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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厨娘满身的赘肉,几乎有好几个小白芨大。她连滚带爬的向白芨冲过来,像一只失去理智的猛兽,这若是扑倒白芨身上,一定就把白芨撞倒了。
白苏见状,快步上前将白芨拉开。那厨娘脖子上挂了条铁链子,使她不能随意活动。她停在了离白芨两步远的地方,喉咙被铁链子卡的说不出话,面上紫涨,挣得铁链子哗啦哗啦直响。
“哥........”白芨惊恐的扭头看向身边的白苏。
白苏没说什么,只是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有下人从不远处冲过来,跪倒在二人面前连连告饶: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是小的疏忽,去了下茅厕,没成想这毒妇在这个时候冲上来了,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白苏轻哼一声:“我看你,也应该在这拴几天反省一下,然后再跟我讲讲你的疏忽!”
那下人瑟缩着争辩道:“小的不知道二位爷会来.......”
“什么时候,家里的下人也可以和主子还嘴了?!”白芨喝道:“仗着爷爷宽容,母亲心慈,你们就这样一个个就欺侮二少爷是吧!以后是不是要欺负到我头上来!母亲头上来!爷爷头上来!纵得你们!”
白苏的声音虽然有些稚嫩,确实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当场把这下人吓得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芨听白苏一口一个“主子”,心中有些不舒服,但见那下人吓得不敢还嘴,收了脸上的轻蔑之色,又觉得大哥这样的做法是对的。
白苏本想处置了这个没眼色的下人,见白芨在一旁脸色惨白,想了想,决定作罢。
“今日的呢?”白苏冲那下人道。
“已经备好了!”下人仓皇道。白芨犹豫的望着哥哥,满脸疑惑。不多时白芨的疑惑就消失了。有几个人,抬着个盖白布的巨大的木盆,掀开一看,竟是一盆的馒头,个个都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将木盆塞得满满当当的。
白芨这一年过得都有心理阴影了,看见馒头就流口水。他今日吃的饱饱的,并不饥饿,可见了一大盆的馒头,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啪!”有人在白芨手背上拍了一下。白芨委屈的缩回已经伸向馒头的手,委屈的望向白苏道:“不能吃吗........”
白苏又好气又好笑的揉乱白芨的头发:“不能吃!好像我平时饿着你了似的,今天早上三屉小笼包我就吃到两个,你还喊饿?”
一大早上,厨房准备了小笼包,酱牛肉,梗米粥之类的吃食,大约有三四个人的量,哪里想到白芨的小肚子像无底洞一般,一桌子的饭菜竟然没够吃,白苏两次抢下白芨的筷子,怕他吃积食了,可小孩可怜巴巴的瞅着,倒像是白苏欺负了他,白苏犹豫了一下才把筷子还给他。
白芨也有些害羞,不再打那馒头的主意,心里有些嘀咕,这么多的馒头拿来做什么?祭祀吗?
厨娘一见到这馒头,开始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拼命拍打自己的脸,揪自己的头发口中含糊不清的嚎叫。白苏微微皱眉,有眼色的下人急忙走上前,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塞进那厨娘的嘴里,让她嚎叫不得。
白苏冷道:“不是爱扣下少爷们的伙食给儿子吃吗?我倒要看看,你那吃的膘肥体壮的儿子能撑几天。那一百个馒头,你给我吃完,剩几个,我就抽你儿子几下,知道了吗?”
厨娘像是疯了一般,叼着馒头拼命的磕头,额头砸在地上“嘭嘭”作响,很快额前就红了一大片,有血迹渗出,蹭在雪地上,染了一片红。
她口中的馒头,因她不断的磕头,被她的嘴和地面揉捻震碎,混着厨娘的口水和眼泪掉在地上。厨娘涨红了脸放声大哭,跪伏在地苦苦的哀求,像只扭动的蛆虫。
“两位少爷行行好!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放了奴婢可怜的孩子吧!他还只有八岁啊!他什么过错都没有啊什么过错都没有啊!求求两位少爷放过他吧!”
白苏笑:“我问你,我弟弟,是否也曾这样求过你。”
他是否也曾揪着你的裤脚嚎啕大哭,乞求一餐饭,一点药,一身本该是他的暖和的衣裳。
他是否,也曾这样痛苦,绝望,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那个小小的房间,破败的几乎要倒下的小院,那个沾满了我弟弟血和泪的床板,那床破的乞丐都不要的被子,你是否,就这样放任他一个人?
你好狠的心啊。
白苏气极反笑,指着地上的那片馒头渣道:“舔了!你们不是把我弟弟看做是一条狗吗?舔了!”
