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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九月,已少见花的影子,只留下了硕果累累。
朱翊钧初为皇帝,业务不熟,虽没人要求什么,他如今也正在熟悉国家政务。
乾清宫,四面出廊,金砖铺地,屋顶正中挂着铜胎鎏金宝顶,屋梁上贴描金龙和玺彩画,四周则雕刻着各种吉祥如意的图案,有龙、鹤、龟、凤等,门窗上饰着三交六菱花图案,现在这些门窗大开,采光充足,大殿之内,就如同殿外一般明亮。
朱翊钧斜斜靠在软榻上,手拿着本奏章,脸皱成一团。
小案上放了几本折子显然是看过的。不过一会,他就丢开了手里的奏章,又看完了一本。
他适应能力很好,以往也看过折子。但,一早上就看这么点,效率太低了。字挤成一团,翻译都要浪费时间,他还是习惯不了文言文。
这时,朱翊钧想到了什么,迎着阳光抬头望去,“饿了,吃饱了再计较。”
“梁永,去偏殿找母后。”
朱翊钧搬进乾清宫的那天,慈圣太后也跟着一起来了,占了乾清宫其中的一个偏殿,美曰的更能照顾小皇帝,看顾的更紧些。
“皇帝哥哥~”
朱翊钧走到偏殿,就见一队人领头的宫女手上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从里边走出了。
“诶,永宁真乖,嘴真甜。”
“再叫声皇帝哥哥,哥哥明天就带你出宫玩儿。”
可惜,没听懂。翊钧也不在意,伸手从宫女手中把永宁接过,垫了垫,笑道,“又重了,这身板跟球一样,杨妃都没你胖,真是个小肥妞。”
永宁对着手指,没有接话,显然还是没听懂朱翊钧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宫女听了懂了,想笑又不敢笑,脸憋的通红。
尚膳监的效率很迅速,时候差不多就把御膳准备好。宫殿内,膳桌上八道煮菜,四道副菜,两道汤。
慈圣太后穿一件以绯绸滚边的玉白素色长裙,盘得极有韵致的发鬏上,‘逮蝴蝶’样式的宫眷饰物,像精心打扮过。这身装束,素雅又尊贵,仪态万分。
他行了礼,端了张凳子在桌边坐下,夸道,“母后今天真漂亮,让我看花了眼。”
慈圣太后本就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怕经历了这“昨夜西风凋碧树”的骤变之后,虽面色有所憔悴,但还是美姿容态。
女人最禁不得人夸样貌,何况这女人还是个寡妇。
慈圣太后一听,嘴里说着油嘴滑舌,尽说瞎话,手上又连连给朱翊钧夹菜,喜笑颜开。
慈圣太后来自民间,宫女出身,身份卑微。朱翊钧即位后,她该是晋封为皇太妃,如今能和陈皇后一般加封了尊号,当了慈圣皇太后,冯保张居正在其中出力不可谓不大。
“母后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张先生,他来做什么。”
慈圣太后手一顿,慢吞吞的说道,“无事,问问你最近学业如何,可有偷懒罢。”
朱翊钧听了“哦”了声,便不再言语。
少顷,慈圣太后问道,“在乾清宫呆着可好,那些老大人可有难为你?”
朱翊钧笑道,“母后放心,我不为难他们就成,还能难为我么。”
这话不假,朱翊钧确实有许多问题,礼仪繁琐算一个,衣服太厚算一个,奏折难看再算一个,若要全部一一点出,那些士大夫的鼻子都会气歪了。
慈圣太后看了眼朱翊钧以为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正色道:“莫要胡来,凡是都听张先生的话,若敢干些出阁的事,我定不饶你。”
朱翊钧忙说不敢,如今慈圣太后不似陈太后,是个有心事的人,端详了朱翊钧半晌,才缓缓的开口道,“你如今做了皇帝,你弟弟年纪尚小,凡是你得多看顾些。”
“会的,母后放心。”
“你们兄弟二人要和睦相处,兄弟同心。”
“儿臣明白”
慈圣太后看着朱翊钧,认真道:“你要真明白。”
朱翊钧点了点头。他明白慈圣太后的意思,她成心想把潞王留在身边多陪些日子,但又怕朱翊钧不高兴,起疑心不待见潞王,才多此一举让他作承诺。
朱翊钧一叹,他一直觉得慈圣太后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但却是个好母亲。后宫繁花似锦她却能笑傲群妃,穆宗皇帝子嗣皆她所出。他该庆幸陈太后清心寡欲,慈圣太后也没生出垂帘听政的念头。
朱翊钧是个想法很多的人,会抱有多种的不同可能过活,现在又在些担心慈圣太后的心计哪天会报应在自己的身上。
登基到现在,慈圣太后做过最出彩的事,就是同他一起住进了乾清宫,稳固了太后的地位。再有就是走马换将,让冯保当上了司礼监掌印,这就相当于内廷的大管家。
朱翊钧见冯保做大也很高兴,他曾许诺将来让冯保当内相,让冯保挺他。
*
朱翊钧见下午无事,拨得半日闲暇,偷溜出宫又找杨博华山论剑去了。
帝都繁华热闹,一路上走走看看,倒是买了不少东西。现在,要是能再有个美男帅小伙陪着逛会儿街,那就更美妙了。
刚走进大宅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唤。
“额,艾,等等我,停下慢些走着。”
朱翊钧听着喊的耳熟,回头就看到跟上来的杨廷保。
少顷,眯着眼笑道:“你叫我甚。”
殿下?已经不是了。皇上?现在还在大街上。还是叫名......叫啥呢!
