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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的囚禁,晶石净化,待到觉醒的这一日,他并没有如所有人所愿那样忘却一切,只是,疯了,而已。
冰凉的指骨轻轻划过那温热躯体内湿滑的机理纹路,随着挤压,粘稠的血液从花倾城胸口的血窟窿里溢出来,浸透了一身玄衣,染红了身下雪白的长绒垫子。身上,那高高俯看而下的金瞳里满是愉悦,他刚刚舔了他的血,用了最魅惑邪肆的姿态,那张清涟绝艳的容颜上此刻带上了最迷人的*,让人贪恋不已,只是再这样贪恋下去,他死无葬身之地…
花倾城呛着血,那个样子痛苦中,带着一丝变态才有的欣喜:“…殿下…您原来,没有失忆?”期待的结局没有到来,他心知在劫难逃,心底却是抑不住燃起几分崇敬和痴狂,他最爱的殿下,果然是最强大的存在,没有中招,厚积薄发,是啊,他怎么可能敌得过殿下?他只期能与他比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昼焰行仔细的摸索着手心下的肋骨,食指尖锐,如同一把骨刀,细细在活人的肋骨上一点一点剔下血肉。听见问话,他微微垂了垂眼勾唇轻应,密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如翼的剪影,那个样子看着很认真,还带着一丝奇异的青涩,微微笑着,下一刻他终于完成了细致的步骤,两指轻轻一掰,将那脆脆的骨头一下掰断,再是夹在指间一瞬抽出,噗的一声,鲜血飞溅出来,这一次他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结界挡了一下,在花倾城几乎昏厥的痛楚中,他微微展颜细细端详上了手中弯弯的骨头,血肉剔得很干净,骨头莹白又干爽,很是好看。~
肋骨在指尖转了一圈,那嗜血的金瞳里是澄净的愉悦,他已经不喝他的血了,扬手拿了案上沾湿的软帕拂去了血污,再擦了擦手中的骨头,凝着那截肋骨的样子,像是欣赏着一件漂亮的工艺品。端详片刻之后,昼焰行终是抬眼,再次对上了那双血瞳,那一刻,似是想到了什么念头,金瞳之中一瞬闪过一道光亮,下一刻,薄唇轻勾弯起的那抹笑意愈发舒心,笑着,他想到做到,轻轻扬起手心里那截光滑如同白玉一般的骨头,准确无误的,将尖锐那头狠狠插入了花倾城的左边眼球!
那一刻,噗的一声轻响,眼球爆裂,飙出的黑红血水一下飞溅出几米,染红了白墙!那一刻,花倾城嘴里含着一口浓腥血水一下喷出,那痛苦的呜咽低沉得竟是无人听见。那残忍的一击,看似凶狠,却是认真的控制了力道,完全穿透了他的眼球之后便停了下来,没有伤及脑神经一分,痛苦着,耳鸣着,花倾城动弹不得的躺在榻上,恍惚间听见有声音在他脑中幽幽响起。
“花倾城,本座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本座体内的傀儡,的确,元神缺失之后本座灵力不比当年,但是本座的傀儡里倒也不乏可爱之辈,比如说这一只,就好玩得很——”
清浅话落,笑意犹在,下一刻,那白骨掌心微微摊开,似有细碎的声音从广袖之下传来,悉悉索索,挠心抓肺。花倾城疼得要死,却是心知自己此刻离死还很远,殿下没下杀手,显然是还没玩够,又怎么舍得一下弄死他?看来精心布置的局,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不是么,至少当年那残暴嗜血的殿下如今已是气场全开,只是他之前没有算到,这样的残暴嗜血,会落在自己身上而已。
想到这里,花倾城勾唇,含着血水咯咯笑出了声来,仅剩的那只眼,狠狠瞪大,望去的方向,只见两只半个巴掌大小的漆黑虫子沿着殿下的手臂爬了上来,从广袖下探头绕到了白骨掌心之上。两只小虫一路奔跑一路追打,巨大的螯齿撞在一起,发出锵锵的声响,然后忽然间,两只虫子都停下不动了,一瞬转身,四只绿油油的虫眼死死盯上了不远处浑身血污的他,兴奋的从腹腔内挤出了阵阵鼓动声!
