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京城处处风光好

仟佰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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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年来,柳儿虚岁也已经八岁,在徐家和这里各过了一个年,算是长了两岁,实际上还不到一年半。

    本以为,今年日子应该跟上年差不多,每日里不过是伺候董师傅饮食起居、针线等,可能比去年多了一条,空闲了念念经,自己再抽空练练针线,日子还是过得的。

    实际上,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美好,饮食起居和针线上的活计倒是照旧,念经也没耽误。不过,想再做针线,半个月过去了,柳儿私下里都没摸过针。

    不是她不想,是实在抽不出功夫来。

    原本白日里少少的那点儿空闲,董师傅又给她新加了个活儿——描画样子。

    可不是描个一张两张的算完,厚厚一大本子,从头开始。还有时辰限制,半个时辰,五张,超出一星半点,或者描出来的她老人家看着不好,都不行,也不说什么缘故,劈头盖脸一通死骂,柳儿灰头土脸的快一个月了。

    就连一向爱摆老资历的绢儿,都对她无比同情,言语之间,难得地体贴起来。当然,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里头。

    即便刻薄些的钱师傅,对她和胖丫也不成见天儿的见面就数落。在她看来,别看柳儿是董师傅的屋里人,吃的用的比她们还好些,可不如她自在,至少没那么受气。

    当然,也不排除现今都不大能经常使唤到柳儿的缘故。

    看柳儿过来灶房取午饭,正啃一块红豆糕的胖丫忙一把拉住她,眨巴不大的双眼,冲她娘喊:“妈,昨晚的肉包还有没,给柳儿两个,瞧柳儿这一阵子都瘦了,脸色也不好,补一补。”

    过来打热水的绢儿也帮腔,“是得补补,这脸都有菜色了,啧,董师傅真是厉害呦。可她老人家就是看中了你,我们可都不入人家的眼,想帮忙都没法啊。”

    柳儿只当没闻见那酸气,反正这人只会痛快痛快嘴,没啥实际坏心眼子。

    对胖丫,却不知说什么好了,肉包子什么的......赶紧地道:“不用了,那个,王妈妈别拿了,我身子好的很。”便是要补,也不是补肉包子罢。

    让她好好睡一觉,歇一天,比什么都强。

    末了,临走还是被胖丫塞了一个白胖的肉包,这是一味胖丫的心头好,每每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她妈给做,堪比灵丹妙药。纯肉的,不见一星儿菜绿,连葱花姜丝都没,柳儿只想想就觉着腻的慌,更没夺人所爱的意思,奈何胖丫盛情难却,只得‘笑’纳。

    估计胖丫娘俩的举止,刺激了一边洗菜的表嫂吴贵家的,见柳儿提着食盒出去,忙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追了出去,撵上柳儿,模样儿很是关切,“咋啦,是不是姓董的婆子又给你气受了?不是我说你,六丫头,这给人当奴才的,哪有在自己家里自在,勤快些,有点儿眼力见儿,嘴甜着些,有时候主子不高兴,说不得受些委屈也是有的。不过,呸!那姓董的算什么主子,不过跟我们差不多的……”

    “表嫂还有别的事没有,董师傅等着吃饭呢,不耽误你差事,我走了。”说完提着食盒自顾去了。

    柳儿实在听不得多姑娘的言语,董师傅好不好的,她自己偷着腹诽也就罢了,别人说三道四的,听起来却分外不顺耳。

    且董师傅如何,是她一个粗使媳妇说得着的么!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知本分。

    再说了,什么叫‘在自己家里自在’,娘去了后,她在自己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十里八村的,有几个不知道她后娘的性子的,就不信吴贵家的一点儿信儿没得,说这些什么意思!

    柳儿刚刚就当她放屁了,她可不会觉着这多姑娘是为她好,不定打什么主意。

    不过柳儿这回倒是误会多姑娘了,目下来说,除了那点儿不着调的本性,她还真没什么别的想法,跟柳儿套点儿近乎的心思倒是有的。

    渐渐适应了描花样子念经的日子,这一日晚饭后,难得董师傅没让柳儿念经,回房也早了那么一会儿。

    卸了簪环换了衣裳,洗漱过后,拿出小笸箩想做几针针线,针线还没纫上,出来疏散的董师傅在窗外幽幽地道:“该不是想绣花呢吧,屁大点儿小崽子,劈丝还没利索几天,就急着绣花,长那爪子了么~!”背后灵又摸来了。

    柳儿真想死了算了,老妖精该不是年老昏聩,忘记了年前,她可是好一通捯饬帕子的事儿吧!

