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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永德堂正房,俞老太太满脸乌云密布,俞三老爷坐在旁边,脸色也十分难看,小古氏在一旁低着头,呜呜地哭:“我苦命的明儿,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俞老太太心烦不已:“哭什么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知道哭!”
小古氏擦着泪哽咽道:“可是老太太,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好好的亲上加亲,却被人这样糟践,薛家也算是咱们的至亲人家,当初也是他们上门来求娶,怎能这样翻脸无情……”
其实这亲事是俞老太太和薛老太太两个先斩后奏定下的,待薛家几位老爷知道,已是成了定局,但此刻俞老太太并不想说透,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埋怨小古氏:“怪薛家做什么,我看最大的不是都在你身上。”她眉头拧紧,高声训斥道,“什么叫‘只有一个女儿’?我当日说的话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是你心窄容不下六丫头,处处露出破绽,也不至于就被人发现了,亏你还有这个脸来哭,明丫头被退亲,都是你害的!”
小古氏一噎,眼睛瞪得老大,半晌,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俞三老爷沉着脸,道:“母亲不必怪她,怪只怪我们当日太心慈手软了,若当日狠下心肠处置了那个孽障,也不会有今日之辱。”
这几日许多亲朋故交都借着祭奠名义上门,便是已经祭奠过了的人也有几个再次登门,明里暗里打听他和当年首辅顾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更有人背地里冷嘲热讽,说他当年攀附权势反被连累,所以才十多年落落不得志。更有人说他杀妻夺子,十足的负心冷血之人。更有人担心他和罪臣牵扯不断,怕也被连累,所以探探风声的。
俞三老爷十分愤慨,暗地里命人去查是谁走漏了风声,结果臧霖和闵家人那里都没有发现不妥,事情像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俞三老爷毫无头绪,如没头苍蝇般不知该找谁出气,又要顾着俞老太爷的丧事,又暗自担心会不会影响自己三年出孝后的仕途,暗暗联络了几个在官场的同年,那几人虽满口劝他安心,但也没有确切答复,只是打着哈哈敷衍,俞三老爷有苦倒不出,便将一腔子恨意都恨在俞宪薇身上,幸而这几日俞宪薇都在后园闵氏身边,不曾出来,不然若这两父女对上面,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俞老太太嗤之以鼻:“我当日就说留不得,必有后患,偏偏老太爷说她也是俞家子孙,执意要留下,你又担心她和宫里太后的亲眷关系,忧心日后东窗事发会被太后怪罪,你们父子两个都瞻前顾后,没个决断,才落得今日的下场。什么俞家子孙,我看她是俞家的灾星才是,往日里五丫头再桀骜不驯,也还好好和她娘守在城外庵堂。怎么今年六丫头一回府,五丫头就闹上了?还百般花样迭出。还有老六屋里那个,当初怀胎的事不也是六丫头在其中插了一脚?我昨夜睡不着,把这半年的事反复回想了几遍,竟发现家中这些事,桩桩件件都能看见六丫头的影子,只怕这丫头不简单哪。”
小古氏听了,低声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们才回府不久,有一次她私下冷待妹妹,被我发现要教导,谁知她不驯得很,不但不肯定我的话,竟还说出了非我亲生的话,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猜想莫非这丫头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只是当时刚回府,事多且杂,一时竟没有深想。”
俞老太太顾不得去责怪小古氏不早早通报这事,只恨道:“怪不得,只怕她早知道自己身世,把咱们俞家当成了仇敌,想要乱了俞家给她亲娘报仇呢。”她看向俞三老爷,“老三,你预备如何办?难不成要把这个祸根留在家里继续祸害人么?”