呵呵,虫子…居然,是虫子!
那一刻,血瞳之中勉强压抑下恐惧,花倾城发觉,从方才起,他就全身无力完全没了反抗的能力,他是从什么时候中了毒的?殿下他,一直神色懒懒毫无异动,他又是怎么避开了芙蓉软香的影响的?他根本无从理清!花妖遇上毒虫,那是天底下最恐怖的天敌,花倾城知道,昼焰行自然也知道,所以笑得那样开怀:“好久没有遇上灵气这么足的花妖了,小家伙看来是兴奋得紧~本座就不耽误你们用餐了?”然后,他笑着,缓缓伸手,将掌心朝着花倾城的伤口处探去,虫子得到指令,兴奋得叽叽直叫,争先恐后的钻入了花倾城体内。
不是什么强大的傀儡,只是那鬼道千年间随处可见的小恶魔,成群结队,伺机而动,总是在巨怪征战之后如洪水般涌现,悄无声息的吞掉失败的弱者,或是连筋疲力竭的强者也一同吞并…嗯,不正是和这灵山上的一众蝼蚁们一样么,明明每一只都那么弱小,却是每一个都那么贪婪,以为结成了同盟,就可以战胜强大的敌人,兴奋得如同跳梁小丑一般,都忘了自己的身份!金瞳淡淡注视而下,看着花倾城皮肉下不断涌动的痕迹,昼焰行勾唇冷笑,万年时光,他放了他们一马,没有赶尽杀绝,结果却是有人不甘心偏偏要送上门来,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会放过?
海底遇险,失败被俘?呵,如果没有那自信心膨胀的集体施咒,他又如何在所有人身上种下傀儡丝,一网打尽?!团结的力量的确是很强大呢,便是这么一群随意可以碾死的家伙,聚起起来的灵气竟是足以将他缺失的元神补全!不是当年他最心爱的部下们么?不是要以他为尊永远留在他身边么?那就像这样,永远留在他体内,如何?!只需三日,便能完成一切,自以为滴水不漏的计划却是在最后一刻全面崩盘!呵,呵呵呵,想到那日悬崖一别,昼焰行心中泛起一阵冷笑,凝上身下那血瞳的目光愈发幽冷,下一刻,就在这内殿之中的血污终于浓郁到盖过了香气,被守在外头的侍从一瞬察觉的那一刻,血红广袖一扬,白骨指尖已是绕出数根鲜红丝线,一瞬穿透了不远处的窗帷!
屋外传来极轻的一声呜咽,下一刻,木质窗框一瞬被毁,傀儡丝的牵扯下,满脸雪白的鬼娃娃从窗外一下撞进来,直直摔落在了软榻边!煤炭做的眼歪了,破布缝成的嘴也裂了,一头枯草头发掉得到处都是,鬼娃娃惊恐抬眼,有些迷茫得看着穿透了自己的四肢躯干的那几根丝线,再是恍惚偏头,一瞬看到自家躺在床上全身是血的主上,呆愣三秒,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主上,主上救我!不可能的,不可能进得去的,太小了不可能进得去的!”下一刻,聪明如鬼娃娃,她已是一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四肢并用努力朝着窗外爬,却是被那蛛丝一般的傀儡丝死死缠住,一寸一寸往后拉,伸手,那微微张开的广袖之下,白骨掌心之上已是幻化出了一个手心大小的黑洞,透出了,生冷寒意!
那是鬼道千年进化出来的傀儡术,将污秽不堪却是强大无比的魔兽妖物们吸入异世空间,集结他们的灵气填补元神,控制他们的肉身为己所用!说实话,这一傀儡术除了脏一些之外,昼焰行还是挺喜欢的,这种将一切掌控于手心的快感无与伦比,那悲鸣哀嚎声声入耳,就如同最华美绚烂的乐章!
是的,他的确是疯了,疯得恨不得将这处灵山夷为平地将整个三界化作炼狱!他那该死的丫头,甩了他,离开他,说尽了决绝的话,将三日之期变成整整四月她怎么敢?!留下一个小小侍灵,妄图护他周全,他什么时候需要她来救?!孤身一人,去了那该死的越山,跟着那该死的百里容笙!呵,呵呵呵,她是要逼死他还是嫌自己命太长,盼着他脱身出去掐死她才好?!
