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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晋,你娘身子可好些了?”
小小少年跟在男子的身边,听到问话后,用力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慢慢走到了家,张逸打开门,回过头:“阿晋,进来坐,我给你拿药去。”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买了毛驴细打听之后,才晓得这孩子就住在四里地外的邻村,沐秀儿动了心思,跟着他回去为林嫂子诊了脉,积劳成疾心郁难解之下又遇上了风寒,这才一病不起,这并不是什么难症,开了药又是好一通的劝解,张逸记得那天回家时,沐秀儿的眼圈是红的,可脸上的笑却格外的轻松。眼下,林嫂子的病已有起色,沐秀儿用的是省钱的土方子,药材也是进山时顺手采的,隔几日阿晋会来取一次。
“不了,我去给阿呆喂料。”阿晋没有跟着进去,挽了袖,直接走向了院后头的驴棚。
张逸笑了笑,没有阻止他,这买驴就和买车一样,不是花了钱就能轻松享用的,车是加油找车位,驴还比它多了一项拉撒,头一晚将它栓在院中,第二天气味实在是难闻,为了卫生,找村里人帮忙建了个小驴棚,顺道她们家的浴室也完工了,阿晋是个实诚的孩子,每回来拿药,那些喂草,清便,刷洗的事,他都会主动去做,晓得除了报恩这娃儿也舍不得曾救他一命的阿呆,就由着他去了。
各做各事,张逸把书放好了,到院子里看了看晒着的干货,今儿沐秀儿大清早跟着人进山了,手摸了摸腕上的那条红绳,这一根是秀儿给她编的,秀儿手上也有一根,虽比不得这条编得好,却是出自自己的手,心里透着小小的欢喜,这番互赐颇有些定情信物的意思。
正发呆,门外听到了叫声:“张逸哥。”
张逸回过头,见是二柱,忙笑着招呼他进来。
二柱点头应了一声,就走了进来,他哥返乡后没多久就在镇上盘了个小门面,做起了绸布买卖,他和他娘也都跟着过去了,家里的地请了人打理。
“今儿怎么过来了?是有事?”张逸让他坐,顺手倒了茶。
二柱挠了挠头,面上带着憨实的笑,“是有事,”说完拿出了一张大红帖子:“这是我哥的喜帖子,过完了中秋就办喜事。”
闻言张逸微微一愣,下意识地说了句:“这么快?”回来一个月都还没满,就要成亲了?
“也不算快。”二柱倒也不介意把内情全说出来:“其实我那准嫂子同我哥算是旧识的,我娘相中她很久了,这次哥一松口,娘就让媒人去提亲,已经下了聘,纳了礼,就等到日子过门。”
原来是这样,忽地张逸又是一个愣神,这顺子要成亲了,那秀儿知道了会不会?脑海中闪过了那时的情景,“顺子哥喜欢的是燕秋姐呢,可惜,燕秋姐她……”那个人提到这事时,言语神情中分明带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怅然。
“张逸哥,”二柱见他不吱声,便唤了一声,等他回神才又说道:“张逸哥,我娘和我哥说了,到时候你和秀儿姐一定要过来喝喜酒。”
张逸自然是应下的,又带了一句:“酒席在镇上办,还是在村里办?”
