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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朔朔,料峭冰寒,今年的冬天冷得出奇。
火盆烧得很旺,屋中的人却在发抖。
莫九天轻舒了口气。
毒素已清,只是段锦棠的身子实在是柔弱不堪,如今寒毒入体,伤入五内,每日丑时发作一次,彻骨的冷意浸透每一分肌骨,好似有一把钝刀缓缓切割。心性强如莫九天都有些耐不住折磨,冷汗一点点渗出额角,惨白的指尖微微泛紫,神思混乱不堪。
当年道身入魔时也是肌骨粉碎痛入骨髓。然而那时有灵力护体,又有圣药在身,修者的肉身也强悍的可怕,自然不像如今这般无能为力。
莫九天尝试用这几天温养出来的少得可怜的内息缓缓流过阻塞的经脉,又是一阵剧痛,喷出一口血来。
今早的莲子清粥中可是有着不得了的东西呢,既来之则安之,能不能脱困就看今日了。
那是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其形如米,其色如玉,却有着所有人闻之色变的名字--蛊。
…………
蛊从南疆来。
百十年前,雄心壮志意在开疆的武帝征战四方战无不胜,兵临南疆却惨败而归,就是败在小小的南疆蛊毒身上。细小的蛊虫仿佛无孔不入,踩着大晋将士的尸骨一朝成名,名震天下。
武帝是个不服输的人物,他知耻后勇,搜罗天下医师药师研究蛊术,又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深入南疆,极尽挑拨之能,分化南疆各国……苦心孤诣二十载,终于大破敌军,将大半南疆划归大晋手中。
自那之后,南疆式微,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当中,但蛊毒成为所有人忌惮的东西。
因为蛊的用处千奇百怪,时不时有人利用蛊毒兴风作浪,每一次都被当政者严惩,蛊渐渐成了禁忌之物。
对于蛊术,莫九天自然不陌生。
乾元大陆一个中型魔道门派--万蛊殿,就是凭借着上古流传下来的残缺蛊术在几次道魔大战中保全自身。上古蛊术包罗万象,没有斩尽杀绝的把握,大能者们也不敢轻易招惹。控蛊之人只要残留一个,就会遗祸无穷。
身为魔道巨擘,莫九天对蛊术很有研究。千万年的时间,再差的天分也能明白一二,何况是资质甚高悟性超绝的莫九天。
万丈高楼平地起,惊人的修为不是一蹴而就的,万年大乘,莫九天付出了常人千百倍的努力,丹药阵法、蛊术秘术他都有所涉猎。
结合段锦棠模糊的印象,莫九天推断出那是一种名为‘真言’的蛊虫,之后,他面不改色喝下莲子粥,如往常一样。
段锦棠没接触过这种全天下不足一手之数的珍惜蛊虫,莫九天却是知道的。
没有把握,魔尊莫九天如何会轻易食用来历不明之物?
真言蛊,作用于脑部,控制思维,让人诉说心底暗藏的事情。效用一个月,一月后蛊虫死亡,由于蛊虫霸道,宿体痴傻者十之八、九。
这种蛊虫成功与否要看宿体的精神意志,对已经修出神识的大乘期魔修莫九天来说,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东西能窥视和掌控他的神志。
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嘲讽的笑意,莫九天眯眯眼,恍若高高在上的神邸,俯视凡尘。
希望足够有趣,呵……
…………
新春佳节,正是阖家团圆轻松愉悦的时候。
几日前的肃杀冷凝渐渐被喜气掩盖,一朝功成,连平日最为沉稳的诚王旧部都喜上眉梢。
虽然是君王失道诚王靖难,每每破城还有不少乡亲耆老倒履相迎,将士们心中仍是有些忐忑。百年大晋君王的积威一直压在心头,他们确实是那些顽固大臣口中的‘乱臣贼子’。
成,则有从龙之功,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败,则有殒命之威,累及家小亲朋。
现在好了,诚王即将登基为帝,他们作为肱股旧臣,封妻荫子自然不在话下。
日光倾城,积雪初融,寒风也奈何不了盛放的梅花。
大将军傅容举步徐行,他的脊背挺直如松,他的眼神坚若磐石,只有微微扬起的薄唇泄露了他的喜色。
幼时蒙诚王大恩有幸追随左右,诚王剑之所指,就是他心之所向,破宫之日他亲手抓住庆德帝段锦棠,终于能回报诚王深恩之万一。
在他心目中,昏聩平庸的庆德帝根本不配为帝,圣明烛照、爱民如子的诚王才是天命所归。
风姿卓绝才名满天下的六王爷贤王段锦风不也是拜服拥立诚王殿下吗?
想到贤王段锦风,傅容眼神暗了暗,压抑住胸中汹涌翻腾的感情,脚步从容地往前走。
贤王殿下也是你能够肖想的吗?
没有人能配得上他,你也不行!
庆德帝嫉贤妒能,打压贤王殿下,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当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贤王殿下心胸开阔不予计较,自己一定要替贤王殿下讨回公道!