    那时候她老人家也没反对吧?还指指点点来着?

    这黑灯瞎火的,她这是抽哪门子风呢?不吓唬死一两口子不算完是吧?

    说几句还不算完,看柳儿开门出来,样子一样的恭顺老实,估计越发的觉着这娃好欺负,冷飕飕地道:“既然你闲的睡不着觉,干脆打一百个线结子,一条线上,明儿一早给我,少一个仔细你的皮。”

    柳儿懵了,这打结子,开始下针或者一条线走完的时候做的,平白无故的,打什么结子啊,打络子还差不多吧?

    估计嫌柳儿受的打击不够大,临走又扔下一句,“灯就熄了吧,费油,打结子不用点灯,反正你这双招子也就是用来出气的。”

    打一个两个不用点灯,一百个啊。

    而且不用想都知道,打的不匀净、不利索,定然是要被狗血淋头的,明天晚上就甭睡了。

    再说,您老人家用不用替赖二奶奶这么俭省?

    即便是赖二奶奶,也因为刺绣这个活计,比较费眼睛,一向对绣庄这边的灯烛供应充足,就柳儿所知,断没有限制用灯时辰的时候,巴不得绣娘们点灯熬油呢。

    如今倒好,董师傅替人家省了,平时摔杯碟她老人家可是很利索的。

    不满是不满,该做的事还得做,还得赶紧好生地做着,待会儿困劲儿上来,黑灯瞎火的,能做好就怪了。

    一百个结子,柳儿整整折腾了快两个时辰,闭着眼睛摸着打,一边打一边数着,线细,结子打出来也不大,一不留神儿就数差了,又得摸半天。数目要正好,她可不觉着多打几个董师傅能夸她,老人家一向耳聪目明的,且较真儿,她说一百,九十九或者一百另一都要挨骂,说你不听使唤,没地儿说理去。

    弄完,困的她手上还攥着线结子,人就睡过去了。第二天差点起晚,胡乱打理了头脸,早上的字也没练成就跑了出去做事。

    茶水房里遇上取水取饭的绢儿,打量了急冲冲的柳儿两眼,不无同情地道:“可怜见儿的,怎的没睡好么,一向不是起的比我早来着。看起来还是胖丫命好,有个疼她的老娘,大冷的天儿也不用出被窝,直接有人给预备下了,唉。”

    自打董师傅病好以来,因为柳儿的服伺的好,大师傅们被服侍人等的要求也提高了。

    尤其是常驻的另两位大师傅,小刘师傅和钱师傅,早起洗漱膳食茶水比照董师傅。

    于是,绢儿就有的忙活了。胖丫偶尔打个下手,不过起的总晚那么一小会儿,绢儿没靠山,也没奈何,总有些不乐意就是了。

    柳儿虚应两句,取了东西赶紧回了。虽然自觉昨晚线结子打的不错,可毫无意外的被喷了一顿,估计看出柳儿貌似恭谨,其实心里不服,董师傅拈起一根线,看也不看,蜻蜓点水般,动了动手指,翻手一根线垂到柳儿眼前,柳儿瞪眼一瞧,服气了。

    整整齐齐五个线结子,等距离排着,匀净、顺滑,仿佛原本那不是一根线,原就是一个小疙瘩。

    “看清楚了,什么时候你也这样了,再动针线,没那个爪子就别做那个活计,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一句话,彻底绝了柳儿近日做绣活的心思,却来了脾气,不就是打个结子么,卖油的说了,唯手熟尔!

