。”
小鱼儿知道阿褚心里烦,故意使蹩劲儿,而且——他和亚斯说得也不无道理。耶耶确实说过故土有灾难,而且,“学会生存”和“回故土”,两者似乎并没联系——那么美好的故土,又不缺氧,干吗要先学会在蛋房外生存啊——便笑笑说:“你不信,我信。睡吧,也许等咱们学会生存,真正的爸妈就会来接咱们。那该多美呀!”
第二日,大伙儿照样分头去采大叶果和捉双口蛇蚓。中午,就是第三个白天结束的时候,阿褚他们回来了,比昨天更疲惫、更丧气。他们发疯似的跑了半日,很多人身上都挂着血痕,可是依然两手空空。好强的阿褚简直没脸吃分给他的大叶果,脸色阴沉,眼中喷着怒火,他的手下都胆怯地躲着他。
小鱼儿十分担心,如果捉不到双口蛇蚓,单单凭大叶果毕竟填不饱肚子,常常吃完就饿,还拉稀。二百六十七张嘴呀。不过小鱼儿把担心藏到心底,高高兴兴地说:“快吃吧,说不定下午就能吃到烤蛇肉了!”
亚斯避开阿褚,把小鱼儿拉到一边,低声说:“我看不能再这样蛮干,必须把人员安排好,从四面包抄才行。还有,每人砍一棵长长的树杈,举在前边,既容易叉住蛇蚓,又可以保护自己。”他苦笑着说,“昨日我就给阿褚提过,他不听。”
小鱼儿觉得这是好主意,就和阿褚等商量,按亚斯说的办法,九个小队集体行动,采用大包抄的办法,由阿褚统一指挥,亚斯当副指挥。这次阿褚没再反对。下午他们很幸运,终于捉到一条双口蛇蚓,但没人想到搏斗是那样惨烈。
阿褚把九队人马撒成大网,每人握着树杈,朝一个预定的地方慢慢包抄。他们常常能瞥见一条双口蛇蚓在枝叶缝隙里一闪又迅速消失。不过不要紧,亚斯、索朗、次郎他们在各个方向等着呢。大伙儿不停地敲打树干,也听到周围各个方向高亢的敲击声。包围圈慢慢缩小,突然大伙儿听到了响亮的扑通扑通声,夹杂着刺耳的吱吱尖叫,让人头皮发麻。阿褚厉声催促着大家加快往前赶。他拨开前面的树叶,蓦地呆住了。
前边一个小空场里有一条巨大的双口蛇蚓,身体有人腰那么粗,有三四个人那么长,这么巨大的双口蛇蚓大伙儿是头次见到。但这会儿它正在垂死挣扎,身上到处是伤口,暗蓝色的血液染蓝了好大一片空地。它疯狂地摆动着两个脑袋,动作敏捷地向外逃跑,可是每次都被一个更快的黑影截回来。大伙儿看清了那个黑影,那是只——巨鼠!不是蛋房内的小鼠子,它的身体比人还大,尖嘴,粗硬的胡须,一双圆眼闪着阴冷的光。虽然它如此巨大,但它的相貌分明是鼠子。
亚斯紧张地说:“我知道了,这就是耶耶说过的鼠虎!是鼠子在几万年间变成的。”
耶耶说过,森林中有吃肉的鼠虎、鼠狼,有吃树叶和青草的鼠牛、鼠马,但孩子们是第一次见到鼠虎。鼠虎看见了人群,根本不屑理会,仍旧蹲伏在那儿,守着双口蛇蚓逃跑的路。双口蛇蚓只要向外一窜,它马上以更快的速度扑上去,在蛇身上撕下一块肉,再退回原处,一边等待,一边慢条斯理地咀嚼。它的速度、力量和狡猾都远远超过双口蛇蚓,所以双口蛇蚓根本没有逃生的机会。
阿褚紧张地对小鱼儿低声说:“咱们把鼠虎赶走,把蛇蚓抢过来,行不?这么大个儿的蛇蚓,足够咱们吃啦。”