那一刻,金瞳之中懒懒的笑意终是散去,一寸一寸被嗜血寒光取代,装了一日的云淡风轻,在看见无颜的那一刻就开始寸寸崩坏,在心中终于愤恨的想起了那张痛哭流涕的小脸的这一刻,最终土崩瓦解!所有疯狂弑杀残暴血腥的戾气一瞬肆虐的这一瞬,终于被丝线扯到了床沿边的鬼娃娃痛哭着尖叫了一声,一下飞起来撞上了那掌心黑洞,她说得没错,这个洞很小,这样的确进不去,只是碾碎了,就容易多了。~
痛苦的侵吞,生命的消逝,全在那弹指一挥间,他是他高高在上的君王,他是他挚爱了万年的偶像,他是他终了一身都想要留在身边的宝物,他是他,永远仰视着,想要比肩而立的强者!床上,花倾城早已被体内毒虫折磨的奄奄一息,只是,那一双血红色的眸子看着却是那般闪亮,看着那血肉横飞,看着那漫天戾气,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惨绝人寰的战场之上,遥遥的,弱小的,跻身在一众的蝼蚁之间的他,远远的望着前方那被光晕和血水笼罩着的黑色背影,他看着他所向披靡,他看着他无人能及,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攀上王者之尊,斩落下一个又一个自以为能阻挡下他的劲敌,就在他原以为马上就能见证那巅峰一刻给他最大的喜悦和欢愉之时,最后一战,却是彻底击碎了他的梦想!
当年,如果没有碍事的清衡殿下,殿下俨然已经问鼎三界,一统河山!
当今,如果没有讨厌的转世神女,殿下也一定会滞留在黑暗之中,等待着他贡献出一切,成就永世霸业!
他带着这样的期冀回来,他自然也心甘情愿死在他的手中,倘若还是那样死后能与殿下相融永远留在他身边,那已是他最难得的奢求!微微笑着,血瞳里泛起激动光芒,花倾城猛地咳出一口阻碍着他的血来,终是能再次开口说话了。
“殿下…殿下!小花很高兴,很…高兴啊!殿下,还是当年的殿下,是小花…最爱的殿下!这次,这一局,小花原来没有赢,不过殿下…也没有赢呵呵,也没有!小花算漏的,是殿下的实力,心甘情愿…成为殿下的傀儡,只是殿下,殿下你亦是算错了神女…算错了,小花的实力!所以小花还是强大的,我们各错了一步,是和局…是和局!小花能和殿下打成和局,心中,甚是喜悦!…小花才是真正能与殿下比肩的那个人…无论是谁都企及不了的殿下…只有我,只有我赶上了…只有我…!”
那双血色妖瞳之中,颜色已是迷离涣散,花倾城已经完全沉浸到了自己变态的念想之中,因着幻想而激动,那份喜悦如此强大,竟是让他忘却了体内不断肆虐繁殖的毒虫,感觉不到疼痛。断断续续的声线传来,侵吞下鬼娃娃的昼焰行偏头,冷冷望上床上那一滩血肉,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情绪,一张清冷容颜,尤是在红衣的映衬下亦是敌不过那周身泛起的寒意,旖旎奢华,在寸寸冰封的戾气中点点消散,就这样冷冷盯着被毒虫蚕食的花倾城看了一刻,他忽然勾唇冷笑:“成为本座的傀儡?你以为傀儡是谁都可以做的么?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冰冷的话语,用了极淡的语气,听着甚至没有什么杀伤力,却是话音刚落,软榻之上那诡异的笑声一瞬戛然而止,花倾城失神的偏头,对上那淡淡冰冷的眼,他完全没有想到殿下会不要他会舍弃他!灵山上的一干人,他的灵力不是最强大的么?他设计了一切,逼走了神女甚至害得她马上就要死了,殿下不是应该最恨他最想要他死的么?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吸收他,他为什么不要他,不要他?!
