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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然杀了玉天宝?
如果让熟悉她的人来看,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无论是以她的性格身份还是动机,她都没有要杀他的理由。可是偏偏,蓝胡子给出的证据却很充分。
“玉天宝身上除了咽喉处的剑伤外再没有其他外伤,说明杀他的人是一剑致命,出手快准狠,不容他反抗。玉天宝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是作为玉罗刹的儿子,他的武功并不算低,能够让他死的如此毫无反抗之力的用剑高手,数遍整个江湖也不出五指之数,而其中,恰恰就包括了叶掌门。”
陆小凤略略低头,一手托起下颌,“而正好芷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是的,所以岁寒三友会做出这个判断也并不为过。”
青衣男人冷笑了一声,“简直荒谬,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是芷然做的。”要他相信叶芷然会为了罗刹牌杀人,比让他相信花满楼会始乱终弃更不可思议。
蓝胡子苦笑一声,“陆兄和叶掌门熟识,自然知道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可是岁寒三友却并不知道。”
陆小凤抬眸看着他,神色冰冷。在他身边,一身粉衣的少女一直淡淡垂眸,未发一言。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心悸。
颠簸的马车上,陆小凤微微掀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还在跟着我们。”
“很正常,他们本来就是冲着你来的。”
叶芷然坐在马车内侧,膝盖上摆着一把古琴。纤细的手指时不时地拨弄两下。听到陆小凤的话后,头也不抬地开口道,“不用管了,反正会有人帮我们摆平的。”
陆小凤晒然一笑,随手放下车帘悠闲地往马车壁上,“如此绝顶高手来给我当保镖,我可是头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叶芷然微微抬眸瞟了他一眼,凉凉道,“谁说的,西门吹雪不是一直都是你保镖吗,他可是比外面三个加起来都要厉害。”
“咳咳……”陆小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抬头看着刺了他一句之后又低头拨弄琴弦的少女,俊逸的脸上满是苦笑,“芷然,你这话千万不要让西门听到。”
粉衣少女凉凉地掀了掀眼皮,斜睨他一眼,“我闲的慌?还去找他说话……”
陆小凤苦笑着摇了摇头,“好了,不就是拦着你没让你跟孤梅打吗,这一路上你嘲讽我还不够?”
叶芷然轻轻哼了一声,撇过头不再理他。陆小凤摸了摸脸上的两撇胡子,黝黑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意。
他们还是启程出发到拉哈苏寻找罗刹牌的下落了,因为蓝胡子告诉岁寒三友如果说天底下还有一个人能够找到罗刹牌的话,那个人就一定是陆小凤。以此为交换,在他找到罗刹牌之前,岁寒三友也不能对叶芷然出手。给他一段时间,他一定能把杀了玉天宝的真正凶手找出来。
岁寒三友中的老大孤松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答应了。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孤松是答应不出手了。但是叶芷然却从没说过不会对他出手!
叶芷然姑娘是什么人?敢在峨眉山脚扔下一块解剑岩明目张胆地和剑神剑仙叫板的人物,她会任由自己被诬蔑然后成为被人威胁的软肋?开玩笑吧你!
她骤然出手刺向孤松的那一剑耀眼夺目,银色的剑光爆发出惊天掣地的威势,剑锋几乎要划破虚空而去。饶是孤松,也差点没能够接下,被一剑逼退。
而然后……没有然后了,陆小凤赶忙出手拦住了她。
于是,这也是叶姑娘自上了车之后就一直抱着琴生闷气的原因。陆小凤无奈之余,也不由有些好笑。即便是当上了峨眉派的掌门,叶芷然也依然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坦率直爽,从来不刻意隐瞒自己情绪的简单的姑娘。也或许,这也是她可以在剑道一路上越走越远,几乎是以一种飞跃式的速度在进步的原因。
这一次她对孤梅的出手,虽然依然还是被他拦下了,但是他已经能够从那越发凌厉的剑光中察觉到,比之紫禁城决战之前,她的剑法又往前跨越了一大步。假以时日,也许就连他都要接不住她的剑了吧。
陆小凤想到这里,又想起了另一个人。西门吹雪曾经说过,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暇无垢,没人能够破解得了。而唯一限制了他手中的剑的,是他剑法无垢心中却有垢。紫禁城决战之后,叶孤城心底的垢也祛除了,历经了生死的他目光清冷淡漠得仿佛能够看破轮回。如此之下,他的剑法,如今又到了什么地步?
