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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福岛冈把箫小杞送到楼下,北风呼啸,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箫小杞整个人缩在大衣里,微微抬着头看着他:“今天谢谢你了,福岛君。睍莼璩晓”
“嗯。”福岛冈混混沌沌点头。
箫小杞慢吞吞走上楼梯,可能是因为喝咖啡的缘故,竟然神志清醒,无一点睡意,找了钥匙,准备开门,只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么早?”
箫小杞猛然转身,约翰就站在阴暗处,由于光线的原因,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箫小杞视若无睹将钥匙插进了锁里面,门应声而开,她进去,想要关上,却被约翰一脚挡住了,这次箫小杞却很平静,瞟了他一眼,索性也径直走进了房间,轻飘飘抛下一句,“进来,我们谈谈吧。”
约翰看了箫小杞的背影,跟着进了门,这是他第一次到箫小杞住的地方,以前萧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在学校,在兄弟会,只要他想,萧总会自己出现,这次他还是问了查理斯,才知道她搬家了。
屋内不大,里面的家具铺设也很简单,一张木质的单人床,靠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书桌,椅子,沃尔玛卖的简易台灯,仅此而已,甚至没有衣柜其他的,红色的行李箱打开放在床尾,衣服都是随意堆放在上面,好像她随时合上行李箱就能毫无留恋地离开。
但约翰还是注意到了,玄关摆放的桌子,上面堆放着的熟悉的蓝玫瑰,一束束地,凌乱地堆着,皱巴巴,枯萎着的花蕾,像他与她如今的关系。
箫小杞先倒了杯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这才转过身,约翰已经像大少爷一样躺在箫小杞的床上,仿佛过去那么多的日子里一样,理所应当般。
箫小杞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尽量离床远远的,她看着约翰,“约翰,我们谈一谈!”
约翰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箫小杞直奔主题。
约翰气息一窒,顿了一下,突然气势汹汹道:“哼,我说了要你把你的东西全部拿走。”他从双排扣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你把你的东西忘在了兄弟会,实在碍眼,本来我可以直接扔了它,但我毕竟也不想再做这个恶人,所以就好心拿回来给你。”
凡是属于她的一切,由大到小,无论多细微,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就好像,她从不曾在他的屋子里存在过,不曾在他的心上烙下痕迹……
箫小杞看着捏在他大手里的塑料梳子,眨眨眼,迷惑道:“这……这不是我的啊。”
“是你的!”约翰暴怒。
如果是以前,箫小杞就妥协了,她会双手恭敬接过梳子并对约翰这个大恩人感恩戴德,但现在,她没这个顾忌了,箫小杞只觉荒唐,她嗤笑一声,没有理会约翰往前递过来的梳子,道:“约翰,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可笑吗?你想要证明什么?你想怎样?”
她笑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看,眼睛眯着,弯成月牙,清亮得要闪光,在兴奋的时候,她更会手舞足蹈,仿佛语言已经不能表达她内心的喜悦,可是现在这样的笑容,却不再对着他绽放了。
约翰听着箫小杞的问话,笑了出来,他凝视了良久,喃喃道:“我想怎么样?”竟是重复了她的话,其实他想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他习惯于掌控所有的事情,他习惯所有人都纵容他,听命于他,虽然他知道他身边很多的所谓的朋友,都不是真心想要成为他的朋友,只是因为金钱,但这又怎样,他家里的钱财足够他挥霍,那一日,萧在瓦哈卡冷静地转身离开,他只是觉得没面子,毕竟他当时还未对她产生厌倦,而她当着他的朋友面这样,反倒激起了他的怒气,所以在萧离开之后,他依旧和朋友在瓦哈卡度过愉快的圣诞假期,没有去找她,也没有打电话,他笃定她会回来,毕竟在这两个月她的表现,足以表达她对自己的迷恋。
可惜的是,他低估了萧的决心,也高估了他对她的了解,她回美国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他竟然是在查理斯家里见到她的,他还真不知道查理斯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或者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点什么,他只觉生气,好几日没理会她,让他气愤的是她过得比在他身边的时候更滋润了,每日和哲学系的日本人混在一起。
他从来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于是,几番思索之后,他决定打个电话,告诉她,他原谅她了,准许她回到自己的身边,他回了头,第一次的回头,绝无仅有的回了头,以从未有过的姿态装作她从没给他难堪,若无其事地让她继续跟在他身边。
她接了电话,客套有礼的说:“你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他这才发觉轻舟已过万重山了,自她第一次见他,接电话从未说过这两个字,她也从不会对自己如此客气,他这才发现,她也再不会对他撒娇,对他发脾气,对他百般容忍了,因为他对她而言已经是普通人了。
试问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是找你最亲近的人作出气桶,还是找普通人做出气桶呢?相信没有一个人会找普通人的。
那时他竟慌乱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仿佛整个世界都要遗弃他了的这种感觉,竟然心乱到可以窒息!