血瞳之中那一瞬扬起的惊恐昼焰行已是无心再看,下一秒,他手心一扬,在软榻上方悬挂出了一方幻镜,幻镜平滑,全然映出了软榻上花倾城的模样,他的脸,惨白如纸,眼角耳畔,已是溢出丝丝血迹。七窍流血,浑身溃烂,瞪着一双染血的眼花倾城有些慌乱的往下看去,他看到了什么?胸口的血窟窿,已是被毒虫咬穿,很大的一片,伤口已经蔓延到了腹部!方才还半掌大小的毒虫,如今已经长大了一倍,数量也多了许多,正大大小小的埋在他体内的血肉间,啃食着他的皮肉,吞噬着他的内脏,花倾城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最大的毒虫一口咬住他的一截肠子晃着脑袋在空中飞甩的那一刻,他忽觉右脸一阵刺痛,视线一下回来,竟是看见那苍白脸颊上一瞬溢出了血丝,下一刻,尖锐的螯齿咬穿皮肤,一只小号的毒虫竟是从他的脸下钻了出来,朝着眼睛爬去!
那一刻,昼焰行却已是转身,对于这场让人恶心的盛宴再也没了分毫兴趣。毒虫噬咬的疼痛,失去性命的恐慌,这所有的一切,却是比不上眼看着那抹红色身影转身离去之时带来的惊恐巨大!为什么殿下不要他,为什么殿下,不杀他?!他不能走,不能走,他死,死也要和他在一起!死,死也要死在他手上!
花倾城在下一刻嘶吼出声:“殿下,那个神女,她要嫁人了!哈哈哈,她,她要嫁人了!”
疯狂的孤注一掷,一瞬吼出口的那瞬间,前方,那已经走到门边身影闻声竟是一下停住了脚步,微顿三秒,猛然回头!
昼焰行没有开口,只是那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花倾城得逞一般狂笑起来:“就是前几日,越山传来的消息…那个堕神,要迎娶…神女,哈哈哈!殿下,殿下!她要嫁人了,嫁给…别人了!这就是你们的…结局!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静立门边,不动不语,那张冰冷的脸上神色丝毫未变,细看,却随着那疯狂的叫嚣,金红色的竖瞳中晦暗戾气一点一点凝聚,那周身寒意骤然而起,震动得指尖缠绕的傀儡丝不安轻颤。
内脏几乎已被毒虫掏空,仅剩的那一只眼,也早已被毒虫啃食的血肉模糊,此时此刻一向以自己容颜为傲的一代妖王花倾城,已经面目全非犹如融在了地狱岩浆里的厉鬼,只是此时此刻,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趁着舌头还在,他疯狂而激动的嘶吼:“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如果没有我的设计…那神女,就不会走!她没死,真是太好了…嫁人,真是太好了哈哈哈…都是我,都是我的功劳…所以,来杀了我吧!殿下…你来,杀了我!敌人…我是唯一配得上你的敌人…杀了我…杀了我!…”
掌心,寸寸握紧,血痕,丝丝弥漫,花倾城的眼睛已经瞎了,耳朵也被血污堵塞,最后这一段疯狂的激将法吼出口的那一瞬,他其实并不知道,他死也要留住的那个人,已是早已握紧了掌心压抑下全身戾气拂袖而去!他不杀他,他给他最痛苦的炼狱,不给他,一分他所期待的东西,而且,那一句嫁人,那一声,神女,当这样两番震撼闯入脑海的那一刻,他怎么可能还听得见其他的声音,想得到,其他的人!
一瞬恍惚,脚下步子一个虚浮迈出那大殿门廊的那一刻,殿内,那疯狂的狞笑已是一瞬戛然而止,最后一只毒虫终于啃穿了脊柱爬到了颅腔,生生捣烂了脑髓!花倾城以这样恶心恐怖的模样死去的那一刻,门外,悠扬的夜风正轻轻拂过那青隽眼角眉梢,微微吹动着那细腻的傀儡丝轻晃,那一刻,昼焰行失神抬眼,望上那高远清冷的夜空,那里,一轮明月光亮如洗,不知为什么,看到的那一刻,竟是忽然刺得他心口一阵疼。
他该是骂她太傻,还是恨她,太过狠心…
他该是念着她,想着她,无论如何都疯狂的想要见到她,还是应该弄死她,弄死她,干脆弄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呵,这一刻,心底泛起苦涩的冷意,那一刻,庭院幽冷,蛛丝一般繁密的傀儡丝已是遍布整个灵山,漫山遍野,各个月光照得到或照不到的角落,到处都是瞠目欲裂肢体扭曲被傀儡丝生生穿透四肢胸膛固定在原地的,他的,俘虏!