“在村子里办,娘说了不能忘本。”说完,二柱又叮嘱了句:“你可一定要来呀,我还得去别家送帖子,这就先走了,一定来呀。”
点头,笑着送他出了门。
到了下午,张逸走出了院子,把新做的木制小板车给小呆套上,牵着它往村外走,到南山口,算算时辰,沐秀儿也该快从山里出来了,这是回村的必经之路,她也不急,把毛驴牵到一旁的大榕树下栓着,人靠在树边,这树还算茂盛,能遮去些太阳。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说笑声,张逸忙站好,拉了驴车走到了路口,远远的看到了从山路上走下来的人一众人。
“哟,那不是张家兄弟嘛,站那儿,是来接媳妇的吧。”同行的妇人眼尖,远远瞧见了等在路口的人。
沐秀儿闻言,忙抬头望去,果然是她,眸心中闪过一丝惊喜。
张逸也在第一时间,从人群中寻到了那人,唇边染上了笑。
待走近后,目光对上,轻轻一触。
“张兄弟这是来接秀儿呀,”小两口的神情,谁没瞧见,妇人哪里会放过这打趣的机会,“秀儿,你家男人可真是个疼媳妇的可心人儿。”
“婶子。”被人直接这么捅破了说,沐秀儿难免有些臊。
张逸是个男人样,也不好说什么,只牵着小呆站着不吭声。
“去,秀儿还是新媳妇呢,谁像你似的没羞没臊的。”知那两个都是面皮子薄的,有好心的打了圆场。
那妇人也不气,笑说道:“怕啥羞,往后等秀儿生了娃娃,早晚也和我一样,没脸没皮。”说完,还煞是故意地让了一步,把秀儿轻轻推到张逸身边。
这一来,所有人轰地都笑开了。
嬉闹中,张逸腆着脸,帮着将沐秀儿背着的竹篓卸了下来,放到车上,接着又朝众人道:“婶子们也都把东西卸了放车上吧。”
“瞧瞧,咱们这可是托了秀儿的福了。”她们也不客气,一个个把东西放上了车。
装完后,婶子们很是识趣地一起走在前头,留了那小夫妻牵着驴车慢慢跟在后头。
看了看几乎个个装满,份量不轻的篓子,张逸轻声问道:“这回,你们大丰收了?”
“嗯,寻着了不少好东西。”沐秀儿眼眸中透着藏不喜悦,边应边早伸手要去牵驴。
“你别动,我来。”张逸让了让,不让她碰缰绳:“这个我比你在行。”就像认字一样,这身体似乎保留了许多原主的记忆,张逸上手很快,控制得很好,她都猜测过那原主是不是一个女扮男装的车夫了。
沐秀儿没有坚持,看了看那毛色发亮的小毛驴,问道:“阿晋来过了?”小呆很干净,显然是刚洗过澡,她家的这位可不像是干这活的人。
“嗯。”张逸稳稳当当地控制着驴子的速度,同前面的人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他过来拿药,说他娘好很多了,今儿又干了不少活。”
对于这个,嘴拙心诚努力照顾病母的孩子,沐秀儿很是喜欢:“他是个好孩子。”
张逸侧过头看了看她,想起从林家回来那晚,这人破天荒主动提及的那些旧事,不禁低喃了一句,你也是个好孩子。
“嗯?你说啥?”沐秀儿没听清身边人的自语。
张逸忙摇了摇头,朝她一笑:“没啥。”
把同行者一一送了回去,小俩口最后到家,一起把篓子搬了下来,沐秀儿先拿了东西进院子。
张逸拉着车到棚边,把板车卸了下来,再将小呆牵到了棚里栓好,往食槽里添了些草料,亲手抓了一把喂它吃,完了,拍了拍它的脖子,称赞了几句。
阿晋说,这小呆驴都听得懂的,最喜欢听人说好话。
做完了这些,张逸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回屋。
进院,沐秀儿正忙着整理,张逸走过去要忙她,“不用,这些你不知道怎么分,进屋吧,有好东西给你。”说完,抬头一笑。
“给我的?是什么?”听到还有专门给她的东西,张逸很有些意外。
“嗯,在桌上呢,自己去看。”
见她不肯说,张逸只得乖乖进去,一进门,眼就往桌上瞧,这一眼,她顿时傻了,五彩缤纷好大一束——野菊花。
走了过去,菊花呀菊花,那后世的隐喻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那一速用草绑着的野菊捧起,指轻轻触了触小巧的花瓣,隐隐还能闻到极淡的香气,大自然最纯朴的味道使人不再会有奇怪的联想,张逸推开了窗,朝着蹲着的那人叫道:“秀儿,很漂亮呢。”
“好看吧,这是只有南山上才有的七彩野菊,我猜你会喜欢,就各色都摘了些,”沐秀儿转过了头,话语微微一顿,只见木窗内,拿着花束的人笑得格外的灿烂,那神情就如她采花时想的一样:“喜欢不?”明明知道了答案,还是问了一句。