现在想来,是不是当时已经喜欢上了她了?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呢?他在这段时间里总是细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出来,第一次见面?不,她太普通了,对他这种见惯百花的人来说,实在太过于普通了,亚洲人普遍的清秀如水的长相加上连法学院的书呆子贝蒂都不会穿的保守的穿着,在浓装淡抹的那群人里,找也找不到的。
一开始是误打误撞,为了摆脱处男约翰的名称,他本打算在那次的派对里随便找个女孩上床,恰好她来了,说喜欢他,他想着亚洲女孩应该不会太脏,就把查理斯给他的加了药的酒杯给了她,可是到真躺在床上了,她却吵闹得很,像只发疯了的狗,他也只好作罢,想不到她醒来却当真了,当着他的面哭得惨烈,他还真没见过哪个美国女生会为了一夜情哭成这样,但这也不是他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可能心中第一次悸动是他带她到虫子餐厅吃的第一顿饭,印象中,没有人会这么为他委曲求全,明明对着那盘虫子都要吐的感觉,却还努力地一口一口咽下去,明明神色还带着恐惧和慌乱,但仍然微笑着说“只要是约翰希望的,我都会做”,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热烈地表达出对他的爱恋。
她有着他太多的第一次。
就这么的断断续续的牵扯着,仿佛一株藤蔓,柔柔弱弱,随时可断的,他从未主动联系的,仿佛也是可有可无的,可一转身,她就在身边。
……
箫小杞冷冷地看着他,往昔的日子仿佛走马灯般,不停在眼前掠过,时刻提醒着她这两个多月她的可笑模样,灯光照在约翰的脸上,箫小杞这才看清楚,他竟也有点憔悴,见惯了约翰意气风发,万众景仰的样子,这才发现他脸上的落寞似乎透着一种无能为力。
两人僵着不动,仿佛对阵,敌不动,我不动,过了一阵,箫小杞先一步败阵下来,她垂下了眼帘,缓缓地道:“约翰,我们不要这个样子下去了,我已经如你所愿不再纠缠了,不是吗?你这段时间的不正常行为,也仅仅是因为还不适应,或许你觉得在你的朋友面前没面子,相信我,很快你就会把我忘记。”如此地平静,仿佛她就是个局外人,只是在看戏罢了。戏落幕了,观众也就离场了。
约翰抓了个靠枕塞在脑后,胡子渣全部冒了出来,显得很狼狈,很憔悴,好象极累,眼皮也闭了起来。
他本已经快睡着了,床上都是她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微带了点香,仿佛春天里的风,暖暖的拂过来,带着青草的香甜,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入耳中,约翰一下子已经了无睡意了,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你希望我忘记你?你不爱我了?”
箫小杞说完脸上只看得到疲惫,“约翰,我只是个普通人,在我离开中国之前,我的父母曾教导我,爱情是双向的选择,如果他人有辜负,或者不再被爱,我一定要知道用什么来抵挡和回应。”
“就仅仅是因为我把你的头按进了水里?这只是一个玩笑!”约翰急切辩解道,神色有点委屈。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箫小杞的痛点,她沉默了下来,那天被按压在湖水里的绝望又涌上来,但几乎立刻,她面容上的无措立时被完美无缺的冷静的笑容替代了,“不,不只是因为那一件事,约翰,我们走到现在这一步,从来不是突然的,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你还是不明白,那件事只是导火线,它让我突然醒悟,我发现我再也无法忍耐了……”
箫小杞抬头看着他,“你知道我自从离开中国之后很怕黑吗?我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关灯……”
约翰有一瞬间眯了眯眼,手背青筋暴露的僵硬了一瞬,似乎要发飙,但最终放弃了,带着点不耐烦问:“这和我们现在正在谈论的话题有关系吗?”
“当然有,约翰,你要知道,我对你的爱是一点点被磨净的……有天晚上十点,我在自习室出来,我很怕,我给你打电话,要知道我在自习室呆到这么晚为的是你的小论文,但你那时候正在睡觉,接起电话发现是我,然后直接挂掉了,并且关机,我哆哆嗦嗦一个人走回来,你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情吗?”
“还有一天,天下大雨,你说要一起去吃饭,我等了你三个小时,打了好多电话,你都说马上,马上就来,甚至还发脾气让我不要再催促了,结果那天我等了你三个小时,你最后却说,下雨了,不来,可那三个小时里一直就是在下雨,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约翰,不止你父母娇宠你的,我在中国的时候,我也是我爸妈的宝贝。”
“所以你在给我翻旧账?就为了这些无心之过。”约翰迅速且急切地否认,同时还有些气急败坏。
箫小杞沉默着,半晌,略含笑意的声音才低柔响起:“就是这些旧账,让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卑微可笑,爱是需要自尊作为基础的,否则会沦为菟丝花的匍匐和纠缠,在过去的几个月,我爱你爱得全无尊严,我为此羞愧于我的父母,我的同胞,这世界没有离不开的人,只有迈不动步的腿和软弱不堪的心,我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有强大到敢于拒绝和放弃的心灵。”
约翰直直地看着她,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讲着,想象那个画面,心竟然会抽痛起来,那么的痛,那么的难受,几乎要无法呼吸了,他错了吗?错了吗?
“约翰,我们不能一直踮着脚爱一个人,重心不稳,撑不了太久的。”
听着这话,约翰竟慌乱了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仿佛整个世界都要遗弃他了的这种感觉,竟然心乱到可以窒息!
“叮——约翰好感度+5,总好感度57。”
他看着她在书桌上收拾着纸张,一分钟的功夫,或者一分钟也不到,她把纸张叠好,厚厚的,还有几本笔记本和一些资料夹,她抱着它们放到了他的身边,然后走到门口,拉开了门,看着他道:“那是我上学期上课做的笔记,本想扔掉的,但是想到或者你以后会需要,不好意思扔,你若需要的话就带走吧,时间不早了,我明天有课。”等于下了逐客令,他不是不懂。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她瞥开了头,不想与他四目相对,他真的看不出来,她是否对他有过一点点的感情?
约翰走了,箫小杞去卫生间洗把脸,这才回房,坐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把刚才打包的火腿三文治从书包里拿出来,她的设计说明还没写好,明天就要上交了,至于刚才那决绝的对话,或者约翰会不会真的就此不再理会她,她并不担心,今天的这一番对话是早在心里排练过的,每词每句都斟酌修改过,她有信心在这短时间内,即使她对约翰摆尽脸色,约翰对她的好感度不会下降,是的,一切都是假装的,假装爱上,假装恋爱,假装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