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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繁华富庶之地,又在天子脚下,名门贵族繁多,商旅走贩往来频繁,更有外地人进京讨生活,消息传递可谓十分迅捷,众人惊讶之余又有些兴奋。
地位卑下,生活拮据的平头百姓,为生活奔波都忙不过来,闲时下来,也不就挣个耳口福,道一道京中哪个望族娶了小妾,说一说哪个名门家里争斗,谈一谈哪个权贵之弟当街比富。
原以为权贵相争,必有一场空前热闹,哪知事情发生了几天了,都不见动静,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依然热闹,平日里高调张狂的纨绔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起来,唏嘘之余不免带上点嘲讽贾家面子算是丢到头了,当真是没了脸。
如此过去又过去几天,这一日,难得是个好天气,前几日灰蒙蒙的天空,被艳阳取代,冷冽的寒风都温和了许多。
平静许久的京城在这一天格外的喧闹。
那些在家中蛰伏了几日的纨绔仿佛倾巢而动,令街头的商贩惊喜之余又忍不住担忧,喜的是这些纨绔子弟出手大方,十分的好忽悠,银子进账肯定是少不了的,忧的是他们同样的不按常理出牌,根本不在乎什么王法纪律,高兴了,打赏丰厚,不开心了,打赏同样的丰厚,只不过是拳头脚踹。
京中权贵云集,关系错综复杂,哪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就连那些走街串巷的,都能让人刮目相看,指不定七勾八连的,跟哪个达贵望族有头头脑脑的关系,没个身份背景也不大敢在京里开店。可这些与那些身份尊贵,货真价实的纨绔子弟一比,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哪个都不是好说话的,实在是吃罪不起。
商家小贩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瞧着街头的动静。
远远的便瞧见,几个身穿华服的子弟,在一群随从前呼后拥下,穿过闹事,目中无人的往楚倌青楼云集的方向去了,估摸着今儿主子心情有些不畅,那些跟随的仆人也是不安分的,拽一拽路边摊子上的棋牌有,踹一脚路人的也有,恐吓经过的小贩也有,瞧瞧这做派就当真惹人生厌的。
不过谁让人家后台背景硬,与大内关系牢呢,领头的人可不就是那日傲慢至极,打了贾家两庶子的胡啸。
高门贵胄相争比得不就是权势、地位、以及身家背景,哪家关系硬,哪家就赢了上风,民不与官斗,官不与权斗,权不与黄家争,世事绕来绕去也不过就是这个理儿,谁也挣脱不出这个框架。
贾家门牌再高,声誉再响,也不过是名门之后,哪怕出了个荣宠加身的贵妃,那也敌不过,身后有皇太后这座大山撑腰的宣平候府。
明眼的人很快就瞧出来了,那打人的家伙完全跟个没事人儿一样,依旧骄奢狂妄,到哪都是横走着。
锦香楼在这一条青楼楚馆林立的街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不凡达官贵人,高门显贵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据说身后也是有依仗的,一般都是晚上开门迎客送往的,今儿却在日头当空的时候,就已敞开大门,高高的红灯楼挂起,里头传来阵阵悦耳的丝竹声,门口迎客的龟公脸上笑容满面,可见里面必是来了送钱的大贵客。
胡啸一行人来到门前,迎客的人立马谄媚笑脸迎了上来:“怪不得今儿喜鹊过门呢,原来是东风将爷您给吹来了。”
喜庆的话人人爱听,胡啸也不例外,很是高兴的让人打赏,身后的跟班狗腿的从荷包里掏出一锞梅花式样的碎银子扔了过去,迎客的人欢喜的接过,连声道谢,好话又说了一箩筐。
正抬腿往里走,身后斜插过来一人,只见他面容俊美,长身玉立,看着就十分爽气,衣着不凡。
许是走的过急了,又有高门槛挡道,无意中将胡啸撞了出去,险些摔了个狗啃大粪,一同齐来的周有才算的上眼疾手快,堪堪与龟公将他扶起,胡啸脸色霎时变了,眉毛敛了起来,连城一片,这些随从跟着他久了,见主子气上来了,也不看来人是谁,张口就骂:“你眼睛吃粪来着的,撞了我家大爷就想溜,也不打听打听我家爷是谁,还不滚过来给我家爷磕头认罪,或许能留你一跳小命。”
那人仿佛不知自己撞了人,脸上笑嘻嘻的跨过门槛,看都未看几人一眼,随从的叫骂声,在他听来跟唱大戏一样。
仆从见他跟聋子一样,觑了觑主子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生怕自己遭了秧,自家主子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万事不能忍,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耍横。
一个身材魁梧,样貌狰狞的仆从,当即就抬起手来,要抓那人胳膊,哪只巧的很,手还没够着那人衣服,脚下就被人一绊,重心不稳,双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又忽然间被人扯开,肚皮磕在高高的门槛上,当真来了个狗吃大粪,门里看了热闹的忍不住发出哄笑声。
旁边的人也顾不得壮汉的情况,只因胡啸套在腰间的金玉腰带被扯了下来,随从们吓了一大跳,正心惊胆战的替他重新佩戴齐整。
胡啸何时这样被人奚落过,还当场丢了脸面,脸色越发难看,牙齿咬的咯咯响,拿脚就揣那没用的大汉:“没用的蠢货,打个人都不会,白白长了这身膘。”