“喜欢,”张逸特意又当着她的面,将花凑到鼻前闻了闻:“我得找个罐,装起来,好好养着。”
“嗯。”沐秀儿轻轻应了声,看着那人从窗前离开,从门口走出,到小灶找了个旧陶罐,跑到水缸边装了水,再走回去,接着又抱着插了花的水罐重回到窗前:“秀儿,好看不。”
“好看。”人花都好看。
收拾好野货后,沐秀儿进了屋,眼儿不自觉地先望向了那桌上的花,看完后朝边上那人浅浅一笑,走到柜边,却瞧见了一封大红帖子,“阿逸,这是哪来的帖子?”说完,顺手拿了起来。
张逸心情正好着呢,听她问起这事,适才的喜悦散去了些,略斟酌了下,刚要开始说,见她已经打开了帖子。
“是顺子哥的喜帖。”沐秀儿快速地看了帖上的内容,上头的字写得端正。
张逸朝她瞄了眼,应道:“嗯,今儿二柱来过一趟,送的这个,说是过完中秋,他哥就办喜事,请我们去吃喜酒。”
“这么快。”沐秀儿听了也是一样的反应,顺子哥回来才多久,也没听到过什么风声,就要成亲了。
小小犹豫了一下,张逸把听来的话重复道:“听说,那没过门的媳妇是二柱娘早就相中的,这回顺子点了头,就立马请了媒人提亲了。”
“这样。”沐秀儿不禁若有所思。
张逸见她这模样,吃不准她心思,这会儿心微有些发堵,不死心地试探道:“秀儿,想什么呀?”
“我在想,这早被婶子相中的新娘子是谁。”依礼新娘的闺名是不能随便让人晓得的,帖子上只写了姓,须臾她若有所悟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婶子和这新娘子的姓一样,许是她娘家人吧。”
听她说得随口,脸上没半点忧伤,张逸想不明白了,难不成是她多想了,秀儿对那顺子根本就没意思?
“咱们成亲时,婶子送了份大礼,这婚事中秋就要办了,得好好想想送什么,”说完,沐秀儿合上了帖子,这乡下人成亲没那么多俗礼,都是互相吱会一声的,这次顺子哥特意送帖子,想来,同当年求亲被拒也有些关系,他现在可算是真的衣锦还乡了,可那又如何,其实,当年,她心里头酸顺子,但比起嫁出去当人妾侍,她还是希望燕秋姐嫁给顺子的,至少都在村子里,也不像现在,几年不见,消息也没有,也不晓得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见那怅然之色又现,张逸一颗心乱七八糟,真是恨不得直接问她。
沐秀儿哪儿会晓得她把另一个人的好心情全搅乱了,感慨一下也就释然了,自顾自说道:“要不,过几天咱们再去一趟镇子,过了中秋就入冬了,天冷得快,得早些给你做几件厚绵衣,正好把米面也全买了,再顺道看看买什么送礼好。”
……
虽然带着疑问,但张逸很快就放下了,不管怎么样,情敌要结婚了,秀儿还是她的,这是好事。
晚上,简单炒了几个菜,沐秀儿刚要入座,突地一顿,眉心微微一皱。
“秀儿,怎么了?”张逸注意到了异样,关心道。
“没什么,我去去就来。”摇了摇头,沐秀儿没有坐下,反而急步往外走。
“秀儿?”张逸叫了一声,见她没应,忙从窗口往外瞧,见那人走进了茅房,顿时愣了愣,原来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沐秀儿重新回到房里,她没回到桌边,却是走向了衣柜。
“秀儿?”张逸不放心,要站起来。
“别,你安心坐着吃,”见张逸还是要过来模样,一咬牙,轻声道:“我是来月事了,不碍事的。”说完拿了包衣物,转身走人。
张逸嘴角抽了抽,这种事就算是女人和女人,她这样盯着问,也是很尴尬的,抓了抓头,忽地,她脸色一变,扳手指算了算日子,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个月了,大姨妈一次也没来过。
有人说过,大姨妈对女人而言是一件很纠结的事,来的时候你烦,要真不来了你更烦,张逸过去装男人时,从小束胸,贫乳飞机场什么的对她而言并不奇怪,她的生理期也不是很准,有时两个月才来一次,因此,她对于大姨妈一直没来根本没留意到,可现在,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觉得不对劲了,要真的停了经,就代表她的身体有毛病。
沐秀儿换了裤子,心里头多少有点羞恼,对于月事的处理,她向来很小心,这次被心上人撞破,总觉得有些别扭,收拾好后,回到屋里,一时也没留意到同伴的异样,重拿了筷子正要吃饭,却见那人呆坐着一动不动,抬头:“阿逸,怎么了?”