俞三老爷方才还口口声声对俞宪薇恨之入骨,但此时却还是摇头道:“如今要处置也晚了,臧家人已经知道她的存在,臧老太爷原是帝师,和顾家也有几分交情。若是传入京中……”
俞老太太冷笑:“你的梦还没醒?还抱着痴心妄想,想着你留下了顾家后人的血脉,皇太后哪日想起,或许会感念你给你加官进爵?或是其他和顾家有旧的人能念旧情关照你?可醒醒吧,若真是这样,怎么十多年都不见消息,太后她连自己嫡亲的母家都保不住,又怎么会顾念六丫头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表外孙女?当年顾家牵扯进的可是谋反之事,全家都遭了秧,其他人要想救他们早救了,何苦等到今天?而你堂堂一个二甲头名传胪,只因为和顾家有亲,就被殃及池鱼,即便是牵涉不深,又及时了断,但大好的仕途还是一落千丈,竟蹉跎了十几年,还嫌顾家害你不够深么?眼下好容易你姑母愿意和咱们结亲拉俞家一把,竟也被这丫头毁了,你忘了方才薛家大老爷说的了么?‘俞府六姑娘七姑娘身份未明,实在古怪,不敢娶进家门。’还不是担心被你和顾家的关系所连累?顾家首辅父子被斩,其余满门流放,六丫头身份一明,薛家如何敢沾惹你,说到底,都是六丫头这个灾星惹出的祸事。若没了她,就没有这些祸事了。”
小古氏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深意,忙道:“母亲的意思是……”
俞老太太冷哼一声:“幸而现下几个丫头身上都有孝,你们也是三年孝,一时也不急着议亲,若祸事头子消弭殆尽,等再过两三年,便会渐渐被人遗忘,到时候去邻城找几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把她们嫁出去便是。”
“消弭……殆尽。”小古氏被戳中心头所想,猛地抬起头,“老太太,您是说……”
俞老太太眯了眯眼:“既然是个祸患,不如一劳永逸的好。”
俞三老爷领会过来,神情有些松动,但还是不赞同:“此事恐不妥,若一个不当,必会后患无穷。”却也没有更好的建议。
小古氏有些失望,在她看来,俞宪薇就是俞明薇所有不幸之事的罪魁祸首,为了女儿,唯有将这祸害彻底除掉才能安心。但此时,她身份尴尬,确实不宜多说。
俞老太太见他二人都是不同意的样子,不免气结:“既然不听,那你们自己去折腾吧,即便是那丫头再害了你,也休要哭到我面前来。”
俞三老爷见母亲动怒,只得解释道:“如今臧家已经知道,若这个关头六丫头再出事,难保臧家不会起疑心,更会有损咱们俞家名声,这万万不可行。”
俞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何须与我说这多,我是个冷心冷肺的,即便满心为你们打算,却没人领情,只怕还要落个埋怨说我太过狠毒,罢了,我也不管了,由得你们去吧。”
小古氏见她不悦,忙软□段来求她:“老太太,姑母那里,您去探一探吧,或许这事情还能挽回。”
俞老太太摇头:“没用了,薛家老大一走,我就差了人去薛府找老姑太太,那府里连门都不让人进,隐约听着口风,老姑太太不在府里,昨天就被送到乡下别院了。”
小古氏彻底绝望了:“如此说来,薛家是铁了心要退这个亲了。”这桩亲事是薛老太太和俞老太太两姑嫂一力促成的,薛家这做法已经表明了态度,事情已是无可转圜了。
回到宽礼居时,小古氏仍有些浑浑噩噩的,俞明薇坐在房里等她,一双眼睛已经哭得通红,一见她便如看到救星一般,忙奔了过来:“娘,老太太她怎么说?”
小古氏心里苦涩,更为女儿感到委屈,伸手将俞明薇搂住:“好孩子,薛家人背信弃义,也不过如此,你还小呢,没了薛家,还有的是好人家。”
俞明薇愣了,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定定看着小古氏,不敢置信道:“娘,你是说,你是说薛哥哥他们家真的不要我了?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姐姐?是俞宪薇在背后说了我坏话?还是,还是他们看上了她,想要她?!”她激动得脸都红了,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小古氏忙安抚道:“你比那罪臣之女强百倍,薛家怎会要她不要你呢,休要自轻自贱,这并非你的过错,是你命苦,无端被人连累了。”
俞明薇抬起脸来,疑惑问:“……罪臣之女?”