…嫁人么?…嫁…人…?
离开他,背着他,她想要…嫁给谁?!
冰冷的嘴角,下一刻微微牵起一抹浅浅的弧来,再一阵微风轻过,金瞳微抬,映上冷月光华,带出的是最原始的嗜血冰凉。指尖轻轻扬起,繁密的丝线在风中轻晃,掌心寸寸收拢,握上了丝线尽头,再是,用力一拉!
呲啦数千声,割裂的声响,顷刻百具躯体四分五裂轰然倒地!那一刻骨血漫天,哀鸿遍野,那纷乱的碎肉挂上了漫山繁枝,那浓稠的鲜血染尽了泠泠清泉。那一刻,便是那莹白的月光都沾上了血气,雾蒙蒙的泛起了一抹猩红,染血的傀儡丝尽数收回的那一刻,灵气的骤然膨胀掀动着那一身鲜红衣衫血一样飞扬,躲在暗处,惧怕着死亡,无颜再也不敢上前,只能偷偷窥探,看着那墨发纷乱,看着那血衣招展,看着那泛着杀意的血色金瞳映上天边那轮金红色的明月,看着那元神补全的一瞬间金气流动,震得身后的宫殿都破碎开裂,俨然一副坍塌之势!
便是这样,走一步,便是一地碎裂的纹,无颜便是这样,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慢慢走远,直至,没入到了视线再不能及的黑暗之中。
从魔宫,上达越山,带着几近逼得他走火入魔的疯狂情绪,这并不是,第一次。
上一次,他为了杀她而去,这一次,似乎也并非不是为了,同一个理由…
恨不得杀了她么?
他真是,恨不得,杀了她。
——
越山清冷,雪夜无人,大红灯笼高高悬在积雪的回廊上,赤色的幡旗插满了宫殿各个角落。
只是那没有点亮的灯笼,颜色再是喜庆看着也凄凉,这无人的鬼域,就算张灯结彩打扮得再像办喜事,当冷风卷过冰封的阶梯带来遍身寒意的那一刻,能感受到的气氛,比丧事还要冰冷紧绷。
邢悠站在那高高的城墙之上,举目远眺,这一处是越山神殿的最外围,墙高百米,如今在冰雪之中已然化成了一道银白色的高大屏障,看着巍峨,神圣而不可侵犯。城墙之内,便是百里容笙用灵力重塑的越山神殿,而城墙之外,如今是一片废墟,只是从那冰雪覆盖之下的轮廓隐隐可以看出,那成片的废墟原来可能都是房屋,据传越山一族鼎盛时期人口众多,神殿内只有武神和入室弟子居住,其余的家眷同其他族人均是居住在城墙之外,而这处废墟,显然毁于万年之前那最后一场越山决战。
这个地方,便是昼零之前夜夜过来凝望的地方。她偷偷监视她已久,掌握着她在越山的一切动态,她的心思一直不难猜,过来看着这样的景物,触景生情,她想到的一定是当年那场惨绝人寰的战争,然后也许会后悔,也许会怀念,她满脑子都是恋爱的事,想着的,一定是当年在这里发生的种种,怀念的,是同她那殿下之间的各种恩怨情仇…
而今晚,当年的情景,也许便是再现之时!