小鱼儿担心地望望阴险强悍的鼠虎,小声说:“打得过它吗?”阿褚说:“我们二三百人呢,一定打得过!”双口蛇蚓终于耗尽了力气,瘫在地上抽搐着,鼠虎踱过去,开始正式享用它的美餐。它是那么傲慢,根本不把四周的人群放在眼里。
各个方向的敲击声越来越近,亚斯他们都露出头,是进攻的时候了。这时,一件意外的小事促使大家下了决心。一只小鼠子溜过来,东嗅嗅西嗅嗅,看来是想分点食物。这是只普通的鼠子,也许就是两日前才从蛋房里逃出的那只。但鼠虎一点儿也不怜惜它的“堂兄弟”,闪电般扑过来,一口咬住小鼠子,咔咔嚓嚓地嚼起来。这种对同类的残忍激怒了阿褚,他大声吼道:“打呀!打呀!亚斯、索朗、萨布里,快打呀!”二百多人冲过去,树杈朝前,团团围住鼠虎。这时,鼠虎的小眼睛里露出一丝胆怯,但并不示弱。它放下食物,吱吱怒叫着,转着圈与人群对抗。突然,它朝一个方向扑过去,敏捷地闪过树杈,一口咬住孔茨的右臂,孔茨惨叫一声,匕首掉在地上。它把孔茨扑倒,狠狠地咬住他的脖子。小鱼儿嘶声叫着跑过去,阿褚比她更快,怒吼着扑过去,将匕首用力扎到鼠虎背上。索朗他们也扑上去。经过一场剧烈的搏斗,鼠虎逃走了,背上还插着那把匕首,血迹淌了一路。
小鱼儿把孔茨抱到怀里,他的喉咙上有几个深深的牙印,向外冒着鲜血。小鱼儿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哭喊着:“孔茨!孔茨!”孔茨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想笑一下,可是牵动了伤口,又晕过去了。
那条巨大的双口蛇蚓躺在地上抽搐,足够全队人一日的口粮。但小鱼儿一点儿不开心。阿褚刚才也受伤了,左臂上两排牙印。大伙儿砍下枝叶,铺好窝铺,把孔茨抬过去,安顿他睡好。萨布里领人捡树枝,索朗带人切割蛇蚓肉。生火费了很大的劲儿,尽管每个人都能熟练地使用火镰,但这儿的树叶都带着潮气。不过,火总算生起来了,大伙儿用匕首挑着蛇蚓肉烤熟。大家都饿极了,蛇蚓肉虽然有股怪味道,但个个吃得津津有味。
小鱼儿把最好的一串肉烤熟送给孔茨,他艰难地咀嚼着,轻声说:“小鱼姐,我很快会好的……我很快会好的,对吗?”
小鱼儿忍着泪说:“对,你很快会好的。”
阿褚闷闷地守着孔茨,小鱼儿知道他心里难过。他没有杀死鼠虎,宝贵的匕首也让鼠虎带走了。小鱼儿从猎袋里摸出顺姬的匕首递给他,安慰道:“阿褚,今天多亏你救了孔茨,又逮住这么大的双口蛇蚓。去,烤肉去吧。”
亚斯抽出一根带余烬的木棒,对阿褚说:“你能忍住疼不?要是能,我就用火炭烙你的伤口,耶耶说过这能防止化脓。”
阿褚答应了,咬着牙,抱着受伤的右臂。亚斯把火炭烙上去,皮肤嗞嗞地冒烟。女孩子们都不敢看,连亚斯的手都在发抖,但阿褚咬着牙一动不动,一直到伤口烧成黑痂。
小鱼儿问亚斯:“给孔茨也治治,行不?”