小古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忙移开话题道:“都怪六丫头,她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却连累了你。”
俞明薇不肯让她敷衍过去:“罪臣之女?难道……难道六姐姐当真不是俞家人?”她说得不是很肯定,因为从外貌来看,俞宪薇和她的确十分相像,所以做了十年的双胞姐妹她自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即便是她也骂过俞宪薇身份可疑,但心底其实还是认定俞宪薇必然也是姓俞的。
小古氏知道自家女儿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若自己不说清楚她必定会纠缠不休,未免节外生枝,便只得将下人都遣出去,然后才字斟句酌着对俞明薇道:“你爹爹之前有过一个妻子,但她家里获罪被抄家流放,她心情郁结,生下六丫头就过世了,老太爷怕六丫头是丧妇长女名声不好,对外就只说是我亲生女儿,和你一起养大了。”说完,又像想到些什么,皱眉恨道:“都怪我疏忽了,六丫头还没出世就克得外祖父全家遭殃,一出世就克死亲娘,这等煞星,真不该让她和你一同长大,眼下还害得你也被她给克了。”
原来俞宪薇的身世竟是这样,俞明薇震惊过后,仍有疑问:“那,薛家要退亲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小古氏咬牙切齿:“因为六丫头的外祖父家当年的罪名是谋逆,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早就风平浪静了,但薛家许是听到风声,又有忧虑,便不敢和咱们家扯上关系。”
俞明薇眼一厉:“果然,兜兜转转,还是因为她。”她忿忿道,“这样连累父母家族的人,当初就不该生下来。”
小古氏一愣,虽也有此感,但女儿年纪小小就说出这样狠毒的话,她不免担心,下意识就要板起脸训诫,可一低头看见女儿红肿的眼和眼角未干的泪痕,她又于心不忍,只得道:“六丫头是个晦气的,又不是什么好出身,你以后少见她为妙。等过两年风头退了,娘再给你挑一户好人家。”
俞明薇冷笑:“娘亲何必骗我,这荆城里还能有比薛家更好的人家?还能有比薛哥哥更出色的少年?纵有,只怕也都围着俞宪薇在转呢,她将来定是不用愁了,那京城来的夏家公子对她好得很哪,上回我的丫头都看到他们在一处说话,只怕私底下早有了什么允诺也未必,只有我,既有个被退亲的名声,以后也未必有人肯要了。”她只觉又愤怒又委屈,一把拉住小古氏的手,“娘,俞宪薇既然害得我这般惨,将来定不能让她有个如意人家,不然,我这次的苦就算白吃了。”
小古氏并未直接应允,只道:“为娘到底是她嫡母,定不会让她如意的。”
又经了小古氏一番安抚,但俞明薇仍郁郁不乐,她出了宽礼居正房,正想往后园散散心,忽然迎头碰上碧玺。
碧玺如今肚子已显怀,老道的人说她肚子形状八成是个男孩,三房至今只有三个女儿,并没一个儿子,小古氏又是十多年不再有生育,那她这个儿子身份地位几乎不比嫡子差了,想到将来的风光,她便得了意了,仗着身孕嚣张的行径更强了几分,就差明着去挑衅小古氏了,只是碍着小古氏素来有些体面,俞明薇也不是个好惹的,又得俞三老爷怜爱,她才收敛了几分。
此时见了俞明薇怏怏的样子,碧玺只觉得快意,挡在路中间,笑得十分甜腻:“这不是七姑娘么?才退了亲,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呆着,若出去了被人笑话可怎么办?”
俞明薇在俞三老爷跟前和碧玺争过宠,次次都赢得轻松,所以也不大瞧得起这个恃宠生骄的姨娘。此时心情烦闷,连半个字也不想同她说,便往旁边走想绕开此人。
谁知碧玺偏不想让,故意挺着微鼓的肚子又拦在她前面。
俞明薇慢慢抬头,乌云密布的脸突然露出笑容:“碧玺姨娘,你若再故意拦在那儿,若我有个不慎,碰坏了你,你说,爹爹可会怪罪于我?”
