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愧疚

最安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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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菖蒲下定决心,当着众人的面,撸起了袖子,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那手臂上,竟然布满了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伤疤,有些深,有些浅,最严重的几条,已形成了深褐色的沟壑,小姑娘一直穿着长袖衣衫,没人注意,如今一撸起袖子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姑娘并不惊讶众人的反应,苦笑道:“你们猜测的没错,我的血确实可以治愈比人的伤口,甚至可以让外伤严重的人起死回生,代价就是我每一次受伤,身上都必定会留疤痕。所以说,老天也是公平的。”

    她说着,拿起了茶杯掷在地上,茶杯应声而碎,小姑娘捡起最大的那一片,偷偷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手握碎片,狠狠的划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鲜血顿时喷泳而出,夏菖蒲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感不到疼痛一般,她叹气道:“季明思,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她一只手扒开季明思的嘴,另一只流血的手伸到季明思的唇边。让他吸食自己的鲜血。

    柳染犹豫一下,上前想要帮她。小姑娘误以为柳染觉得她的血不干净,笑道:“柳染姑娘你别担心,我这血不会害了他的。我昨日以为他伤的不重,才把以前自己配的药膏给他用,没想到差点误了大事。今日他吸食我的鲜血,必定比昨天的药好上百倍。”

    柳染迟疑了一下,垂头道:“对不起,我刚刚只是一时情急......”

    菖蒲笑道:“你也是担心罢了,我并没有怪你。”

    柳染本就后悔刚刚随意推了菖蒲,如今听她这样说,更加愧疚的面红耳赤。

    菖蒲见屋内众人都很不自在,环视一圈,善解人意道:“各位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徐纵点点头,撵着小辈都出去了。菖蒲见屋内没了别人,这才放松下来,咧咧嘴。不管多少次,放血这种事果然还是很疼的唉呀.......

    延枚本不想出去,看菖蒲给他使了眼色,没办法随着众人回到了院子中。他心里很不放心,宿醉瞬间就醒了,在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坐立不安的。

    白芨见他如此不安,安慰他道:“夏大哥你别担心,老大他一定没事的。”

    “谁担心他了!”夏延枚嗤之以鼻:“我是担心我家宝贝姑娘疼不疼难不难过,我管他季明思是死是活。”他说完,负气一甩手,大大咧咧的找个块儿石头坐下了。

    柳染见他坐下了,犹豫了一下,决定和他道个歉,走到延枚身边坐下道:“对不起,我刚才......”

    延枚摆摆手:“不怨你,是菖蒲自己失了冷静。”

    “菖蒲原本是极唯唯诺诺的孩子,平时胆小的很。偏生在我身边就变了个样,只喜欢做些泼皮耍赖之事,可在这世上唯我一人护着她,我自然要护短些。刚刚出手重,你别介意。”

    柳染很理解的点点头,她心中涌起了一丝丝的羡慕,若是也有一个人愿意如此护着她就好了。

    她犹豫下,笑道:“菖蒲平时最喜欢做泼皮耍赖之事,那你呢?你最喜欢什么?”

    延枚一楞,笑道:“我最喜欢她。”

    屋内的季明思喝了夏菖蒲的鲜血,果然慢慢开始好转了。菖蒲把他盖的两床被子给他掖紧些,不多时,季明思的头上就冒出了一层薄汗,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夏菖蒲放心了,把手上的布条重新包扎好,对待自己这么随便,一会儿被延枚看到是要挨骂。她叹口气,坐在季明思的床边,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突然抬起手,摸了摸他的眉角,指尖顿了一下,从眉角划到嘴边,静静地缩了回去。夏菖蒲心中有些难过,她想她这辈子,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季明思了吧。

    季明思呼吸有些乱了,眉毛不可见的动了一下。

    夏菖蒲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起身打算离开。她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收拾干净,又将凌乱的桌椅放好,手放在门上,打算推门离开。

    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细小的呼声:“尔尔。”

    夏菖蒲的手滞住了,没有动,也不敢回头。

    急切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声而犹豫:“尔尔......你别走......”