    一整天,柳儿都在心内琢磨董师傅的手法,想让她老人家再做一遍示范,看神色就知道,想都别想。

    日子就在柳儿伺候董师傅、描画样子、念经、打线结子中,倏忽而过。每天挨骂只当寻常,习惯了,哪天要是董师傅没高声呵斥她两句,反倒疑神疑鬼的不舒坦了,少不得暗骂自己贱皮子。

    除了胖丫、绢儿和翠儿等人可怜她,桃儿倒是颇羡慕,偷偷与她嘀咕,“都说董师傅是个难缠的,看样子对你倒是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又是个巧的,将来手艺定是错不了了,将来也成了大师傅,别忘了提携我哟。”

    这桃儿倒是个明白人,柳儿自认没有看错她,果然是不一样,她自己何尝不是不做此想。

    前两天翠儿来送东西,尚且可怜她。至于跟翠儿同来的杏儿,仍是一如既往的不多言,看不出如何想头。

    这日四月初七,一整天,董师傅都安安静静的,柳儿暗忖,这是不是身子不舒坦了,昨晚好像咳了两声来着……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呢?骂人的精神头儿都没了。

    “收拾收拾,晚间好生沐浴,明日换套干净衣裳,随我去趟庙里,该用的东西自己带好,吃过中饭回来。”说完闭目不语,不再搭理柳儿。

    想起今天王妈一边念佛一边煮青豆来着,恍然明白过来,明日四月初八,该是浴佛节了,各寺院都有佛诞法会,佛祖的生日,要吃缘豆的。

    董师傅平时没少念经听经的,出去拜拜也不奇怪,柳儿自己也没少给她念经,虽说有口无心的,好歹让她沾点儿光,保佑一下吧。

    两世为人,柳儿能出去逛的日子屈指可数,如何不兴奋。

    早早的洗漱完了,明天要穿的衣裳、用的东西都准备妥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今晚也没有线结子要打,冷不丁的还有些空落落的,看实在没什么遗落的,方熄灯睡下。

    京城大小寺庙众多,尤以西门外万年寺最热闹,距离城西南的悯忠寺不远。又因每年四月初一至十五日,有半个月的庙会,天气晴好正直踏青的好时节,善男信女们便纷纷出门焚香拜佛。

    一时之间,红男绿女,上到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联袂出行,车马喧天游人如织。

    柳儿跟董师傅坐着府上的骡车,行路缓慢,这车外面看起来不显,里面却十分华美舒适,桌几茶点俱全,跟徐家李大傻的车子不可同日而语。

    难得出来,柳儿少不得撩起窗帘一角,悄悄往外瞧着热闹,董师傅也不管,只端坐着拿着本经书瞧。

    悯忠寺虽没万年寺名声那么显,却也是京城数的上的大寺院,尤以成片的西府海棠花著称,如今正是花期将始,远远望去,氤氲似霞,惠风和畅,隐隐有花木清香拂面。

    柳儿跟着董师傅,在知客僧引领下,赏花看柳,一路来至早先预定的禅室。门前幽径,阶点苍苔,颇有些‘禅房花木深’之意。

    安排好下处,两人也不用人带领,径自去各个殿堂,依次拜了布袋和尚、华严三圣三位菩萨,上了香给了香油钱,数目倒不多,不过是个心思。

    让柳儿奇怪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她们拿着浴佛香水回到禅房时,一位看起来颇有些身份的老师父过来拜访,董师傅称之行深大师,聊了一阵子因果,董师傅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只长方形锦盒,再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对着行深展开。

    柳儿的方位,看的虽不甚清楚,只大略的能看出,米白色软缎上,绣着红衣达摩,猩红的袍子十分醒目。应是董师傅的针线,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丹青。

    那行深只看了一眼,便点头微笑,“多谢董娘子,家师见了定然欣悦。”

    说完便收了东西,连着包裹,双手捧着,告辞而去。临行前,却意味不明地看了柳儿一眼,唬了她心突突直跳,额米豆腐,她没干啥坏事儿吧?这老和尚,不待这么吓唬小施主的。

    随后和董师傅两人用了颇为精致的斋饭,饭毕,董师傅喝茶小憩,打发柳儿,“行了,你自去逛逛吧,看你心里长草似的,我都跟着心焦的慌,记得一个时辰后回去,莫玩疯了。”

    柳儿心内大乐,可得好好儿逛逛去,想想临出门时胖丫眼巴巴的馋样儿,绢儿的醋味儿冲天,回去了她好好显摆显摆才是正经。

    下一回出门,谁知到哪年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