亚斯难过地摇头,低声说:“我早就看过了,不行,他的伤口太深,又伤在喉咙,没办法烙的。”
深夜,孔茨开始发烧,身体像在着火,他口中喃喃地低语着:“水,水。”可是密林中没有水。大川良子和娜塔莎把剩下的大叶果挤碎,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点汁液,摸索着滴到孔茨嘴里。周围是深深的黑暗,黑得就像大地已经消失,只剩下人的身体浮在半空中。夜里缺氧加重,不过可能是太疲劳、太紧张了,大伙儿的症状反倒比前两天轻一些,没人呕吐。
大家顺着来路向后看,已经太远了,看不到蛋房了——那个总是充盈着红光的温馨的蛋房。黑夜是那样漫长,他们就像在黑暗中沉呀沉呀,总沉不到底。
孔茨折腾一夜,好容易才睡着。大家也疲惫不堪地睡去。
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红色的阳光透过密林,在地上洒下一块块光斑。小鱼儿一醒来就去看孔茨,盼望着这一觉之后他会好转。可是没有,他的病更重了,身体烫人,眼睛紧闭,怎么喊也没有反应。小鱼儿恐惧地想,一定是鼠虎把什么细菌传给他了,耶耶说过,土里、水里和空气里到处都有细菌,谁也看不见,但它能使人得病。她赶紧检查阿褚的伤情,阿褚左臂红肿发热,但比孔茨轻得多,也许亚斯的火烙起了作用。
小鱼儿对大家说:“今天是第三日,食物已经够吃了,我们开始返回吧。但愿……”
但愿耶耶能提前放大家进蛋房,用他神奇的药片为孔茨和阿褚治病。但小鱼儿知道这是空想,耶耶的话从没有更改过。她督促着几个兄姐把蛇蚓肉分给各人,装在猎袋里。索朗、优素福、吉布森几个力气大的男孩轮流背孔茨,二百六十七人的队伍缓慢地返回。
有了来时开辟的路,回程容易多了。太阳快落时,大家赶到蛋房,几个女孩抢先跑过去,用力拍门,“耶耶,孔茨快死了,阿褚也受伤了,快开门吧!”她们哭着喊着,但门内没一点儿声响,连耶耶的身影也没出现。
小伙伴们跑回来,哭着告诉小鱼儿:“耶耶不开门!”小鱼儿悲哀地注视着大门,连愤怒都没力气了。实际上,她早料到这种结果,但她那时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伙伴们问她怎么办?索朗、萨布里、优素福、次郎等人怒气冲冲,更不用说阿褚了,他两眼冒火,几乎能把密封门烧穿。
小鱼儿疲倦地说:“在这儿休息吧,收拾好睡觉的窝铺,等到明天早上吧。”伙伴们恨恨地散开。
有了这几天的经验,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蛇蚓肉烤好了,但孔茨紧咬嘴唇,怎么劝也不吃。小鱼儿想起猎袋里还有朴顺姬留下的狮子头,就掏出来放到孔茨嘴边,柔声劝道:“吃点儿吧,这是狮子头呀。”孔茨大概听见了她的话,慢慢张开嘴,小鱼把狮子头掰碎,慢慢塞进他嘴里。他艰难地嚼着,吃完了一颗狮子头。
大伙儿在黑夜和缺氧中煎熬着。凌晨,孔茨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在濒死中喘息时,阿褚冲到密封门前,用匕首狠狠地砍着门,暴怒地吼道:“快开门!你这个狠心的老东西,快开门!”
透明的密封门十分坚硬,匕首在上面滑来滑去,没留下一点儿刻痕。小鱼儿和大川良子跑去,好歹把他拉了回来。
孔茨咽气了,永远不再受苦了。他脸上罩着死亡的黑气,但也十分安详。所有小伙伴都没有睡,默默团坐在尸体周围。经受三日缺氧的蹂躏,大家的目光都是木呆呆的,但分明有仇恨在里面燃烧。
阿褚突然把小鱼儿拉到一边,避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我要杀了他。”
小鱼儿担心地看看门那边——不知道耶耶能否听到外边的谈话——小心地说:“可是,他是我们的耶耶呀,而且,他有电鞭。”
阿褚恶毒地说:“他可不是杀不死的神。他老了,经常得睡觉,几乎爬不动梯子,也不敢出蛋房。只要想法偷走他的电鞭,我一个人就能宰了他。”
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小鱼儿,分明是在说:你是头人,最容易接近他。你得把电鞭偷过来。小鱼儿苦叹着垂下眼睛。她真不愿相信耶耶是在害他的孩子,他是为我们好,是逼我们早点学会生存……可是,他竟然忍心让朴顺姬和孔茨死在眼前,这是无法为他辩解的。
小鱼儿再次叹息着,附在阿褚耳边说:“不许轻举妄动!等我学会控制室的一切,你再……听见了吗?”
阿褚高兴了,用力点头。
密封门缓缓打开,嗞嗞的气流声响起来,耶耶大声叫着:“进来吧,把孔茨的尸体留在外面,用树枝掩埋好。”
原来他一直在观察着孔茨的死亡!就在这一刻,小鱼儿心中对他的最后一点儿依恋也咔嚓一声断了。她取下孔茨的猎袋,指挥大家掩埋了尸体,然后把仇恨咬到牙关后,随大家进门。
耶耶在门口迎接大家。小鱼儿说:“耶耶,我没带好大家,死了两个伙伴。不过,我们已学会采大叶果和逮双口蛇蚓了。”
耶耶亲切地说:“你们干得不错。更重要的是,你们已经经受了三日缺氧,没有再憋死的,这我就放心啦。干得不错!不要难过,死人的事是免不了的。阿褚,过来,我为你上药。你的伤口用火烙过了,是谁帮你治的伤,是亚斯?亚斯你干得不错。”
阿褚微笑着过去,顺从地敷药、吃药,还天真地问:“耶耶,吃了这药,我就不会像孔茨那样死去了,对吧?”