陆小凤在思考叶孤城的剑,而这一边,抱着琴低头独坐的叶芷然却是在思考孤松的剑。她刺向孤松的那一剑剑破虚空是她猿公剑法七式中威力最大的一式,她也是刚刚领悟没多久。其剑势凌冽霸气,如雷霆破空,即便是她,也只是堪堪掌握只能说是摸到了剑意的入门而已。这样的一剑威力纵然巨大,但是以孤松的实力,却也并不是避无可避的。
岁寒三友在昆仑绝顶的大光明境苦练剑法多年,她从来就没有看轻过他们的实力。突然出手的那一剑也只是试探而已,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孤松居然真的就这样被她一剑逼退了。叶芷然托着腮眯了眯眼睛,仔细回忆着她和孤松交手的那一幕。最后确定,在她剑气突然爆发的时候,孤松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惊悸并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感觉到站在她对面的那个人对于她的剑,有些微惶恐的心悸,虽然他隐藏得很好。
随手拨了拨手底的琴弦,叶芷然微微垂眸,几缕阳光透过车帘洒在她脸上,纤长的眼睫在她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如果真的不是她的错觉,那么孤松,作为一个成名已久,冷漠傲慢,不可一世的剑客,对于她一个虽不能说是初出茅庐,但也绝对不算声名显赫的小姑娘,他的惊惶,从何而来?
他们这一次出行前去哈拉苏寻找罗刹牌可比原著中陆小凤一个人被蓝胡子和岁寒三友逼着动身时所受到的待遇要好得多。毕竟是有求于人,他们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全部都由蓝胡子安排好了,连赶车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熟手。
又是一天太阳落山,叶芷然和陆小凤在早已预定好的客栈歇下。
宽大舒服的床,干净的被单,柔软的鹅毛枕头,还有刚刚被店小二送来的热水。叶芷然站在冒着热腾腾的蒸汽的浴桶边,伸手试了试水温,温度正好。看着木桶里清澈荡着涟漪的热水,她觉得自己一整天的疲惫都涌上来了。无论什么时候,被人逼着赶路,滋味总是不那么好受的。
轻轻叹了口气,叶芷然微微蹙眉,这大概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处于这种身不由己的境地。按了按眉心,粉衣少女略有些烦躁地轻轻摇头,反手抽下头上的发簪准备沐浴。就在她刚刚解下腰间的佩剑时,手指突然微微一顿。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悄悄接近,落脚的声音极为轻巧,若是换了几个月前她甚至未必能够察觉。粉衣少女目光一凝,透过屏风间的间隙向外看去。靠门的纸窗前,一道黑色的人影一闪而过。
叶芷然皱眉想了想,决定不去管它。反正陆小凤就在她隔壁房间,有什么事他自然会察觉。然而不到半秒,她立刻察觉到有些不对。刚刚那个两声轻一声略重的足音,分明是她峨眉派的轻功所特有的!粉衣少女脸色一变,手指迅速往身边的桌面上一拂,拿起佩剑闪身冲了出去。
呼啸的寒风将她肩上的长发掠起,脚尖在地上疾疾点过,院墙上的瓦片在脚下飞速后退。出了客栈的院子,前方就是一个小树林,枝叶在风中的晃动声在夜里分外响亮。夜色中,前方那个黑色的身影有些瘦小,叶芷然远远掇在他身后出了院子,几次加速却依然无法追上他,心中的疑惑更甚。虽然在追出了院门之后,叶芷然就已经发现前面那个黑衣人用的并非峨眉派轻功,然而她却没有丝毫放松。在这个江湖上,她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轻功好到让她都追不上的,也不过寥寥数人。然而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是绝没有可能于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不对,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倒是有点可能……
想到这里,叶芷然脚步突然一滞。她刚刚出门追人的动静不算小,都这么久了,陆小凤怎么还没赶上来?
陆小凤此时正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站在略靠门口的地方,微微低着头,好像地面上突然长出了一朵好看的花儿,而他正看得津津有味。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一下我?”