那厨娘真的像狗一样,跪趴着,拼命的舔食地上的碎渣,地面上石块太多,那厨娘动作太猛,啃了一嘴的血。
便让你真的在此当上十年的狗,也不能让我宽恕于你!
白苏这样想着,紧紧握紧了拳头,双眼像是要冒火一般。
白芨突然开口,温和的看着他道:“哥,放过他们吧。”
“你不想报仇吗?”白苏诧异的问道。
白芨眯起眼睛笑道:“白芨没死,所以无仇可报。白芨若是想报仇,哥又能否真的把每一笔都报了?”
“不能。”白苏低头道。他心中很明白,这一切的主使是自己的母亲,帮凶是自己的妹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弥补他们的罪孽,引导白芨将这份仇恨宣泄到别人身上去。
可眼前这个孩子心思通透,他早就看穿了。
白芨笑:“哥不必担心,白芨此番说过了,就不再记恨伤害于白芨的人了。”
他转头,示意人将那绑着的孩子放下来。那孩子被松开的一瞬间就瘫软的晕倒在地,同样被解开的厨娘冲上去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反复摩挲着儿子消瘦的面庞,满身的鞭痕和后背上碗口大的伤,心疼得几乎要哭晕过去。
白芨走过去,蹲下,认真的看着厨娘道:“白芨的娘若是看到白芨吃苦,也会这样心疼吧,也会,跪下来求张大娘吧。”
那厨娘不敢看白芨的眼睛,掩面大哭。
白芨笑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转身时,偏生风太大,吹痛了他的眼睛,就出了湿涩冰冷的眼泪,鼻涕几乎要流进嘴巴里。他一边笑,一边擦,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旁边人打算跟上去,白苏抬手制止了。“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白苏道。
白苏的日子,好像就这样好过了起来。陈氏从此当他是透明人,白薇也只顾着和白苏讨巧,再不去搭理他。奴仆们对他又敬又怕,倒是白越有时会与他讲上两句话。一老一小总是会约好了时间在白府最隐蔽的凉亭里相见。
那时白苏在宫内做伴读,半个月才会回来一趟,所以白芨的日子,大多数是孤独的,他盼着每周和爷爷相见的几个时辰,也盼望着大哥归家的日子。
这日,又是白苏回家的日子。白芨听了,兴冲冲的跑进了大哥的院子。大哥的房门来着,他刚想让进去,突然听到了白薇的抽泣声:
“.......哥不喜欢薇儿了.......”
接着,是白苏温柔的声音传来:“怎么会,哥哥最喜欢薇儿了,哥哥每天都惦记着薇儿。”
白薇扑在哥哥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明明更喜欢白芨,不喜欢薇儿了!”
白芨突然有些心跳,慌忙躲在门后,身体微微发抖。
“哥当然更喜欢薇儿了,薇儿是哥哥亲妹妹,哥哥喜欢都喜欢不过来。”
白芨在门外垂下眼睛,抿着嘴,盯着自己的鞋面。
“可是,最近爷爷也开始喜欢白芨了。”
“不会的不会的。”白苏拍拍妹妹的头:“爷爷也更喜欢薇儿。爷爷待他好,不过是因为他是白家的子孙罢了。你看,他刚来的时候,爷爷明知道他在受苦,也没有去帮他。”
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碎成一片一片,落在地上被碾成了渣。
白芨,生而为人,温柔待世,拼命过活,为何终究,无人怜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白芨轻轻的往旁边蹭了一步,胸口闷的喘不上来气,小腿一直在战栗。他突然微笑起来,那是世间最为标准的微笑,然后一步一个脚印的,离开了白苏的院子。
屋内的白苏说过这话,心里也有些发堵。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抚痛哭不止的妹妹,其实是无心的。
他一边拍抚着怀中的妹妹,一边在心中庆幸:“还好白芨没有听到。”
是啊,还好白芨,没有听到。
再然后,朝中政党纷争越发激烈,位居丞相的白氏一族终究成了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年轻的皇帝犹豫再三,下达了杀戮白氏一族的决定。
这命令是暗自下达的,却飞快的传入了白越的耳朵中。
白苏是皇子伴读,被长公主季玖儿拼死保下,并在当日早些时候,送白苏回家与家人见最后一面。
白苏劝爷爷不如逃命去吧,白越却笑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白越一生贞烈,死也要站着死。”
又要白苏发誓,不得因灭门之事,记恨于皇上,白苏也含泪应了。与白苏一同进府的小太监跪下痛哭道:“白丞相曾救过奴才一命,又帮奴才的姐姐脱了奴籍,寻了好人家嫁了,奴才愿意为白丞相赴死!”
白越听得这话,也眼含热泪,扶起小太监对白苏道:“既是这样,事不宜迟。”
“苏儿,白芨和白薇,你只能带一个走,你,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