邢悠在这处意在探查,主子算到今晚那魔君许是会再次攻上越山,她作为主子唯一的侍灵,如今站在这唯一的一道屏障之上,替主子等待着那个他等的人,为主子操纵着他的大计划。夜风很冷,她形单影只,这偌大的神殿,自昼零和主子彻底决裂之后,就再也没有一丝生气。她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她原以为扳倒昼零是她最期望的结局,却是事后才发觉自己错了,错的异常离谱…
如果说昼零是变化之后的主子如今唯一的一个寄托的话,那么如今这个寄托已经不在了,主子不再信任昼零也不再对她好之后,便像是整个人都再也没有了心,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好了…邢悠悲伤的发觉,如今的主子,那淡漠的眼神愈发冰冷,那原本疏离的个性也越来越朝着残忍冷酷的方向发展,就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很多时候竟是让她根本不敢靠近…
她不是为了看着主子变成这样,才做了那样的事的;只是也许,当她疯狂的想着复仇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过昼零的背叛对主子的冲击会有多大,如今的局面,她真的事先一点都没有料到过么?心中冷笑一声,邢悠竟是无言以对。
也许,便是眼前这样苍茫的景色,让她开始心生了惆怅,开始感叹天地的辽阔之后,才愈发觉察到了自身的卑劣和弱小。今夜,风大,雪又下了起来,小雪,却是被狂风卷起,形成了阻碍视线的风暴。邢悠站在城墙高台上远望,死死盯着前方一片晦暗视线模糊的地方,她已在这里等了四个小时了,如今已过半夜,她由衷的期望主子在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要出现。
只是,也是世事总是那样事与愿违,心中默念起这个祈愿的那一刻,竟几乎是同时,那片灰白色的虚无空间里,便是突然现出了一抹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缓缓,而来!
那一刻,全身一瞬紧绷邢悠跳下高台奔向了眺望塔,神殿的一切都是古旧,眺望塔上古式的设备上都是冰渣,邢悠伸手拍落,迅速对上眼调整了角度朝着那黑影方向望去。其实越山如今已是全封闭状态,早已同神族断绝了来往,其实邢悠心知除了那让她心惊胆战的男人之外,来人还会是别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是她还是不死心,非要亲眼确认,心口带着无尽祈祷狂跳着一瞬将镜头拉近的那一刻,幽幽的,一双清冷竖瞳入眼,一瞬,打破了邢悠所有的奢望。
金瞳,黑发,永远的容颜清冷,永远的强大可怖。邢悠愣愣的看着那风雪中独自而来的身影,看着那落雪轻飘飘的在那一身血红的衣衫四周打转,轻轻落下,再被灵气缓缓拂开,那样的灵力,轻柔,却诡异,明明没有干扰那夜风一丝一毫,却是将风中的融雪尽数屏蔽,没有一簇,落在那血色的衣衫乌黑的发上…
这样的灵力是极其恐怖的,几乎让灵感敏锐的邢悠在百米开外就全然的感觉到了那肆意的杀气,心中慌乱的下一秒,竟像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般,那双幽冷的金瞳竟是在下一刻穿破了风雪一下望了上来,冷冷对上的她的视线!那一刻,透过棱镜那幽冷金色之中寒意是那样真切,竟是惊得邢悠心口一窒猛地丢了手里的视筒后退了好几步!压下心口慌乱,邢悠呆愣三秒,忽然回头,望向了身侧城墙之上那静静坐着的红衣少女。
一身待嫁喜服,微微低着头的女孩儿一动不动的坐在城墙角落,那个侧颜在雪夜的衬托下,看着苍白素净。从邢悠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一缕小小的雪花随着微风轻轻飘落,落在她密长微卷的睫毛之上,缓缓,化作了一滴泪一般的晶莹。那一刻,遥遥望着那风中静坐的少女,即便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邢悠却是抑制不住在心里嫉妒羡慕…昼零,为什么就偏偏是她,拥有了她永远也得不到的一切?主子为了她倾尽所有,魔君也为了她,独自赴这一场殊死战役。所有人都是为了她而来,为了她而战,即便是被利用被算计了,那又怎样?她已经得到了全世界的爱了,不是么?
墨瞳幽冷,下一刻,邢悠几步来到阿零身边,毫不迟疑的伸手,扯落了她头上唯一的一根发簪。那一刻,清冷的幽光划过天际,乌黑的青丝一瞬散下,那一刻,便像是激发了什么开关一般,下一刻,那一直静静垂着的长睫突然掀开了,凝结于上的水珠滑落,滴在了没什么血色的容颜上,如泪一般,缓缓,滑落。只是,那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那样一双黯淡无光犹如寒夜的眼,所有的这一切和悲伤落泪都没有丝毫关联,如同一个穿着华服的人偶娃娃,阿零在下一刻,慢慢站了起来。
一身上好的丝绸在寒夜中泛着清冷的光,她迈出第一步,忽的一下,张开了两对轻柔如蝶翼一般的翅膀;她走过第二步,身后那黑色蝶翼一瞬幻化,变成了整整一圈闪动着嗜血寒光的寒铁兵刃;然后她在第三步的时候停下,缓缓扬手在空中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指尖,金色灵气氤氲而出,直至手臂与肩相齐的那一霎,指尖的灵气终是凝聚到了一定程度,一瞬,幻化出了一柄巨大的金色神弓!