一个温柔如春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柔柔的,还带着点委屈。
陆小凤叹了口气,“姑娘,你能不能先让开。”
“我不让,如果我让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陆小凤再次叹了口气,“刚刚我的朋友突然冲出去了,我很担心她。”
“叶掌门武功高强定然不会有事的。你与其关心她,不如先关心一下我。你看,我都在这里站了半天了,你都不问问我冷不冷。”
“你把衣服穿上,自然就不会冷了。”
陆小凤突然很头疼,他刚刚本来是准备要睡了。可是突然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他一开始还以为他听错了,可紧接着,叶芷然就从隔壁的房间冲了出来追着什么人远去了。他正准备出门跟着她,就看见房间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之前那个一直远远掇在他们身后的女人走了进来。而且一来,就拉开了衣带。在陆小凤愕然的目光下,她全身的衣服顺着她诱人的**滑了下去。她的来意,不言而喻……
陆小凤万分确定方玉飞还没有昏头到在有叶芷然在场的时候做出给他送女人这种的混账事,所以这个半夜送上门的女人一定不会是蓝胡子安排的。那么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她这几天跟着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陆小凤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同时,理智也在过线与不过线边缘挣扎。
看到眼前的男人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准备抬头看看她的样子。丁香姨娇美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微微的恼意。她一贯对于自己颇有自信,而现在像她这样的一个美人送上门来了,这男人居然还在犹豫!丁香姨美眸中寒光一闪,随即又柔柔地笑开,轻轻上前一步,白皙柔软的手臂搭上了面前男人的肩。
“陆公子,你抬头看一看嘛,看看我好不好看?”
声音甜美而诱惑,陆小凤的理智挣扎得更剧烈了。就在他觉得他快要抵挡不住诱惑的时候,一道略有些突兀的“吱呀”的开门声突然响起,挽救了某只小鸡即将碎一地的节操。
墨发粉衣的少女推开门,眼睛往屋内扫了一眼,略一挑眉。
“哟,大晚上的还有美人送上门来,艳福不浅啊陆小凤。”
门内,青衣男人一脸苦笑,“芷然,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追一个小贼,不过没追上。”
叶芷然靠在门边,扫了一眼自她进门后就一言不发地垂下头站在陆小凤身边的女人。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时,她的身体居然有些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陡然灌入的冷风带来的寒冷。
叶芷然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转头斜睨陆小凤,“需不需要我给你腾个空间出来?”
刚刚听了她的话后似乎若有所思的男人唇角瞬间一跨,苦笑着抬头看着她道,“芷然,别说笑了。走吧,我们先去你房间把。你跟我说说,你刚刚遇到了什么……”说着,便头也不回地跟着她走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在他们身后,被留在原地的女人低垂着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第二天一早。
叶芷然醒得很早。在看到窗外晨光熹微的时候,她有片刻地怔神。似乎自从接任峨眉掌门的位置之后,她便再也没赖过床。尤记得半年之前,即便是叶孤城站在她床边用杀气激她,她都能睡得安稳如山,让清冷淡漠如叶孤城,也对她无奈得很。可如今,即便是没有人喊,她都能醒得很早很早,然后安安静静地去前院练剑。
这样的变化,说起来……应该是好的吧。
躺在床上发了一小会儿呆,叶芷然便自觉地起床了。这一日,天气晴好,太阳出来之后,淡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让叶芷然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只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只延续到了她回到自己的院子。
“这是什么?”
冷冷地看着院子里多出来的那五口棺材,叶芷然抬头看向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陆小凤。
青衣男人似乎对此也有些愕然。他围着棺材转了两圈,然后浅浅叹了口气,“大概是警告吧。”
棺材里是昨天还跟在他们身后的那波人中其中五个的尸体,而大早上地将他们摆在这里的人是谁,也自然不言而喻。
叶芷然冷哼了一声,“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真要警告不如直接出来跟我打一场。”
陆小凤低头不语,他也注意到了岁寒三友对于叶芷然那不同寻常的回避。
在这之后的一路上,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增增减减。而那天晚上出现的丁香姨也一直跟在他们身边,却也只是端茶倒水,不再做什么多余的事。叶芷然挑了挑眉,当做没看见她,而陆小凤则是默许。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身后的危险并没有解除。那些跟在他们身后,腰间扎着黑色带子的人显然是一个组织的,而这几天这些人虽然死了不少,但真正危险的那个却一直还好好活着,并且堂而皇之地跟在他们身后。
“阴阳童子?”叶芷然有些诧异,这是……古代的阴阳人?