“对,你很快就会好了。”
“谢谢你,耶耶,要是孔茨昨晚能吃到药片,该多好啊。”
他话里的恶毒太明显了,每个人都听得出来,但耶耶装作没听懂,他为阿褚涂完药,接着对每人做了身体检查,凡有外伤的都敷上药。分发狮子头时他宣布:“你们在蛋房里好好休养三日,三日后还要出去生存,这次生存期为——九日!九日,三个息壤年,一百零八个白天和夜晚!”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马上凝固了。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尽是惧怕和仇恨。
阿褚故作天真地问:“耶耶,这次是九日,下次是几日?”
“下次你们肯定完全学会生存了,不用限时间了。”
“耶耶,这次我们出去二百六十八个人,回来二百六十六个。你猜猜,下次回来会是几个人?下下次呢?”
耶耶仍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恶毒,平静地说:“我的娃崽们很能干,已经适应外面了,我敢说下次回来还是二百六十六个人,一个也不少。”
“谢谢你的吉祥话,耶耶。”
吃过狮子头,大伙儿像往常一样玩耍,谁也不提这事。晚上睡觉时,阿褚挤到小鱼儿身边睡下,但没有交谈,一直瞪着蛋房房顶之上的星空。两个红月亮上来了,给人群覆上一层红色的柔光。等别人睡熟后,阿褚摸到小鱼儿的手,掰开,在她手心慢慢画着: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一撇,最后是狠狠的一捺。杀!他要把杀死耶耶的想法付诸行动!他严厉地看着小鱼儿,等她回答。
小鱼儿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耶耶这些天的残忍已激起她强烈的敌意,但耶耶的形象仍保留着过去的温暖。他抚养一群孩子,给我们制造狮子头,教我们识字、算算术,为我们治病,给我们讲很多故土的事。小鱼儿不敢想象自己会杀他。这不光涉及对他的感情,还涉及自己内心深处一个不甚明确的看法:耶耶代表着故土、神灵和希望,他一死,这条纤细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阿褚看出小鱼儿的犹豫,生气地在她手心画了一个惊叹号。小鱼儿知道他决心已定,不会更改,而且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着索朗丹增、萨布里、次郎和恰恰等,甚至还有一些女孩子。
小鱼儿心里激烈地斗争着,拉过阿褚的手写道:“等我一日。”
阿褚理解了,点点头,翻过身。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看着夜空,想着各自的心事。深夜,小鱼儿已朦胧入睡,有一只手摸摸索索地把她惊醒。是阿褚,他把小鱼儿的手握到手心里,然后慢慢凑过来,亲亲她的嘴唇。很奇怪,一团火焰突然烧遍小鱼儿的全身,麻酥酥的快感从嘴唇射向大脑。此前她亲过耶耶,但那次亲吻和这次完全不同。她几乎没有考虑,嘴唇自动凑过去,阿褚猛地搂住她,发疯地亲起来,还用力揉搓她胸前刚刚开始长大的小豆豆,那儿也有麻酥酥的感觉通向全身。
在一阵阵快乐的震颤中,小鱼儿想,也许这就是耶耶讲过的男人的播种?也许阿褚吻过我以后,我肚子里就会长出一个小孩,而阿褚就是他的爸爸?这个想法让小鱼儿既欢喜也惶然,她下意识地把阿褚从怀中推出去。阿褚服从了,翻过身睡觉,但他仍紧紧拉着小鱼儿的右手。她抽了两次没抽出来,也就由他了。伙伴们都在熟睡,只有次郎好像看到了两人的亲热,正半抬着身体,不错眼珠地盯着这边。与小鱼儿的眼光对上后,他立即躺下,扭过身去睡觉。醒着的还有亚斯,他也在笑嘻嘻地观看。也许他只是觉得新鲜,明天他就会把这件新鲜事记到他的那个本子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