神弓,揽月,金箭,弑魔。今夜,同一座城池,同一样兵器,同样的,两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事先计划好的脚步,一步步,沿着万年之前的足迹,朝着那毁灭一切的结局,缓缓,而去!
——
四周,风雪愈盛,一路走过沉寂了万年的废墟,昼焰行神色淡淡,抬眼,冷冷的望上了前方那冰雪覆盖之下的巍峨城墙。
这几日,往事来得太快,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重演,经历了那密室受困,听了幻境之中清衡那一番同当年一模一样的话,然后,他追到了越山神殿,看着这一片当年他亲手毁掉的废墟,直至望上那高耸城墙,当年的一幕幕在脑中飞速掠过,便是连心头灵力翻滚再难抑制的痛苦都是那样同质的这一刻,忽然之间,那城墙之上风雪之中,一瞬闪现出一抹艳丽血红,如同尖刀一般一瞬划破了那只有黑白二色的时空!
那一刻,金瞳骤然紧缩,死死凝望上的地方,一身红裙烈烈,一头青丝如墨,那双静静望下的漆黑墨瞳里不带一丝温度,淡漠得如同无月无星的寒冬夜晚。那一刻,四目相触的那一霎,有金色光亮一瞬溢出映上了她的半边脸颊,他眼睁睁的看着一抹黑色印记在金光之中陨殁,下一刻,她扬手拉弓,三支金箭卡在指尖,箭头死死对准了他在的方向!
身着繁复罗裙,城墙之上那抹傲然身影却是无比凌厉霸气,墨瞳映上金箭光辉,带出的是最幽冷亦最绚烂的光华!那一刻,记忆与现实惊人重叠竟是让他一瞬愣神,穿越那重重云雾,他仿似又看见了那昔日纵横神族千万年来无人能出其右的绝世战神,拨开那溶溶落雪,入眼的清丽眉眼却是那会对着他笑对着他撒娇让他爱到了骨子里的心肝宝贝,那一刻,思绪像是中断一般做不出任何反应,满弓之弦千钧一发之际,他竟是死死凝视着那双墨瞳里的冷意再也移不开眼,下一刻,她毫不犹豫松手,三道凌冽金光瞬时破雪而来!
竖瞳一瞬映上那耀眼金光,攻击已是一瞬直逼眉心,那一刻他竟是连结界都没有张开,形势瞬间失控!下一秒,却是在两人之间本看着什么都没有的虚无之境上忽然爆出一只巨大的灰色虫怪来,以肉身一下迎上了三道金箭!只是那上古神兵的戾气岂是一只虫子可以抵挡的,几乎在金箭触上虫身的那一霎怪虫就一声悲鸣被击了个粉碎,骤然的打断却是争取到了时间,下一刻,金箭的戾气一瞬掀开额前的黑发露出那寒意森森的眉眼,昼焰行终是扬手轻轻张开了一个结界,一瞬挡下了攻击,也阻隔了,那淡淡凝望而上,却是愈发幽冷的眼神。
金箭对抗上结界,那亦是主人灵力的抗衡,看似凶猛的攻击下一刻在那云淡风轻的抵御之下迅速败下阵来,金光一瞬消陨,金箭寸寸粉碎,再是一阵风声呼啸而过,带走了最后一丝灵气。化有形于无形,四周夜风搅动着落雪,静悄悄的再无人影,那看似毁天灭地的攻击,竟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一瞬,完全消散…
那一刻,细密的雪花随着夜风而来,飞舞着,终于轻轻落在了那身锦衣华服之上;收敛了一身戾气,这一刻,落雪之中,长身而立,抬眼,清冷竖瞳淡淡望上一瞬不瞬,凝视着的那抹暗色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全然映不出他的样子,尔后,眸光轻轻偏移,触上了那雪白肌肤之上有些狰狞的藤蔓状黑纹。
这样的纹路,他见过几次,堕神常有的…浊气侵体。那一刻,神色未变,却是眸色愈深,隔着一道城墙,隔着一隅风雪,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明明是肆意而为之人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决意要立刻抢回去的宝贝,这一刻,他却像是不能动了,也不能说话了,只能这么静静站着,看着她,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在那高高的城墙上孤立,感受着她的虚弱,也感受着她的漠然,此时此刻,她看着他,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所以,这就是她离开的,真正原因么…