傅容进入重兵把守的重华深牢,透过暗窗看到段锦棠浑浊迷离的眼神,点点头,自去回禀。
…………
“启禀王爷,真言蛊已然生效,还请王爷移驾重华。”
“很好,连血勇之士都不能摆脱的蛊虫,本王耗尽人力才得到这一只,最好不要有什么差错。”清冷的声音淡漠道,“傅将军,方先生,随我一行。”
“是,王爷!”
诚王举步在前,傅、方二人紧随其后。
重华宫天字号牢房门前,侍卫恭谨地打开房门,段锦宣挥挥手,侍卫们都退到百丈之外。
一入房间,浅淡缭绕的檀香味袭来,室内火盆足够,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眉目清朗的消瘦青年斜倚方塌,温润隽秀,自成风流,恍恍兮若天君之入凡尘。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段锦宣脚步顿了一顿,他印象中的七弟是个安静沉寂的青年。诸兄弟中尤以六弟段锦风姿仪最佳,‘玉郎’之名满天下,如今看来却丝毫及不上段锦棠:一是凡人,一为天君,如米粒与明珠争辉般差距甚远。
定睛一看,青年的眼神孩童般模糊朦胧,如清晨的薄雾,美好又飘远。想到一个月后青年就会变得痴傻,段锦宣竟觉得有些可惜了。
见王爷和方青言不出声,傅容只好冷冷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段锦棠啊。”青年愣了一下,眼中的薄雾缓缓散去,缓缓答道。
“段锦棠是谁?告诉我。”
“段锦棠就是我啊,你不知道吗?”青年歪歪头,疑惑的问道。此刻的他可爱得像个孩子,周身环绕的仙气也散开了。
段锦宣失笑,轻移下颚示意傅容坐在一旁,打算亲自询问。他一点也不着急,天下尽在手中,他足够自信,些微细枝末节也不用马上追究,总共一个月时间,他可以慢慢来。
他诱哄道:“给我说说你的事吧,慢慢说,不用急。”
“好,我是段锦棠,是父皇第七子,淑妃慕容氏所出,如今,恩,二十一岁,刚刚及冠。好吧,皇家子弟成年自是比寻常人家早些。我如今是大晋第十代皇帝,号‘庆德’。对了,要自称‘朕’了,我还是更喜欢称‘我’。”不知是不是蛊虫影响,青年语速很慢。
“你如今身何处?”
“我如今在重华宫密牢,是三哥,三哥他……”青年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单薄的身躯轻轻颤抖,仿佛陷入低迷萧索的氛围里再也出不来似的,说不出的无辜绝望,若是没有人拉一把就会溺死其中。
纵是铁石心肠,段锦宣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声音中夹杂着一份谁也听不出的烦躁:“好了,把你的事情详细说一下。”
他很无辜很可怜吗,那些无数冤死的人该找谁说去!皇位之争,成王败寇,本就如此残酷。
“我的事情吗,很长,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要说给你们听,只希望你们莫要取笑于我。”青年眨眨眼,像是想通了什么。
“哦?从头说起,我们不会取笑你的。”
青年抬起头,直视段锦宣,微微一笑,眼眸像春水一般干净温软,让他忽然觉得就是整个江南桃花尽开都及不上青年弯弯的眉眼。
“我十岁之前的日子就像所有皇家子弟一般,诗书典籍、弓马骑射、琴棋书画都要努力学习。母妃希望我足够出色到让父皇喜爱,不过与才学出众的六哥相比,我只算一般。当时太子殿下与大哥的争斗初现端倪,山雨欲来,整个皇宫都显得很压抑,我只与六哥年龄相近关系最好,时常一起玩乐。”
“太子每每摆出一副尊贵高傲的模样,大哥又总是笑得虚假对年纪小的皇子频频示好,皇家孩童懂事早,我半点不想卷入纷争,更何况他们也未必看得起我。三哥虽然有时很严厉,但对我们却很温和。我还记得他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骏马奔驰,轻尘飞扬,我很羡慕,就想着总有一天也要如三哥一般,如此自由洒脱。”
段锦宣肃着脸。
他记得当初与六弟七弟关系都不错,六弟善谈,小小年纪自有一番风度,七弟却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安静沉默。
如今物是人非,六弟追随他征战沙场献计献策,七弟登基为帝却愈发昏聩,如今已成为阶下之囚了。
皇家亲情本就淡薄,更何况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暂时没有杀他的必要,可以留着他的性命,只要他够听话。
青年继续说着,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声音清润飘远。
“皇宫的生活虽不快乐,但也悠闲,尤其是没有野心,功课骑射求个差不多的时候。但好景不长,有一日,这一切全变了。”
青年顿了顿,洁白的牙齿咬了咬唇,再也说不下去。
沉默了许久,在段锦宣忍不住想催催他的时候,青年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远在天边,却又字字明晰,像是耳畔的呢喃:
“我犯了大错。”
“我犯了弥天大错,爱上了不该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