碧玺被她的挑衅激得恼怒不已,正要上前逞强,忽想起现下俞明薇因故退亲,对她最愧疚的人非俞三老爷莫属,这种情况下,若俞明薇真的“不慎”害她出什么意外,便是她不慎流产,只怕三老爷真的不会追究俞明薇什么责任。
碧玺吓得不轻,忙不迭扶住丫鬟往旁边走远了些,待觉得自己安全了,她才捂着肚子,竖起眉毛冷哼道:“自以为是的臭丫头,若三老爷真那么疼惜你,怎么不答应了老太太的建议好给你报仇。可见你也不过如此。我看你还是赶快回自己屋呆着去吧,免得又被六姑娘给坑了,老爷可是不会帮你的。”
俞明薇不明:“报仇?”
碧玺见她并不知情,不免更得意,四下看了两眼,见周围无人,便压低声音笑道:“老太太倒是一心为你,怕留着那个祸害以后还会害到你,想一了百了,谁知三老爷偏不答应呢,那祸害把你害得这样惨,自己还是个罪臣之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连累全家了,却偏偏能没事人一样悠闲自在。你说,三老爷这样护着她,在三老爷心里,到底是更疼你,还是更疼她?”
俞明薇心头陡然跳了两下,脱口而出道:“你胡说!”
碧玺难得看到她失态,好容易扳回一城,怎舍得放过这个奚落的好机会,她得意地笑道:“关键时刻才能见人心呢,三老爷不惜搭上家族性命都要护着六姑娘,即便是连累你被人退亲、成为满荆城的笑柄都在所不惜,要知道,一个姑娘家被人用妾身未明的理由给退了亲,岂不是对全天下说你是个来历不明之人,这下,满荆城谁还敢娶你?你可的的确确是三太太的亲生女儿,这可不冤枉的很,更不用说只怕外头人连三太太都要编排上,说她不守妇道,才生下个这样的女儿。三老爷这样态度含糊地着意护着六姑娘,你们母女的前程有损他都不在意。所以,你倒是说说,三老爷到底是更在意你呢,还是更疼六姑娘?”
俞明薇如遭了雷劈一般愣了半晌,好容易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喝道:“父亲更疼谁也轮不到姨娘说话,姨娘还是好好顾着肚里那个吧,指不定将来他的前程还不如我呢!”说罢,逃一般狼狈地走了。
碧玺一怔,咬牙切齿骂道:“小娼妇,敢咒我孩儿,且等着,将来要你好看!”
俞宪薇知道了退亲之事的来龙去脉,默然良久。
照水先是惊讶,继而道:“这下可坏了,七姑娘更有理由来闹了,我且去关了院门。免得她又来搅,不得安生。”
俞宪薇摇头道:“不必了,她若真心要闹,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如大大方方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才说完,俞如薇就从外头来了,进门便道:“阿贞刚回去都和我说了,六妹妹,你预备如何应对?”