现实,原来远比想象中的所有答案,都要苦涩。
从来不是悲观的人,这一刻却是有些无所适从,不知是寒风太烈,还是落雪太冷,竟是刺得心口一阵生疼的那一瞬,连带着眼眶都酸疼起来。金瞳之中,是幽深的血色,他不动,不代表她会等,下一刻,黑色翅膀轻盈舒展,阿零已是轻轻跃起一瞬飞上了长空。夜色之下,那身红衣是那样明艳,她反手,一瞬抽出黑色铁剑的时候,那动作亦是异常决绝。他看着她,目光胶着,尔后薄唇轻勾,他忽然笑了,那抹笑容,艳绝,极冷。
用着生命作为威胁,他逼着她,离开他么?
又是用着什么作为威胁,他逼着她,嫁给他?!
孱弱的身体,神智尽失,百里容笙,他竟敢用阿零做武器,来对付他?
浅浅的笑意,弥漫上嗜血金瞳,下一刻,他微微睁眼,仅仅只是一瞬凝神,竟是操纵着无形的灵气一瞬撕破了狂风将四周缭乱的风声生生压抑,吸入了一层密闭静止的空间!
四周再也没有风,那血色的衣摆却是随着灵气轻动,下一刻,他缓缓扬手,双臂一展,灵气一瞬划破灵域搅动起地面的冰渣雪层的那一霎,几十只巨大的傀儡兽伴随着一干死灵一瞬脱出本体,齐刷刷的落在了那劲风肆意的阴影深处!
他一人前来,却并非一人征战,元神补全,他的灵力已近昔日顶峰,操纵傀儡,如今的他只会比昔日更加暴戾难当!
要打么,那就好好的,打一场!抬眼,金瞳傲睨望上那城墙彼端黑压压列阵的死灵士兵,薄唇轻扬弯出一抹冷笑来,下一刻,身后巨大的黑色骨翼一瞬张开他跃上长空,魔刃自掌心幻出重重迎上了阿零手中的寒铁巨剑!空中交战激烈打响,地面上的拼杀也一触即发,死灵士兵如同行军蚁般急速攻来的那一刻,城墙之下的空地却是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冰石崩裂,尘土飞扬,坚硬的地表突然生生塌陷出一个几十米的深坑,头阵的士兵躲避不及,全军覆没!
那幽深的破洞之中,一片幽冥,下一刻竟是隐隐传来诡异兽吼,一声过后,寂静一秒,还未待敌人反应,突然一巨大的青灰色头颅从坑中一瞬爆出,重重砸上地表,瞬间压死敌人一大片!
一身骨甲坚不可摧,尖牙指骨锐利如刀,体型巨大却又身形灵活,特别是那条长约十米的尾巴,更是横扫千军的绝世大杀器!
昔日魔君坐下第一契约兽,上古魔兽巨骨蜥蜴,在沉寂万年之后终于收到主人召唤,再次觉醒!
一口吞下数十个黑衣死灵,巨骨蜥蜴仰首,张着那血盆大口仰天狂啸,那猖狂肆意的吼声在月色之下传出很远,昭示着,一代王者归来!
从今尔后,永生永世,不惧阴谋,亦再无强敌,顺者,必卑躬屈膝俯首称臣,逆者,无一例外,绝无,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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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今天晚了,眼睛写到后来不舒服,2K写了快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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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问题补上:阿零离开魔宫的时候留下了一个侍从守护殿下,是谁?
昨天活动名单白晚上统计,届时公布打赏,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