“现在只剩下阴童子了。”
“哦?”
“他阳的那一面,被司空摘星给毁了。”
所以他现在的样子,整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半。就好像一个被人强行扯下一半的布娃娃,狰狞而可怖。
叶芷然沉默了片刻,“这个人如果还一直好好活到现在,那么一定是个变态。”没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心理还不扭曲的。
凡是叶芷然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十有j□j是对的。
这一次也一样。
在看到阴童子房间内那三具无辜女孩子的尸体的时候,叶芷然觉得自己被这个江湖打磨得冷硬了许久的心,又有了怒气爆棚杀掉罪魁祸首泄愤的冲动。只可惜,这一次她晚来一步,那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死在了一枚来历不明的透骨钉下。
“芷然……”陆小凤走到她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叶芷然没有回头,她依然在看那三具死相凄惨的尸体。那三个姑娘甚至还没有发育成熟,依稀可见是少女时的样子。洁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如暖玉一般,仿佛还残留有生命的温度。叶芷然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地苍白下去,殷红的血液顺着她们的身体流了出来,在地上汇集成一滩。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死去,但是却是第一次觉得愤怒和无力。是因为这些少女都是无辜的普通人而且还未成年,还是因为她们身上绯红色的舞衣让她想起了她曾经瘦西湖畔的家?
安静的房间里,叶芷然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地开口,“是不是只要是女孩子,活在这个江湖上都是如此艰难。”
是不是女孩子活在这个江湖上都如此艰难?
这是叶芷然看到丁香姨被人砍去四肢放在床上时心底再次产生的疑惑,也是在看到楚楚后问出的话。
丁香姨一直跟着他们是为了借助陆小凤的名声躲开身后追着她的飞天玉虎的人,可惜最后她依然是被他们抓了回去,被她的丈夫亲手废了双手双脚。
而楚楚,则是是跟着贾乐山一起出现的。那个蓝胡子曾经告诉过陆小凤要用二十万两金子跟李霞买罗刹牌的富商。
他们和贾乐山的相遇简直是一出j□j迭起的反转剧。先是司空摘星假扮贾乐山,被陆小凤认出后,真的贾乐山居然是那个扶着楚楚进门的风韵动人的少妇。而后,在威逼利诱皆不成之后,贾乐山无奈地表示,陆小凤必须死。只不过……
“我贾乐山纵然称霸四海,但也并不想惹上峨眉派和白云城这样的敌人。”穿着一身少妇的襦裙却丝毫不显女气的男子转头看向叶芷然,“叶掌门,我们不妨各退一步如何?我的手下一会儿如果击败了陆小凤,我不会杀他,但是叶掌门和陆公子也必须保证不再对罗刹牌出手。”
叶芷然的眼睛眯了眯,眸光淡淡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
贾乐山慨然一笑,“虽然我知道有叶掌门在,我想要将你们两人尽诛于此是绝不可能的。但是,若只是拖下你们其中一人,却是绝对能够做到的。想必叶掌门也不愿意为了区区一块罗刹牌让自己的朋友丢掉性命。”
他丝毫没有掩盖自己曾经计划过将他们全部诛杀于此的计划,也明确说明了自己的安排,言语间颇有种枭雄气质。这是阳谋,而叶芷然却也真心想不出有什么反驳的话语。她深深看了这个人到中年,霸气依然不减的男人一眼,突然一笑,“好啊,就依贾老板说的办。”
说完她便走到一旁,摆出了一副围观的架势,闲闲道,“你们可以开始了。”
饶是贾乐山,也被她如此洒脱的动作弄得微微一愣。陆小凤则是一脸无奈。
而真正等到他们动手,叶芷然才知道什么叫做神转折……楚楚手中夺命追魂的金钗,招式变化极快出手狠辣让人防不胜防,白发老人的华山绝技弹指神通,黑衣人的崆峒杀手剑,之前的梁上客手中辛十娘门下的漫天花雨。这些本该打在陆小凤身上的招式,却最终全部用在了原本应该是他们主人的贾乐山身上。而且几乎全部是致命一击。
叶芷然目瞪口呆,陆小凤也目瞪口呆。只不过,他在目瞪口呆完了之后,立刻转头看向了之前站在墙角摆出一副看热闹架势的叶芷然,“你早就预料到了?“
粉衣少女对着天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神仙啊!”