照水见她们要说正事,便关了门出来远远守着,虽是自己院子,但现下情况特殊,多小心些总是没错。
俞宪薇道:“这事的公开比我预想得快,只是将七姑娘牵扯进来,倒出乎我预料,眼下却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对付。”不过两三天功夫,府里又是严封了口的,怎么就传到外头去,还沸沸扬扬了呢,俞宪薇想到今天在周家见到的夏泓,颇为怀疑是他在背后动了手脚。
俞如薇皱眉:“眼下我们还不成气候,动摇不得他们的根基,若他们逼人太甚,只得先避一避风头,你那里有多少产业,我母亲还有些嫁妆庄田,若此时从俞家离开,也不至于无处可去。”
俞宪薇道:“前几个月倒是置了一些田地,后来因为要分神查家里的帐,倒是将这一块撇下了。”因着当日孔姨娘推她入江时那满船的财物和抱在丫鬟怀中的地契房契匣子,她早已怀疑孔姨娘在外身价不菲,所以早早就命洒金在外想办法去查海城大老爷的产业,但她到底人单势微,还没有查到多少东西,府内就已经闹开了。原本,她是打算先暗中取得家里几位老爷的把柄,在俞如薇有些地位的时候和她联合起来发难,那时候俞六老爷也回来了,借着他的力量,或许能取改变目前的状况,在俞家有自己一席之地,横竖她们两个年纪还小,荆城之乱又还有四五年时间,未必不能如愿。谁知夏泓这一插手,全盘计划都乱了。
俞如薇点头:“总归前几日臧家才邀请过我,碍于臧家面子,想来俞家人一时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只当防范于未然好了。”
俞宪薇叹道:“但愿吧。”又道,“我舅舅生病了,明日我想悄悄出府去探望他。”
俞如薇立刻反对:“不妥,现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院子。若再有什么举动,难保不会有人发觉。你舅舅的身份,总是不公开为宜,你这一去,只会给他添麻烦。”她想了想,道,“不如今夜叫照水悄悄儿从角门出去找洒金,让洒金明儿去瞧瞧。照水身量小,又熟悉外头小巷子的路,打扮成个小姑娘,夜色深深的,再在外头绕几圈,想必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俞宪薇咬着唇想了半日,并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得点头道:“只能如此了。让洒金悄悄儿去问薛家四少爷,他和夏公子是好友,定会知道他们住处。”
她满心牵挂顾子锡,倒没有留意到俞明薇竟一反常态没有来闹事,心神不定等到第二天太阳下山,晚膳时候各处都很松散,照水从角门溜进来,捎来了洒金让带的信,素白的信笺上并无抬头落款,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
俞宪薇很是担心,不知前一世顾子锡到底是如何结局,因着这世初见时他就明显身体单弱,有不能永寿之相,俞宪薇心底就一直很担心他,总怀疑上辈子顾子锡就是身体之故早早陨落她才未曾闻名,所以一听说顾子锡病倒她就格外焦虑,现下看着这四个字,笔力刚劲,并无一分病中虚弱之态,她才稍稍安心。
才放下心来,照水一句话又把她给惊了一下:“姑娘,洒金还让我传一道口信,有个人托她转达,”照水特地又压低了点声音,“这件事是福不是祸,一月后即有回复,俞姑娘还请敬候佳音。”
这口吻分明不是顾子锡的,想来,和顾子锡在一处,又会这样称呼她的只有夏泓一个。这话倒是印证了俞宪薇的猜想,近来外头消息扩散,是夏泓的功劳。
照水满头雾水,转述完了就问俞宪薇:“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俞宪薇将这句话细细咀嚼了一遍,才道:“虽不知其中深意,但他们不会害我,且韬光养晦,等着看到底是什么事吧。”又问照水,“我让你另外打听的事可知道了?”
照水忙点头:“我一问,洒金姐姐就告诉我了,原来,姑娘去周家那天正好是荆王进城就藩呢,据说他为了体恤百姓,便没有大肆张扬扰民,也没有通知各世家去跪迎,又闻得那场雪太大压垮数座民居,特地让王府拨了千两银子搭粥棚。还特地买了数十株梅花,把朱雀街上冻死的梅花都换了,说是让百姓能好好赏梅。洒金姐姐在酒楼,听得的消息多,据说如今荆城的百信都很感念荆王呢。”
俞宪薇心头了然,既然已事先知道腊梅会枯萎,自然不会重蹈覆辙再担那灾星的名字,又将计就计,顺势而为赢得一身好口碑,倒是个开门红。
哪知,照水有些惋惜地又接了一句:“只可惜这样好的一个王爷,抵城当夜就发起高烧,说是水土不服所以病倒了,这几天荆城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却还不见好。”
俞宪薇先是错愕,继而恍然大悟,淡笑道:“不必担心,总不过一个月上下,他就会好了。”
照水不明所以:“怎么要一个月那么久?”
俞宪薇道:“从荆城到玉京,一来一回就需要一个月……”她的话戛然而止,若荆王果真是想借苦肉计重回玉京,那自然是需要一个月来等消息。那夏泓让自己也等一个月,却又是为何?莫非,自己的福,也是和京城有关?
这时,微云满头大汗奔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杜姑娘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