杨廷保傻头傻脑想了半天都想不出现在该唤朱翊钧什么。
朱翊钧边走边坏笑道,“别想了,大不了喊声哥,我肯定应你。”指着前边的屋子,又道,“同去?”
杨廷保摇头,不知是不喊还是不去。
犹豫了半晌,才囔囔为难道,“我还是不去了,爷爷在里边。一会儿说错话又该骂我了。我在门外等着。”
朱翊钧笑了一阵,知杨博素来嫌弃杨廷保这个傻愣的孙子,平时没少骂他,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怕爷爷可当不了将军,打不成胜仗。”
再道,“得。等着,一会儿再找你玩儿。”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即位,人人忙着拉关系,焦头烂额。杨博就悠闲的坐在靠椅上酌着茶。
“又来作甚,白龙鱼服,如今可没人顾你。”
朱翊钧听了,也不接话,知他在说些什么,不外乎又是在挖苦人罢。
朱翊钧不客气的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吧唧下嘴,发现味道一般。
看到桌上放着的奏章,绿皮。
“先生要弹劾谁,我先帮你看看,要帮你出气不。”朱翊钧翻开一见之下,忍不住贼笑道,“哎呀,杨太师没想到你也贪污,还敢偷偷把奏章拿回家藏着,是想毁尸灭迹么?”
杨博白了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有钱给你喝这个?”
又道,“树皮渣子。”
朱翊钧哈哈笑了,敢情你知道是树皮还喝的津津有味。把折子丢一边,也没把它当回事儿,朝堂上看不对眼胡乱弹劾参奏的大有人在,指不定又是有人哪里看不过杨博,练手之。
少顷,朱翊钧想到什么,肃着脸,恭维的说道,“老师智谋无双,聪明绝世,可有法子抑制这贪污受贿之风?”
明朝这时候贪污受贿风气极盛,文人武将皆有。哪怕自诩清流的士大夫都不得为家中五斗米伸手折腰。
杨博眼皮微动,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道,“有法。无他,重刑重吏罢。”
朱翊钧闻言摇摇头,显然对这答案和心中所想有些偏差。思索片刻,略有指点江山的意味开口道。
“一法,重薪屈腐,如何?”
“嗯,好法。但,如今国库空虚,古人有曰贪心不足蛇吞象,到时度无法度,增无再增。”
“二法,梗臣直用,又如何?”
“也是好法。不过,须知直臣罔顾,固执己见,只可为谏,不应大用。”
朱翊钧张嘴想再说,发现心中没点子了,一想杨博承认都是好主意,却又不支持自己,有些懊恼郁闷,直接死鱼样的躺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杨博笑眯眯的看着,摇了摇头,道:“小子还嫩了点,莫多想,现在该养性修心才是。”
朱翊钧不理。
他觉得自己的办法虽然简单但还不错,明朝朝官员的薪水低,士大夫没钱了还爱充大象,讲排场。搞得日子过得乱七八糟,加点薪也不用搞*帮人跑腿,再找些顶清流的人放在最肥的地,媚眼抛给瞎子看,都还没试过行不行谁知道呢。
杨博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笑道:“我可不是你的张先生。莫要如此作态,若想知道为何,便去问你的张先生。”
朱翊钧闻言‘蹭’的坐了起来,仔细端详了杨博一眼,想看出些端倪,是不是又在耍人。
片刻功夫,就又跑出去了,这回连谢和再见都没说。
杨博看着小皇帝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若是想不明白,就是先生也助不了你。
文华殿
哪里有权利,哪里就有争斗!
上至内阁首辅,下至一品大员,各个高层官员纷纷聚集在这,文华殿。
皆以高拱为首,说着这太和殿上发生的事,议着李贵妃逾礼成为皇太后,讨论着先皇的遗诏,但说的更多的就是,宦官参政,内侍分权。
自古,非翰林不入内阁,此刻聚集在这的朝中大臣都是进士、翰林出身,还有个共同特点——多少和高拱沾点关系。士大夫自视甚高,文人意气,是看不起宦官的,如今又怎会让区区一个内侍来分化内阁的权利。
更何况此刻身居高位的是心胸狭窄,素来与冯保不和的高拱。
朱翊钧心中一展抱负的念头被腰斩,不甘心想再生一计,而他登位以来的第一战也迎风而至。
与谁斗,高拱?冯保?还是张居正?
皇帝耶?傀儡乎?
作者有话要说: 某家改了!~