张逸缓过了神,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抿了抿嘴,才拐弯抹角地说道:“秀儿,你来月事了哦。”
听她竟又提起这事,这不依不饶的,沐秀儿一阵臊,刚要瞪这人,却见她苦着一张脸满是担忧的模样,瞬时感觉到了不对劲,才冒出头的气消了下去,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秀儿,我的月事,”微一顿,张逸一咬牙,直接说了:“我的月事,一直没来过。”
沐秀儿听到这话,心重重一沉,这人身子的秘密,她再清楚不过了,根基已毁哪儿还会有月事。
“秀儿,你帮我把过脉的,我是不是……是不是,有病呀。”张逸继续追问。
到这个份上,显然她是察觉到不对了,这人失了记忆,过去这人如何,沐秀儿无从得知,但,她很清楚,对女子而言,不能生养是多重的打击,可,这事,到如今必是瞒不过去了,总还是要说的,早些讲总比拖着好,小心地斟酌了下字句,“阿逸,其实,我是早知道的。”
张逸一愣,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身上确实是有病的,手紧张地捏紧了衣角,没出声,继续听。
“我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你过去,必定是喝过虎狼之药,所以……”沐秀儿顿了顿,留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你这身子,怕是再怀不了孩子了。”
不能生孩子,乍听到这个诊断,张逸心沉了沉,虽然她不想和男人在一起,可,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尚处于现代的时候,她也曾想过,等有了足够的钱,就去做人工受精,不过,后来又犹豫了,真要用了这法子怀孩子,她怕她这样的特殊单亲环境,会给孩子带来不良的影响,久了,她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没想到,穿越了竟然还是个没有孩子的命,一时不免有些灰心丧气,正感失落,忽地脑子又转过了弯,她这是犯的什么傻,这个时代可没有人工受精这么一回事,再说了,她是满心想要和沐秀儿守一辈子的,两个女人哪儿能生孩子,又不是穿到女女生子文,她这是在瞎郁闷些什么,不过,身体的情况还是要问清的,想着便伸出了手,放在了桌上:“秀儿,你再仔细给我把把脉,除了不能生养,我还有别的什么病不?”
沐秀儿全然没有想到,这人听完后,竟是这样的一个反应,虽感意外,她还是依了这人的请求,指按上了脉,细细地症了许久,再三确认后,摇了摇头:“没了,除了没法子生养,别的都很好。”
听她这样说,张逸心头一松,不能生就不能生吧,大姨妈不来,每个月也省事,想到此,又画蛇添足地确认了一句:“那,以后,我真的不再会有月事了吗?”
沐秀儿哪里晓得她想的是那些,只道她不死心,还想着治好再能生养,心中不忍,忙覆上了她的手背,开口劝慰:“阿逸,别难过,你要是喜欢孩子,咱们将来收养个就是了,你也别怕老了没有人陪,无论如何,我总会陪着你的。”
“秀儿,你说的是真的?”不想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张逸心中瞬时划过一丝窃喜,脑子一下转得飞快,带着小心思,她问道:“秀儿,你说的是真的?无论怎么样,你都会陪着我,不会嫌弃我?”
“嗯,”沐秀儿心中一动,很是认真地点头:“只要你不离开,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