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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楚大老爷并未休息,他似乎是在等着楚延琛的到来。
听到门外的通传声,楚长平坐直身子,看着走进来的儿子,面上显出一抹浅淡的微笑。
楚延琛看了一眼面容略微憔悴的楚大老爷,躬身一礼,低声道:“父亲,我需要知道兵部的动向。”
楚长平看了他一眼,嘴边的笑意略微加深,问道:“除了兵部,你还需要知道哪里的?”
“大抵是吏部,户部,何相爷的折子,以及礼部?”楚延琛坐下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下棋,总是要看清楚整个棋盘,我们才好出手。”
楚长平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边的折子,提醒道:“任家,也占据了一角棋盘,虽然不起眼,但不能小觑。陛下让它入了局,那么它便有做棋手的资格了。”
楚延琛略微沉吟,而后才说道:“父亲是说这一次的命案,是陛下给任家的敲门砖吗?”
楚长平抬眸看了看楚延琛,将手中的折子递过去:“不是敲门砖,是通天道。”
楚延琛接过楚长平递过来的折子,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页上,心中微微一沉:“六部,任家的人都进去了。虽然官位不高,却都是掌控着实权。”
楚长平抬起桌边的茶杯,抿了一小口,目光落在另一封的书信上:“任家这事,若是没出这命案,谢家与王家不会这般轻易放任家入六部,但是如今,却是只能对任家睁只眼闭只眼了。”
楚延琛皱了下眉头,他想了想,道:“父亲,任家这命案,任家可是也插了一手?”
他的话里意思是任石巍的死,是任家刻意引导的。
楚长平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个,不好说。毕竟一切都太巧合了。”
他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恩科在即,这事儿不会闹大。”
楚延琛点了点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就是可惜了虞三郎,这仕途算是断了,子瑜若是回来了,怕是要难过的。”
楚长平摇了摇头,略微有些无奈地道:“家中总觉得子瑜还小,有些事没和他多说,你二叔性子也是软和,便将子瑜养得天真了些。经此一事,希望他往后能谨慎些,毕竟咱们处在风尖浪口的,盯着的人,多不胜数。知道你疼他,但又能护到几时?”
“何况,劳心劳力的,你的身子也吃不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楚延琛,意有所指地道,“荣华富贵都算不得什么,人在,总能东山再起的。”
楚延琛垂下眼,并未正面回应楚长平的话,他低着看着手中的折子,心中知道父亲虽然并未明说什么,但是暗地里却是盯紧了各方势力,只怕是父亲也察觉出来什么,才会有如此举动。
楚长平看楚延琛面上一片沉思,他低声道:“你要的动向消息,这一两日我会让人递给你。”
“是,谢父亲。”楚延琛沉声回道。
“先回去歇着吧。这案子,明日该结了,陛下等着一份皆大欢喜的答案。谢家早早将太子绑在了船上,算是握着一张王牌,不过成也是他,败也是他。这一次的恩科考官,纵然换下了虞家,谢家也进不去。”楚长平笑着又低头饮了一口茶水,眼中带着一丝锐利的精芒。
“是,儿子明白了。”楚延琛起身,应了一句。
见着楚延琛略微惨淡的气色,楚长平提了一句:“下次将天枢他们带上,若是人不够用,我这儿再给你调一些。”
楚延琛微微一笑,低头道:“是,父亲放心。”
等到楚延琛出了书房的门,楚长平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声。不一会儿,便见着楚大夫人徐氏走了进来,她提着食盒走进书房。
“老爷,你又忘了喝药了。”徐氏将食盒里的药盅取出,放置在楚长平的桌旁。前段日子,楚长平病了一场,或许是上了年纪,这身子恢复得慢了些,这药便也断断续续得喝着。
楚长平笑着接过药盅,药是温热的,恰好入口。他饮了一口,复又开口问道:“哑先生,可有说什么?”
徐氏知道楚长平问的是楚延琛的情况,而不是他自己的。她坐下来,面上眉头轻皱,似乎是在斟酌什么,半晌没有开口。
没有得到徐氏的回话,楚长平放下喝了一半的药,抬头看去,见着徐氏面上神情微凝,他心头一沉,小声询问:“怀瑾那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哑先生说,怀瑾会痼疾复发,是动了武。”
楚长平面上神情一肃,他冷声道:“严重吗?”