她是真没料到……她之前那么镇定只不过是仗着贾乐山绝对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无非是陆小鸡又要受点折腾。不过这些都是小意思(……),她是真没有想到贾乐山一代枭雄到头来居然被自己手中的剑给反噬了,还是在他们面前……
看着中间那个喘着气,看着贾乐山的尸体眼中爆发出喜悦到几近疯狂的光芒的少女,叶芷然突然觉得这世界真神奇。
她还在一边感慨,那个站在房间中央的少女突然抬起头看向她,语气丝毫不客气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叶芷然眨了眨眼睛,目光在她身边隐隐将她围绕起来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若有所思,“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一身紫衣的楚楚皱了皱眉,“谁?”
“上官飞燕。”
陆小凤恍然,随即目光也是在屋里的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隐隐察觉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然后,便是苦笑。
叶芷然没有注意那边那只小鸡的表情,面对楚楚的问题她也很是认真地回答道,“一个本该名震江湖的女人。”
的确,一个同时迷惑了陆小凤,花满楼和霍天青,裙下之臣无不声明显赫的女人,的确本是该名震江湖的。青衣男人显然是听出了叶芷然话里的意思,脸上的表情颇为无奈。
楚楚却是并没有听说过大金鹏王的案子,而且这个世界的上官飞燕的剧情已经被叶芷然蝴蝶了一大半,她即便听过,也听不懂她的意思。所以她只是皱了皱眉,然后转向了陆小凤。
“你一定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他。”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他很想说他知道……
“他用暴力占有了我,还捏住了他们的把柄让他们做他的奴才。每日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没有一分一秒不是想着怎么杀了他!”楚楚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危险,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溢满了愤恨和怨毒。然后,她突然转向叶芷然,唇角微翘,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叶掌门,想必是看不起我们这种人的吧?”
叶芷然微微垂眸,“是不是女孩子在这个江湖上都活的如此艰难。”
楚楚冷冷嗤笑了一声,“当然艰难。”
她纤细白嫩的五指抚上脸颊,动作温柔,语气却是充满了愤恨和厌恶,“这张脸,你真以为这张脸给我带来的全是好的吗?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毁了它!”
也许是大仇终报,紫衣女人的神态有些病态的癫狂,尖锐的指甲在她白皙如玉的脸上划出一道红痕,她却丝毫不在意地笑得很甜很甜,“这种身不由己,被人当做一件货物随意摆弄的感觉,叶掌门是永远不会理解的吧。”
陆小凤张了张嘴想帮叶芷然说句话,却发现他什么也说不出来。的确,在所有江湖人眼里。叶芷然的江湖路实在是太顺了。一出生就是江湖大派的掌门嫡传弟子,手中握有顶尖剑法秘籍。刚一出山就遇到了叶孤城,剑法得其指点的同时,江湖上也再无人敢惹。等于是她从一开始就站到了这个江湖的最顶端,这些底层的黑暗和龌蹉,也的确是她不曾也不可能接触过的。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楚楚一直表现得这么针对叶芷然。同样是风华绝代的美人,两个人的经历对比,却让她没办法不嫉妒她。
然而,让陆小凤没想到的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叶芷然突然淡淡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理解。”
楚楚愕然了片刻,又慢慢笑开。只不过眼角眉梢那抹不去的浅浅讥讽却昭示着,她并不相信她的话。
叶芷然也没有和他解释,只是淡淡地转过身,走出了这个盈满了血腥味的房间。
门外,天清如水,月圆如镜。
银色的月辉在院子里的石板空地上洒下薄薄的一层。已经入了冬,院子里那颗榕树的叶子快掉光了,只剩下干枯的枝桠在地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倒影。没有虫声,没有鸟鸣,整个院子安静得似乎死去了一般。叶芷然慢慢地走到屋外的走廊上,抬头看着天边那轮圆月。
其实,她刚刚没有骗楚楚。身不由己被人所迫……她真的理解,虽然,不是从她自己身上。