    小姑娘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鼻腔酸涩难忍。她知道身后是恶魔的召唤,孽缘,他们之间的孽缘。上一次是季明思斩断的,那么这一次,就由她来!她闭着眼睛,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可腿像是长在了地上,迈不动一步。

    季明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挣扎几下,想翻身下床,结果腿脚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后背上的伤又被挣开了,一阵阵剧痛传来,他丝毫不在意,哭道:“尔尔......对不起......尔尔.......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做了天大的错事,我本该保护你,我本该一直保护你的,可我那时太懦弱了,我知道我一辈子都偿不完自己的罪。我路过禅瑞书院一眼就认出了你,我不敢去见你,我让白芨每日去盯着你,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尔尔我很想你......我没有一天不再愧疚.......尔尔!你别走!”季明思说到最后,终于哭出声来,他跪倒在地,双手撑地,身体不断抖动,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打湿了一小块地面。季明思很少哭,课业太多受了罚,不哭;孤苦伶仃受宫人们的排挤羞辱,不哭;被父皇苛责,跪祠堂挨打,第二天还要挤出笑脸应付繁重的政务,也不哭。可他今日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好像一见她的脸,他就变回了娇弱的少年,常常委屈,脆弱的不堪一击。

    “尔尔......我很抱歉.......”他泣不成声。

    突然,一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紧接着,他被搂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小姑娘抱住他的头,轻轻拍了拍,然后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季明思,你看看我。”

    季明思躲躲闪闪,对上了小姑娘的眼睛,那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眼睛啊!季明思看着小姑娘的眼睛,看着她笑着,流下了一行清泪。

    “季明思,故人已逝,何必纠缠呢?你看看我,我是夏菖蒲啊,我是刚刚进京的乡下丫头,我们不过初识,你又怎么会对不起我。”

    季明思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睛,小声的嗯了一句。

    小姑娘接着笑道:“而且我觉得,尔尔也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姑娘。她知道你如此痛苦,必定会原谅你。她会说'季明思,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啦',季明思,尔尔一定希望你过得好,所以你何必,如此纠缠于你自己。”

    “尔尔会说'季明思,你快去当你的皇帝吧,我有吃有喝有的玩还有人疼,丝毫都不稀罕。'”

    时至下午,季明思的身体已经好转了不少,菖蒲见他精神不错,放下心来,决定离开。

    江望川还有点不舍得延枚,延枚与他约好下次还要一起喝酒,又偷摸和他咬耳朵,说自家菖蒲虽然笨拙一点,但是酿酒的技术是极好的,要他有空一定去尝尝,小姑娘毫不留情的狠狠打了延枚后背一下,疼的青年吱哇乱叫,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季明思见菖蒲过的确实不错,一颗悬起来的心这才放下,拉住菖蒲的手细细询问道:“夏延枚与你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撇嘴道:“他是大爷。我是给他打杂的小丫鬟。”

    季明思听了这话,信以为真,看向延枚的表情越发不友好了。他偷偷拿出些银两要塞给小姑娘:“他若是欺负你,你就拿着钱来找我!”

    夏菖蒲“噗嗤”一笑道:“你放心吧,延枚待我极好。”

    “夏菖蒲,你干什么,这么慢......”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夏延枚就推门进来,恰巧看到季明思握着菖蒲的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叫道:“诶诶诶!那快死的人!你干什么呢摸我家姑娘的手!”

    季明思眯起眼睛挑衅的看着他,手握的更紧了。

    菖蒲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慌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我要走了,延枚你怎么能叫人家快死的人呢。”

    夏延枚“哼”了一声,直到他们与徐纵等人告别时,他都不肯说一句话。

    而后走出门很久,夏延枚憋不住,问道:“他为什么摸你的手!”

    夏菖蒲抬起两个人牵着的手,挑眉道:“就你摸得?人家摸不得?”

    “咱俩什么关系呀!”打翻了醋坛子的青年惊叫道。

    “我跟他的关系呀,你一辈子都做不到。”

    “你你你你个白眼狼!”夏延枚气极,伸手就要去捏菖蒲的脸。

    小姑娘笑嘻嘻的抱住他的胳膊,抬脸望着延枚好看的脸,温和的笑道:“我们俩的关系,他也一辈子别想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