徐氏面上带着一丝愁容,轻声道:“这次倒是还好,大抵是前段时间在苍玉山上养得好,加之及时疏导了气血,哑先生说再好好调养几日便好。”
听到这话,楚长平才舒了一口气,他低声道:“你放心,明儿我就再调些人过去。”
徐氏看了看楚长平,欲言又止,楚长平同徐氏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一言一行,不必说出口,便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楚长平站起身来,他走到徐氏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徐氏的手,道:“夫人放心,桢哥的事,不会再发生的。”
“我这些年吃斋念佛,求的不过是一个平平安安。”徐氏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的眼中微微泛起水光,她轻轻抓紧楚长平的手,“老爷,抽身离去,未尝不是一条康庄大道。”
楚长平摇了摇头,他温声道:“夫人,我们身在楚家,退不得,离不得,唯有一路走下去。”
“桢哥走后,你吃斋念佛求平安,我心慈手软求顺遂。但是结果呢,”楚长平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冷声道,“结果是狼子野心,累得孩子脏了双手。”
楚长平的性子其实并非是如今这般软和,他年少便没了父母,当时幼弟尚小,旁支虎视眈眈,嫡脉人丁不盛,若不是他果决而狠辣地屠了冒头的人,杀鸡儆猴,他们兄弟俩早就骨头渣都没了。那时候,楚家老宅的人,私下里喊他笑面阎罗。
后来幼弟长成,他又娶了徐氏,有了桢哥,那性子才平顺了下来。当年知道过往之事的人,慢慢老死,便就忘了他当初的模样。
等到桢哥出事,他总以为是年少之时造的杀孽太盛导致的,故而这性子便就更加软和了。武先生是后来才跟在他身边,不曾知晓过去,因此总觉得他处事过于绵软。
只是如今
楚长平想着前段时间的事儿,又想到楚延琛的身体情况,他的眸色深沉:“我们都还活着呢。”
徐氏知道楚长平说得在理,她也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经历过曾经的丧子之痛,她着实是怕了。但也知道身在楚家,身为楚家人,他们本就是无路可退。
“老爷,我晓得的。”徐氏是一个见识广博之人,私下里也会同楚长平谈论政事,她低低地又问了一句,“老爷,恩科考官,于怀瑾来说,是否树大招风了些?”
楚长平面上浮起一丝微笑,他摇了摇头,道:“从怀瑾娶了福慧公主的那一天起,怀瑾便已经是万众瞩目了。对怀瑾来说,驸马这一层身份,是机会,但也是束缚。世家眼里,他与皇室牵扯颇深,而在皇室那头,他终究是世家的人,忌惮与防备是在所难免。”
“恩科考官,若是放在过往,怀瑾是够不到这个资格的。虽说冒险了一些,但也是值得的。”
徐氏眉头拧起,她倒是没有楚长平这般乐观,轻声道:“我是怕有人对怀瑾不利。”
“这倒不至于,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楚长平的面上微微一笑,露出一抹肯定的神色。
“你拿得定主意便好,对了,最近怀瑾总是遣人寻一些稀奇的玩意儿,这事儿,你可知道?”徐氏随口提了一句。
听到这里,楚长平促狭一笑,神秘地道:“儿女情长嘛。”
徐氏心思一转,她不由得掩唇一笑,接过话头道:“好好好,我还怕怀瑾怠慢了公主,如今看来,倒是都放在心上了。”
“等到这命案结案了,怀瑾应是要回一趟苍玉山的,到时,你寻一些精巧的饰品,让怀瑾带去。”
“好。”
徐氏同楚长平相对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欣慰,这一桩姻缘,虽说不是青梅竹马,却也不会是一对怨偶,这让他们悬着的心沉了下来。
书房里的窃窃私语,楚延琛是不知道的,他的心思都放在结案之上。
打草惊蛇,未尝不是一件妙事。
翌日,日光破晓,楚延琛同孟晟入了大理寺。
“其实,今日这审讯,楚大人,你大可不必这么早来,等你休息够了,再喊我一声,人就在大理寺里,是出不了事儿。”孟晟关切地道。
楚延琛听着孟晟的话,他瞥了一眼孟晟眼下的青黛色,没有揭破孟晟一宿未睡的谎言,正是人在大理寺,且来头都不小,昨夜怕是不少人找了孟晟,据说孟晟昨夜人就歇在大理寺的后堂里,一步也不出。
“早日结案也好。再拖下去,陛下怕是要等得不耐烦了。”楚延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清淡的微笑。
孟晟点点头,应道:“说的也对,早点了结了,你也能好生休息些日子。”
楚延琛同孟晟入了大理寺的牢房,两人出示了腰牌,守在门外的护卫才放了人进去。两人一路顺着甬道走下去,只是快要到拐角的时候,楚延琛忽而停下了脚步,他看向孟晟,想了想,开口问道:“孟大人,谢嘉烨的牢房离这儿远吗?”
孟晟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旁边候着的狱卒上前一步,回道:“回大人,并不算远,绕过这一头,再过五个牢房也就是了。”
楚延琛站在原地沉思片刻,而后道:“孟大人,有件事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