在上一世的时候,叶芷然有一个师姐,叫做苏雨鸾。十岁那年因为家庭变故被卖入青楼,虽然她凭着自己的聪慧和琴艺上的极高造诣尽全力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但是随着年岁的长大,她越发出落得倾国倾城。最终,连像女儿一样疼爱她的当地太守也没办法保住她,害她被一狼牙军将军玷污。幸而在她郁郁寡欢心如死灰之时,遇到了情系一生之人。只是那时那个将军依然不肯放过她,设计让她入宫,虽得当时的万花谷主东方宇轩所救,但其后他依然对她纠缠不休。最终还是得师父出手,昭告江湖收苏师姐为义女,收她入七秀坊,那个将军这才作罢。
苏师姐经历这些的时候她还小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每年去万花谷看她的时候,也曾听闻她讲起这些往事。
“万花谷的宁静,乃我一生所求。”
“若是能与白轩相伴终老,纵是容貌尽毁又有何妨。”
当年师姐在一边抚琴一边和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幸福与安宁她至今回想起来依然印象深刻得好像穿透了重重时光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一样。
世人皆爱慕美人,却不知美人的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真正带来的,有时候却是生命中最大的劫难。
叶芷然静静地站在庭院里,慢慢地回想着她身边的和遇到过的女子。从几位师姐,到惊艳过她的上官飞燕,从阴童子屋子里那几个还未长成就已经离世的可怜少女,到亲手杀了自己主人的楚楚。
“陆小凤。”
青衣男人在她身后停下脚步。一身粉色长裙的少女并未回头。
“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武功的来历?”
陆小凤略微愕然,随即洒然一笑道,“的确没有说过。”
“那还要从大唐时期说起。”叶芷然转过身,微微侧头看着他,“盛唐时期‘一舞剑器动四方’的公孙大娘你一定听说过吧?”
陆小凤微微颔首,若有所思,“你的剑舞就是公孙大娘传下来的?”
“算是吧。当年公孙大娘曾于御前献舞,圣人以扬州乐坊相赠。十年之后,公孙大娘收养的二十位孤女继承了她的剑舞的同时在江湖上的名气直追大娘本人,被江湖人们称为‘七秀十三钗’,而那座乐坊也更名为七秀坊,收容了许多江湖上的孤儿和被男人伤过心的年轻女子作为弟子。最终名列当时大唐的十大门派。是大唐三大风雅之地之一”
陆小凤安静地听完,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当时必然是歌舞如云,美人如织,一派盛世繁华。令时人心向往之。”
叶芷撇了撇唇,略有一丝得意道,“那当然。”
“可是……”青衣男人的神色转为疑惑,“为什么现在我好像从未听说过七秀坊的名号……”
粉衣少女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滞,随即脸色慢慢黯淡了下来,“那时正值玄宗继位,随后便是安史之乱……无论是七秀坊还是其他的九大门派,大概……都毁在了战乱中了吧。”
她没有说完的是,即便没有被毁,遗留到如今的诸如唐门,五毒,少林,也再不复当年的荣光。少林虽然还居于六大门派之一,但与当年的少室山上的少林寺已经差之大矣,更不用说看不出丝毫当年痕迹的唐门和五毒。
深吸一口气,叶芷然抬起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缓缓开口,“陆小凤,我想在扬州瘦西湖边上,重建七秀坊。”
青衣男人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
一身粉色长裙的少女站在浅色的月光下,长发当辉,侧脸沉静而坚定,“我要重建七秀坊。为那些被伤了心,断了情,那些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无枝可依的女孩子们,建一个安身之所。”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师父建立七秀坊的初衷,但是到了后来,七秀坊的确是成了江湖上那些可怜可叹的女子的庇护之所没错。
这个世界没有七秀坊,但是有她。那么再建一个,又有何妨。
这一刻,她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安宁,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突然觉得豁然开朗。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深埋在她心底的浮萍无依的惶惑,终于消散于无形。她自出关之后就阻挡在她面前的瓶颈,似乎渐渐开始松动……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被榜单逼回来了……明天还有一更,唔,现在已经是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