大汉抱着头,只趴在地上,口中不停地求饶,胡啸似乎仍然不解气,连揣了好几脚,一转头,目光让人不寒而栗,狠狠的盯着那两个罪魁祸首,恨不能将其抽筋剥皮,切成十块八块的,以泄心头火。
胡啸的一群狐朋狗友,不甘落下,叫骂起来,身后的随从狐假虎威的跟着谩骂,问候起那两人的祖宗十八代,姨妈表姐表妹...家里女性轮番轰骂一通。
尤其是爱挑拨是非的周有才,叫嚷的最凶,好像刚才落了脸面的人是他一般,叫骂声也最高。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去了山东,奉令去抄乱臣贼子萧阁老老家,刚回来没几天的石光珠和冯紫英。
冯紫英蹙了蹙眉头,脸上不爽,一挑眉毛,看着胡啸和周有才一党:“好狗不挡道,挡道的不是好狗,撞了狗,难道还与狗计较不成。”
“噗”石光珠听了立刻笑了出来,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夸赞:“不错,当真不错,口才有所长进了啊。”
冯紫英回笑,毫不客气的接受他的赞美,石光柱瞅了瞅面色涨红,怒发冲冠的胡啸,勾了勾唇角,眼中尽是疑惑:“咦,这是哪个深山荒野来的乡巴佬狗,当真狗土的,瞧瞧这打扮,整一个暴发户啊。”
爆笑声立时传来,可不是个暴发户,你瞧那妆扮,脖子上挂着沉甸甸金灿灿的金锁,腰间系着闪瞎人眼的金腰带,手上带着一溜儿耀眼的金戒指,有人忍不住吐槽:“土豪,交个朋友吧。”
胡啸的脸上颜色已是更了好几轮,眼见可以开染坊了,眉宇间透着戾气,咬着牙:“找死,给我往死里打,打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胡啸看着两人仿佛看着两具没有生命的尸体一样,眼神毒辣狠戾,周有才脸上透出幸灾乐祸,看着两人颜色不善,在一旁添油加醋冷笑:“一个是石阁老家的只知投机取巧的废材少爷,正是不做,天天斗鸡摸鱼,一个不过是无知莽夫家的蠢驴公子,成日只知打架惹事,上回还挥拳打了一顿仇都尉家的公子,被他老子训了一顿。”
冯紫英眼色沉了几分,石光珠嘴角上扬,脸上笑意淡了,觑了一眼,脸色铁青,面露凶光的胡啸和似笑非笑,好生得意的周有才,眼风扫了扫两人身后一群华服少年,不少名门将后也在其中。
气氛焦灼,老鸨瑟缩在一边不敢上来劝架,唯恐殃及池鱼,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来的实在,正当气氛越来越僵,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让人压抑喘口气都显得困难,一些胆小怕事的早灰溜溜的顺着门边跑了出去,爱凑热闹的挤在一团,拿眼瞄这边的动静,不时注意着门外的响动。
形势越来越糟糕,渀佛片刻间就会有场震天动地的惨案发生,毕竟胡啸一边人多势重,来势胸闷,石光珠这厢只有势单力薄的两人。
忽然间外头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打头的是在做不少人也认识的侯门公府的子孙,有理国公柳彪的孙子柳芳,襄阳侯的孙子戚继辉等,柳芳笑的温文尔雅同两人打招呼:“咦,今儿真真巧了呢,还寻思着你们这几天,成日不着家,思量着你们在忙些什么正经事呢,敢情在这里找乐子呢。”
“就是,也不通知我们几个一起热闹,真不够朋友的。”戚建辉附和道,顺道瞅了瞅胡啸几人,嫌弃几人挡在门口,抬手就推了几人一把:“搞什么,大爷我来半天了,都不见人出来迎接,还弄了这么几个臭玩意挡着道,规矩越来越差了。”
胡啸的已气的浑身发抖,不能用愤怒来形容了,脸色气的发白:“还等什么,还不给爷好好招呼这些不长眼睛的王八羔子。”
这些随从也是有眼见识的,光看来人打扮装饰,就知道非富即贵,不是好相待的,心中不免胆怯,行动就缓了几分,心中又怕不下手,回去也讨不了好,正两厢为难,胡啸已是耐性告罄,厉声斥责道:“还不给我打,等着爷给你们收尸呢。"
纨绔之间的相争不过就是比谁家靠山硬,谁家仆人狠,谁家财富多,可这里的哪个纨绔跳出去,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哪个人身后没有坐大山,谁怕谁呢。
石光珠微微一笑,同几人笑道:“哎听说这里头牌云儿天生是个尤物,就来开开眼界,几天呆下来,当真是乐不思蜀了,真真是没脸见你们几个了。”
话里话外,带露出几分甜腻的意味,还捎带显摆。
这句话彻底揭了周有才的伤疤,他前几日还同薛蟠因云儿发生口角,险些打了起来,昨儿还领了胡啸想来寻欢作乐一番,事不凑巧,老鸨歉意说了,云儿姑娘这几日身体不大舒服,不方便作陪,却原来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陪别人去了,当真是活腻歪了,敢如此戏弄自己。
周有才简直要气死,胡啸气的险些倒仰,喝令一声,随从们虎视眈眈的扑了过去,顿时场面乱作一团,冯紫英冷笑一声,石光珠眼珠儿转了转,掩去眸子中的嘲讽,戚建辉是个火爆性子,见了人上来,笑骂一声:“操,人多欺负人少啊。”人转头朝外嚎一嗓子:“猴崽子还不过来活动活动筋骨,都生锈了。”
守在不远处的几家家丁随从,也听见了那头动静,又闻主子吼叫,面面相觑,奸猾一笑,打了个手势,人如春后竹笋般纷纷冒了出来,将胡啸等人围在里面。
人多算个鸟,自己这边可是早就埋伏好了人手,专门等着几个傻蛋往里钻呢,当真蠢笨到家了,不用叫唤,自己就赶上门来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